牧谪打死都没想到, 都这个时候,他师尊竟然还不忘解道侣契那一茬,当即被噎了一下。
沈顾容终于抓紧了机会,气咻咻地想:「解契,快结契。解了契师尊就解气了!」
牧谪:“……”
牧谪犹豫半天, 才屈辱地使出一招沈顾容最招架不住的。
哭。
牧谪从小就心智成熟, 在外历练这么多年更是什么苦都吃过,哪怕几次生命垂危也不知道哭是什么。
但面对沈顾容满脸的“快解契”,牧谪没有办法, 只好故技重施。
牧谪怯怯抬头, 眼眶还残留着些方才心绪酸涩的微红,他声音有些沙哑,还故意掐了自己一下让尾音抖上三抖。
“师尊,牧谪知错了。”
沈顾容:“……”
沈顾容:“!!!”
自小沈顾容就招架不住牧谪可怜兮兮求抚摸的神情,牧谪长大后气势凛然, 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但当他又露出小时候那副仿佛被丢弃的神情时, 沈顾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不像小鹿, 倒像是蛟龙的尾巴狠狠甩他心口一记。
沈顾容一下捂住了心口:「呜啊。我受不了了。」
「这孩子长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是那么会撒娇?」
而且神情、话语、语调,各个都戳中沈顾容的心, 恨不得给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不过,道侣契成为他拉住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沈顾容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保持冷静。
“多说无益,解契。”
「少说废话,解了之后你再撒撒娇,我就能给你再结回来。」
牧谪并不想天上掉下来的道侣契被换成弟子契,他宛如被人丢弃的小兽,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师尊,您不要我了吗?”
沈顾容“呜啊”,更受不了了。
他艰难地在牧谪的“狂轰滥炸”中保持冷静,有气无力道:“你、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牧姑娘没吭声,用通红的眼眶来回答。
若是哭一哭能让沈顾容打消这个念头,他能哭得淹了孤鸿秘境。
也是很不要脸了。
沈顾容捂着胸口觉得自己要奄奄一息了,他很快就沦陷在牧姑娘的可怜攻势下。
「结错契本来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人家孩子?」
「你自己夺舍,人家都不在意还把你当师尊对待了,你还要人家解契,你还是人吗你?」
「算了算,还是下次再说吧,再换个其他法子,要是实在不行,索性直接和他摊牌算了。」
反正再丢脸的事都被牧谪遇着了,也不差这一回。
牧谪:“……”
牧谪听着师尊自己安抚好了自己,终于消退了要现在解契的打算,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顾容满脸尴尬地说:“咳,你……你别哭,不解契便是。”
牧谪道:“多谢师尊。”
沈顾容尴尬得不行,左顾右盼半天,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字?”
牧谪愣了一下,才点头。
他二十岁及冠时没来得及回离人峰,本来打算从孤鸿秘境出来后就回去一趟的,没想到反倒误打误撞见到了师尊。
沈顾容道:“我已经为你将字取好,茞之,你觉得如何?”
沅茞澧兰,倒是个好名字。
牧谪点头:“多谢师尊。”
他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我还不知道师尊的名字。”
“我啊。”沈顾容见牧谪真的不在意他夺舍的事,也不再端着沈奉雪的架子,随口道,“沈顾容,我来之时还未及冠,所以还未取字。”
牧谪点头,还未及冠,当时的师尊应该还只是个孩子,怪不得行事说话如此张扬欢脱。
沈顾容又想:「不过先生说了倒是会亲自为我取字,也定是个好名字。」
牧谪:“……”
牧谪拳头一握,又是先生。
先生,先生,那个先生到底是谁?
若是沈顾容夺舍之前的人,那他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亲眼见一见被师尊一直惦记着的先生了?
牧谪莫名烦躁。
大概是知晓沈顾容不会对他撒谎,牧谪又迟疑了半天,才尝试着问:“师尊,您之前提过的先生……是何人?”
沈顾容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方才将那句话脱口而出了,但见牧谪没问其他的,才松了一口气,道:“是自小教我读书的私塾先生。”
他说起先生时,眸中有些怀念。
牧谪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神情并没有他所想的爱慕或者一些其他别的暧昧的东西。
牧谪还是不放心,追问道:“师尊喜欢那个先生吗?”
沈顾容不明所以,奇怪地说:“喜欢啊。”
牧谪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就意识到沈顾容所说的喜欢并非他所说的妄心爱慕,他又道:“您……是将他当成什么?”
爱慕之人,还是只是单纯的先生?
沈顾容歪头想了想,突然给了牧谪一个狡黠的眼神:“长得好看,脾气好,会让我画他。”
牧谪:“……”
“只是他总是罚我抄书。”沈顾容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很不喜欢。”
牧谪连忙自荐:“师尊,我……我长得也好看,脾气也好,您也可以画我,而且您还能罚我抄书。”
我抄书可快了。
沈顾容愣了一下,才哭笑不得地说:“你是什么毛病?为何要拿自己和旁人比?”
牧谪垂下头,道:“师尊您说,喜欢他。”
沈顾容被拆穿了身份,在牧谪面前也不再伪装,越来越放飞自我,他随口道:“我喜欢的人可多了,我们城天桥底下说书的、串糖葫芦的,耍猴的,我可都喜欢了。”
牧谪:“……”
果然,他师尊对那先生的喜欢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玩!
牧谪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不再纠结先生这事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般草木皆兵,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会喜欢男人的。
牧谪安慰好了自己,就听到沈顾容在心里说:「只是先生会更喜欢一点点。」
刚刚安慰自己不要草木皆兵的牧谪险些炸起来。
果然,人类的嫉妒心不是轻而易举能控制住的。
牧谪冷着脸,又直白地问:“那师尊喜欢我吗?”
沈顾容道:“你不是在说废话吗?”
「不喜欢你,师尊能这么惯着你?要换了虞星河敢对我这么冒犯,我早就把他踹到湖里面冷静冷静去了。」
被拿来和虞星河相比,牧谪根本没觉得庆幸,他又追问:“那和那个先生相比吗?”
沈顾容简直被问的莫名其妙:“你到底怎么了?”
「再问一些奇怪的东西,我要和你解契了啊。」
牧谪:“……”
牧谪立刻不吭声了。
沈顾容见他安分了,才问道:“机缘拿到了?”
牧谪点头,毫不设防地将机缘捧着递到沈顾容面前。
沈顾容道:“那你为何不用?”
牧谪摇头:“暂时不能用。”
若是他突破大乘期,定会找来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倒是他自身难保,更不能分出精力来护沈顾容,只能回到离人峰再说。
沈顾容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人,也没干涉他的事,道:“好,那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牧谪颔首称是。
一旁的人脸树失望地说:“啊?就走啊这?”
沈顾容点头:“嗯,你自己玩吧。”
人脸树有些难过,但也很善解人意,它又伸出来一根藤蔓,将一串果子递给沈顾容,道:“给你呀。”
沈顾容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能融合心魔的果子。”
“心魔?”沈顾容道,“我没有心魔。”
人脸树道:“你有的。”
沈顾容不明所以,但面对这样的好意还是接了过来,道:“多谢你。”
人脸树开心地又开始晃来晃去,道:“没事的,这么些年来一直来找我玩的,你是第一个。”
沈顾容一愣,这才意识到人脸树对他无缘无故的好感是从哪里来的了,敢情之前沈奉雪经常来找人脸树玩。
他笑了笑,道:“下次我还来寻你。”
人脸树点头如捣蒜,头上叶子都要秃了:“好的呀好的呀。”
沈顾容这才走了。
牧谪在一旁有些酸溜溜的,觉得自家师尊似乎很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喜欢。
两人压制着修为又寻了一处地方去寻找机缘,但不知道为什么,沈顾容的气运似乎极差,哪怕用金丹期杀了无数凶兽,机缘的毛都没见一个。
最后他都累了,彻底放弃了。
而且,找不找得到回家的机缘已经不重要了,沈奉雪已经给了他一团光,只要捏碎了就能回家。
只是……
沈顾容看了看前方为他引路的牧谪,不知怎么突然有些迟疑了。
明明他这些年来最想要的便是回家,此时终于找到了能回家的路,他却犹豫了。
沈顾容脚步一顿,突然僵在原地。
牧谪疑惑:“师尊,怎么了?”
沈顾容摸着心口,喃喃道:「我竟然舍不得牧谪。」
牧谪:“?”
牧谪莫名狂喜,正要冲过来询问,就听到沈顾容继续道:「这难道就是……父爱如山?」
牧谪:“……”
牧谪险些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沈老父亲见状忙道:“摔着了?摔疼了?来,爹……师尊看看。”
牧谪:“……”
第98章
牧谪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艰难地站稳,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无、事。”
一路上,牧谪都在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沈顾容看清他的心思,不再觉得那是对师尊的孺慕之情呢?
按照沈顾容这种没心没肺的性子, 若是自己不说, 他指不定这辈子都开不了窍。
牧谪思考了半晌后,才终于在两人马上要走到混沌之境,离开孤鸿秘境之前, 突然喊住沈顾容。
“师尊。”
沈顾容疑惑回头:“嗯?怎么了?不出去吗?”
牧谪已经寻到了机缘, 而孤鸿秘境也不知是不是和沈奉雪有仇,再怎么打都寻不到任何属于他的机缘,两人只好打算先回去再说。
沈顾容只差半步就能走出孤鸿秘境,突然被叫住,十分疑惑, 还以为牧谪有什么重要的事没做完。
牧谪定定看着他, 又开口了, 只是这次, 他叫的却是沈顾容的名字。
“沈顾容。”
沈顾容一愣,干巴巴地说:“啊?”
牧谪说:“我爱慕你。”
沈顾容愣了一下,才疑惑地皱起眉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没听清。
牧谪往前走了几步, 站在沈顾容一步之外,垂着眸盯着沈顾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爱慕你, 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猝不及防的话,比之前那句“师尊,您是夺舍吗”更有冲击性,沈顾容呆呆站在原地许久,才像是耳聋似的,喃喃道:“你方才说话了吗?”
牧谪:“……”
牧谪没想到自己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沈顾容像是真的没听到似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说了。”
沈顾容呆呆地说:“你什么我?”
牧谪:“爱慕你。”
沈顾容:“谁爱慕我?”
“……”牧谪,“我。”
“你爱慕谁?”
牧谪:“……”
师尊的反应怎么和之前自己听到道侣契时一模一样?
看来是真的被吓傻了。
牧谪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握住沈顾容垂在一旁的手。
沈顾容的五指纤细,一触碰猛地蜷缩一下,似乎是本能地想要逃离,但被牧谪死死用力握在掌心。
沈顾容愕然看着他,被牧谪身上浓烈的强势弄得拼命想要逃离,双脚却像是生根了似的,寸步不能动。
就这么一会功夫,沈顾容就受到了两次巨大的惊吓。
一次是被拆穿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一次竟然是被自己的徒弟示爱。
沈顾容若是胆子再小一些,恐怕都得直接晕过去。
只是现在他的状态和晕过去也差不了多少了。
牧谪见他一直想要往后逃,只好伸出手揽住他的后背不让他往后退,因为这个半环抱的姿势,沈顾容被困在他怀里根本无处可逃,只能茫然地抬着头看着牧谪,似乎在乞求他放自己走。
对上这个眼神,牧谪的心都乱了一瞬,他强行稳住情绪,道:“沈顾容,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夺舍,也不在乎你是什么人,我爱慕你,想要和你同生共死、共度一生的爱慕,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沈顾容被吓呆了,僵硬地点头。
他抖着声音道:“可我们是师徒……”
牧谪一愣,这才意识道沈顾容第一反应并不是拒绝,而是在意辈分问题。
他欢喜地说:“我可以叛出离人峰,这样我们就不是师徒了。”
可以不是师徒,但契不能解。
沈顾容还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依着本能来回答:“但我们还都是男人……”
牧谪说:“男人也能在一起,修真界女修甚少,也有不少修士有断袖之情,不碍事的。”
他说着,还举了个例子:“四师伯不也是断袖吗?”
沈顾容晕晕乎乎地看着他,根本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两个最大的理由都被牧谪给反驳,他看起来有些焦急,拼命地去思索其他能拒绝牧谪的理由,但怎么想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