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主意啊!”雷鸣击掌大,“还是王爷机智过人。”
纪韩宇追问道:“那是否要在其他城门也放些畜生?牛不够还有猪啊,羊啊,哦,据说那肥硕的大鹅攻击力也非常强。”
李煦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笑骂道:“你这是嫌对方军粮不够给他们送点心去的吗?还猪羊鹅,它们是敢撞人还是敢咬人!”
气氛一时间轻松下来,李煦紧绷的弦也松了些,这时,又有传信兵跑来,送来了最新的战报。
“报,南城门外的敌军已撤退。”
“报,北城门外的敌军已撤退。”
“报,西城门外的敌军已撤退。”
三名传信兵面面相觑,然后急忙往回跑,看来他们最初的猜测是对的,其他三个城门外的敌军都是虚张声势,拖延时间,目的在声东击西。
李煦在桌上铺了张南越地图,这是岑堇家耗费数代人绘制出来的地图,是目前最详细的一份南越地图。
“我记得往东就是一片平地了,他们选这边是为了进可攻退可守,那他们的退路一定不会设定的太远,让人去查,查出他们的上岸地点,要是能看到他们的船,想尽一切方法烧了。”
但派谁去完成这个任务呢?这个任务艰巨,还不能人多,否则容易打草惊蛇。
贺遵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吭声,他知道自己是最好的人选,但他一定不会离开顺王,哪怕顺王亲自下令也不行。
但大家似乎并没有考虑他,纪韩宇先说:“衙役中也有十几名好手,是从寇家军退伍下来的,有的是年纪大了,有些是想安稳度日,派他们去应该有几分成功的机会。”
雷鸣倏地站起身,沉声道:“这些人不行,请王爷给下官一个时辰,下官去去就来。”
第185章 夜袭
李煦等到足足三个小时才见到雷鸣回来,大冬天硬是出了一头汗,被两名随从搀扶着跑进来,“王爷,纪大人,请随雷某来。”
李煦和纪韩宇对视一眼,起身跟了上去,其余官员留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雷鸣带着他们出衙门,拐进了一条小弄子里,推开一扇破的快要掉下来的木门,回头对李煦说:“王爷请进,下官找了几十名好手来。”
李煦好奇,走进这栋破败的宅子,看到了杂草丛生的院子,显然这里已经荒废许久了,然后只听雷鸣咳嗽一声,从周围的树上、墙后、屋顶上分别钻出了不少人,这些人身着黑衣,戴着黑色面巾,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
贺遵持刀立在李煦面前,大有一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雷鸣小声说:“不瞒王爷,这些乃是雷家与其他世家秘密培养的死士,人不多,只有三十二人,他们可以去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李煦心情很复杂,眼前这群黑衣人高矮胖瘦都有,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眼里的凶煞气怎么遮都遮不住,这些人既然是雷鸣找来的,那身份肯定可靠,可死士是各大家族精心培养的秘密武器,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没想到竟然能被雷鸣借来。
“都是哪几家的?”李煦问。
“雷家,钟家,谢家,田家,只有这些老牌的世族才有培养死士,我雷家也是近些年才找了些人,不成气候。”
“你可知,这一去九死一生,也许你们花费大把精力和金钱培养出来的人就这么葬送了?”
雷鸣嘴角微扬,笑起来和雷阳有几分相似,但他脾气明显没雷阳好,笑起来也没让人觉得亲近,“王爷放心,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找他们来,官府的衙役去了就是送死。”
李煦沉默了片刻,看了眼纪韩宇,对方面上还存着震惊,见李煦看他,微微摇了摇头。
李煦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死士如果都是出自雷家,他肯定信任,但另外三的忠心度可是要打折扣的,尤其钟家,目前都还不知是敌是友,万一这些人反水,他们才真正是腹背受敌。
雷鸣像是知道他的顾虑,将李煦请到一边解释说:“王爷您放心,在大是大非面前没人敢耍小聪明,海贼于南越,那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无论哪个世族,都曾与海贼结下深仇大恨,这也是下官去借人能顺利的原因。”
李煦叹了口气,“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事后本王会登门道谢。”
“您言重了,对付海贼本就是南越人的义务,您这一年为南越做出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也许他们心里有些抵触和忧虑,但也不敢挑这种时候发作。”
“他们能如此明白事理真是百姓之福。”李煦不管那些人心里怎么想,这个节骨眼上能连手抗敌就是好样的。
但人命在李煦眼里都是一样的,眼前这批黑衣人个个无知无觉般悄然站立着,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做的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李煦让雷鸣去外面等着,他有些话要交代这些人,纪韩宇见状也跟了出去。
等人离开,李煦站在黑衣人前方,轻声说:“把面巾扯下来吧,本王想记住你们的样子。”
众人的眼神微微聚集了一点神采,他们一直以来被灌输的思想都是要远离人群,要躲要藏不能在外人眼前露面,否则性命不保,很多时候,连他们的主家都不知道他们的样子,死后也无人会将他们记住。
众人陆续将面巾扯开,露出一张张陌生的脸,李煦朝着第一排最左端的那个人说:“从你开始,说说自己的姓名年龄吧,如果你们能活着回来,本王承诺,你们会脱离现在的身份,成为寇家军的一员。”
他没说让他们完成任务回来,而是说的活着回来,众人心里想法不一,但最后那句话的吸引力却是无穷大的。
会被养成死士的几乎都是孤儿,没有身份没有家人,他们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活在阴暗里,并且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能过了明路成为一名军人,他们才能算是个正常人。
第一个人大声说:“明七,十九岁。”旁边的人紧接着传递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报完姓名和年龄,李煦发现,这群人多数是二十岁左右,年纪最大的才二十五,而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都不是正经的姓名,而是一个代号。
目送着这群人在黑夜中离开,李煦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久久没有言语。
贺遵替他披上斗篷,轻声说:“王爷对谁都很好,却忘了,他们有各自的立场,等他们回来,他们也许会变成咱们的敌人。”
“没有人天生喜欢过阴暗的日子,只要他们为南越立功,本王就有权利赏赐他们,至于他们是选择继续效忠原主还是效忠百姓,就看他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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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全城的百姓也都在家中祈祷,祈祷寇家军能将海贼拦在城门之外,祈祷他们的家人能平安度过此劫。
更多的消息涌入郡守府,李煦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夜,后半夜,刘树抱着裹成球的小公主找了过来,无奈地说:“小公主见不到您睡不着觉,奴才只好带她来寻您了。”
李煦把闺女抱在怀里哄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唱儿歌讲故事,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
刘树还带来了几样宵夜,李煦自己吃了一些,其余的让他拿去分给还在加班的大人们。
刘树分了一圈回来,兜里多了十几个荷包,往李煦面前一摆,得意地说:“王爷快看,奴才终于又有点大内总管的样子了。”
李煦不管他这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打趣道:“都存起来,以后养老用,别成天想着养干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太监的特性,因为没了子孙根,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后代,所以就特别热衷于收养孩子,刘树之前去慈幼局就秘密观察过那群孤儿,要不是没一个能入眼的,他肯定已经长辈分了。
刘树把荷包塞回兜里,还悄悄分了两个给贺遵,笑嘻嘻地说:“您说的对,有钱在手谁还怕没人养老啊,而且奴才这辈子都跟定您的,有您一口吃的总忘不了奴才的。”
“知道就好。”
“王爷,外头情况如何了?奴才来的路上都听到打杀声了。”这是他们离战争距离最近的一次,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一整天耳朵里都充斥着鼓声号角声和呐喊声,李煦身体还不觉得疲惫,脑子却被这些声音搞大了。
“最新的消息,海贼约莫四万人,集结在东城门外,但并未进攻,只是时不时分出一批人到城门下喊话,你听到的打杀声应该只是喊出来的。”
“这班天杀的贱民,好好的一个年都被破坏干净了。”
李煦不关心年不年的,他关心的是这场战役的结果,四万人当真是对方的全部实力吗?他们能悄无声息地冲到闽州城下,说明对方不是只会蛮干的贼寇,不怕敌人蛮干,就怕敌人有头脑啊。
“王爷,您去睡一会儿吧,有事奴才叫您起来。”刘树心疼地看着李煦,他家王爷自从出了京城就没过一天悠闲日子,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本王只是坐在这屋里动动眼睛和嘴巴,能有多累,一般攻城都会选择夜间,还是再等等吧。”
李煦没等多久,听到了远处传来密集的炮竹声,这种时候肯定是没有百姓家里干放鞭炮的,能被点燃的只有那几百头牛尾巴上的鞭炮了。
东城门大开,受到惊吓的牛群撒开腿冲出去,径直往前冲,根本不管前方是人还是什么,在它们眼中,没有什么是撞不开的。
而人类与奔跑的牛群相比确实太弱了,很快对方的阵型就被冲散了,无数敌军被牛蹄践踏,鲜血染红了土地,惨叫声绵绵不绝。
寇骁站在城楼上,听着这凄厉的声音,超后方竖起大拇指,然后亲自敲响战鼓,大声吼道:“进攻!”
一队一万人的骑兵从城门处驰骋而出,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过去,海贼最大的劣势在于他们都是步兵,没有坐骑,光靠两条腿能跑得过骑兵吗?
长枪一进一出,鲜血喷溅出来,即使人数悬殊,一万骑兵也很快呈现出优势,将敌军搅成了一团乱麻。
寇家军的骑兵并不是多么勇猛,队伍的战马甚至大部分都是矮脚马,李煦一年到头千方百计从北方买马,也不过凑足了一千而已,这些马匹平日被精心照顾,吃的比人还好,一匹匹膘肥马壮,冲出去的气势都非常不一样。
这一战,寇家军收割了近万人的头颅,不少敌军被踩成肉泥,连头颅都捡不起来,剩余的则分散着逃走了。
寇骁下令收拾战场,然后骑兵撤回城里,城门紧闭,夜风将鲜血的腥味吹进了城里,听到鸣金收兵的鼓声,百姓们终于忍不住倒头睡下了。
李煦按捺不住去了城门处,这里遍地躺着累及的士兵,他们倒地而眠,有的嘴里还啃着一块饼,有的武器还握在手里。
李煦这次没有乔装,被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上了城楼,城楼上寒风凛冽,刮的人骨头发疼,他一眼就看到了寇骁,大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高扬,银色头盔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李煦眺望着远处,黎明乍现,那座尸体堆积的小山蓦地撞入眼里,他转个身吐了,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吸引了周围将士们的目光。
李煦无心分辨这些目标中是否有嘲笑,他接过递来的水壶,漱了口,然后小口喝了两口冰冷的水,才觉得好受些。
耳边有轻轻的叹息,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扶起来,“何必呢,您在后方坐镇就行,这场面太污您的眼了。”
李煦反问道:“不烧了吗?”
寇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解释说:“现在温度太低,风太大,不好烧,等天明再说,您回去吧。”
“他们还会再来吗?”
“肯定会,才死了一万人,如果这样就逃走了,也太对不起他们多年的准备了,而且我有预感,他们还有后招。”
李煦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一件事,问寇骁:“如果敌军拿着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要挟你,让你开城门,你开吗?”
寇骁沉默了,然后摇摇头,“不知,遇到了再想,开与不开并非一定是对的。”
李煦这会儿特别想亲一亲他,他知道寇骁太难了,数万人的性命压在他肩膀上,他输不起。
李煦偷偷将怀里藏着的小蛋糕递给他,笑着说:“本来想给你带点甜点奖励一下的,但这城楼上的味道也太臭了,你留着等会儿吃吧。”
寇骁欣喜地接过,手指悄悄挠了挠李煦的掌心,几口就把蛋糕吃了,他是从尸山火海里走过来的人,这点味道算不了什么。
很快,后勤就推着车子来送吃食了,食物的香味唤醒了许多人,但这浓浓的米香和肉香夹杂着血腥味,只会让李煦食不下咽。
寇骁再一次赶他离开,“您快走吧,您一尊大佛杵在这儿,士兵们都不敢大口吃饭了。”
李煦见大家确实放不开手脚,也就不在这里制造麻烦了,临走前,寇骁将他拉到墙体的另一侧,用力吻了他,低声说:“回去好好睡一觉,这一次夜袭,他们输得彻底,至少两天内不会再来了。”
李煦摸着他下巴的胡渣,心里似乎有无数话语想说,但最终也只说了一句话:“那你也抓紧时间休息。”
“放心,我这条命可值钱着呢,不会轻易丢掉的,更不会让您年纪轻轻就当鳏夫。”
李煦瞪了他一眼,“你也说本王年纪轻轻了,你要是死了,我再找十个八个不要太容易。”说完他转身下了城楼,看到席地而坐的士兵们,回去后让人送来了一批帐篷,这是他当初为灾民准备的,用了一部分,虽然杯水车薪,但至少能让伤员有个暂时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