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一样冲出去的人还有很多,在亲人没死前,他们畏惧海贼的武力不敢反抗,被束缚了手脚时,他们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如今,愤怒和恨意充斥着他们的头脑,只要海贼在场,他们绝对敢上前拼命。
贾平派了一支百人的队伍偷偷溜进小镇,想带百姓撤退,没想到还没入镇就遇上了一群红了眼的百姓,个个拿着菜刀往前冲,气势如虹。
看到穿着异样的南越士兵,百姓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海贼回来了,更加愤怒地举刀冲过去,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住手!我们乃是大燕士兵,特地来救你们的。”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这群人的心坎,只见他们动作一顿,紧接着丢下武器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就像一群被人抛弃的孩子突然找到了父母。
南越士兵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派了人上前安慰:“你们先别忙着哭,海贼还没走远呢,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随我等逃命去吧。”
“那我们死去的家人怎么办?”
南越士兵听到这话冷淡地笑了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海贼一天不除,自然是会死人的,我家中兄弟只剩我一个了,其余都死在了海贼手中,能怎么办呢?活着的人好好的活着,争取为他们报仇就是了。”
百姓们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了同命相连的感慨,也不忙着哭了,转身往回跑,大难临头,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带上微薄的家产跟着这群士兵往西边撤退。
小蕊儿听到外头有熟悉的乡音,猜到可能是海贼走了,她大声喊救命,可惜他家的水井在后院,和前街隔了很远,外头吵吵闹闹的根本听不见。
也有邻居进来看了一眼,见地上躺着三具尸体也没敢再往里走了,哭哭戚戚地离开了。
这支百人小队的领头人是钟文,他在上两次的战役中表现突出,很快就升职了,他原本是想跟着寇将军出海的,可他的顶头上司曹吉被留了下来,他也只能留下了。
看着被扫荡过的小镇,钟文胸口的怒气愈发高涨,他是漳宜县令之子,从小是经历过这种事的,但看到街上还没收敛的尸体依旧眼眶发红。
“这些该死的畜生!”钟文脱了外衣披在一具裸体女尸身上,命令属下赶紧组织百姓将尸体抬去义庄,否则等他们避难回来,这个小镇也无法住人了,甚至可能闹出瘟疫。
“可是队长,海贼随时都可能回来,咱们时间不多了。”
“那边一时半刻打不完,抓紧时间,先把尸体归拢到一处,强行焚烧,告诉乡亲们,非常时期非常处理,望他们谅解。”
“诺。”
钟文也在帮忙收敛尸体,他踏进一户人家,见院子里躺着一具成年男尸,男人手里握着一根木棍,显然是想与海贼拼搏的,可惜他哪里是海贼的对手,往里走,正堂里躺着一队中年夫妻,脸上是又惊又怒的表情,其中那妇人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后院。
小蕊儿喊了半天都没人答应,知道怕是出不去了,而且她也没力气喊了,又饿又冷,只能小声哭起来。
随着钟文一起进来的小兵听到似有似无的哭声搓着胳膊问:“这还没入夜呢,就开始就鬼哭了?”他朝屋里拜了拜,“这位……乡亲,我们是南越来的士兵,是来救你们的,不是坏人,还请你冤有头债有主找那些海贼报仇去。”
钟文听出不对劲,循着声音往里走,身后的小士兵见状急忙大步跟上,他可不想一个人站在有鬼哭的院子里。
来到后院,那哭声更加清晰了,钟文跑到水井上方一看,就见水井里吊着一个小姑娘,急忙将人拉上来。
小蕊儿见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了,哭的更加不能自已,等水桶落地,她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两条腿肿胀的厉害,一动就像针扎一样痛。
“你躲在这里多久了?”钟文问道。
“三……三天,你们是……?”
“我们是官府士兵,听到有海贼作乱特意来剿匪的。”
小蕊儿抽抽噎噎地看着他,眼泪依旧流个不停,她抱着一点点希望问:“我的父母与兄长……他们……他们还在吗?”
钟文抿着嘴唇不敢回答,这宅子里的三具尸体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小蕊儿眼皮一抽,人晕了过去,钟文无法,只能将人抱出来,然后大步跑出去。
他们没带医匠,这镇上人人自顾不暇也找不到人照顾这个小丫头,最后还是一名妇人认出了蕊儿,将她从钟文手上接了过去。
听到她的父母兄长已逝,妇人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强压着悲痛说:“原本两家打算议亲的,没想到……以后就让她做我闺女吧。”
这种事钟文肯定不会插手,处理好尸体就带着剩余地百姓转移了。
乔安两日没合眼了,今天一早,他收到了顺王的信,信中道明有一伙海贼攻南越没成功,很可能往北逃了,让他密切注意沿海的动向,以及做好紧急应战的准备。
他揉了揉眉心,对师爷说:“当年本官离开南越时,寇家军只剩下几千人,没想到如今竟然能抵御几万敌军的入侵,王爷确实本事不小。”
那年流民奔来余杭,是顺王顺手救了的,如今这些人大部分都留在余杭生活,师爷有个好友就是其中一员,对当初顺王的所作所为甚为感激。
“王爷从小是按储君培养的,管理区区一个南越不在话下,不知南越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乔安神色微怔,南越啊,那地方就那样啊,还能变成什么样呢?他虽然在南越长大,但并非南越人,因此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想到那位王爷如今就在南越,他居然想回去看看。
可惜啊,他怕是没机会了,海贼如果攻来,他势必要与这座城一起死的。
“来送信的人还在吗?”乔安突然捏着信纸问。
“在的。”
“去请他进来。”
很快,一名穿着随意的年轻人低着头进来,对乔安行了礼,不卑不亢地问:“不知乔大人有何吩咐?”
“你是王府的仆从吗?”乔安打量着眼前的人,并不认识。
“不是,小人是郡守府的差役,奉命来给乔大人送信的。”
“哦,那……你可否替本官带一封信回去交给顺王?”
年轻人笑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王爷许是就等着您的回信呢。”
乔安多看了这年轻人一眼,他没想到这么一个普通的小年轻竟然口齿伶俐,站在他面前丝毫不拘谨,提起顺王也是亲切的语气,显然是见过世面的,根本不像个小差役。
“请稍等片刻。”乔安立即去写了回信,写完连着一包糕点以及赏银一共递给小差役,对方大方地收下了,临走前告诉乔安:“王爷有句话让小人带给您,他说,您要是不喜欢这里,随时可以换个地方。”
乔安心情复杂,他没想到顺王还记得他,并且在危难时刻还记得提醒他,他眼中闪过一抹光彩,暗暗决定:如果这次能顺利度过难关,他一定好好谢过顺王。
没想到当天夜里,他又见到了那名小差役,县城已经戒严了,城里冷冷清清的,所有人都守在城门口,以防海贼进攻应对不及时。
小差役一身尘土,见到乔安后焦急地说:“海贼如今就在离县城一百里外的小镇上,人数众多,大人快逃吧。”
乔安没想到他去而复返是为了说这个消息,“多谢提醒,但本官已经知道了,城里的百姓也已经撤离,本官是万万不能走的。”
小差役让乔安屏退左右,悄声说:“王爷想派兵剿匪,但此处不属南越,希望乔大人能写封求救信,小人一并带回去。”
乔安只需稍微一想就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南越的兵想越界进入扬州府地界,这是万万行不通的,但想到被海贼俘虏的百姓,乔安又不能拒绝,他送去扬州府的信肯定已经到了,只要撑住两三天,扬州府的救兵就到了,但万一他们没能及时来呢?
他严肃地看着对方,问道:“南越与余杭虽然相接,但隔着崇山万岭,就算本官写了求救信,你们最快多久能到?”
“实不相瞒,南越水师追着这群海贼到了海域边界,只需要一个指示,半天就能抵达,速度绝对比扬州府兵快。”
乔安心跳加速,“水师?南越有水师船队?”
“是的,王爷建了一支水师队伍,并且一直在打造新船。”
乔安立即转身去写信,寥寥数笔加上签名,盖上公章递给小差役,“拜托了,请务必以最快的速度交给王爷,此事若了,下官一定不会忘记王爷的恩情。”
等小差役离开,乔安把师爷叫来,关在屋里密谈了许久,出来时两人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像之前那么忧心忡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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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七一连烧了五条海贼的船,船上的敌人全被他丢进海里喂了鱼,点燃船只后,他迅速撤离,带着剩余的死士上了岸,悄悄摸到海贼的后方。
乌昀带着人回到海边,看到那几艘正熊熊燃烧的船,狠狠呸了一口,“没想到南越士兵真有胆量追来,快去看看,其余船上是否有人。”
几十艘大船铺陈开来,将视线都阻隔了,等他们上到船,才看到远处呈包围之势的南越战船,数量不比他们多,但每一艘都比他们大。
乌昀从秦祖新那里了解到,南越近一年来一直在造船,他父亲就是最受重用的工匠,一年时间约莫造了二十条海船。
这个数字在乌昀眼里不算多,而且南越的水师才刚建起来,一群新兵蛋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唯一顾忌的也只有寇家军而已。
此时看到南越的战船横在他们对面,乌昀冷笑道:“来的正好,正好打的他们哭爹喊娘。”
他以为,在陆地上打仗他输给了寇骁,在海上必定会赢回来,他们也急需一场胜仗来鼓舞人心。
“少主,检查过了,他们只来得及烧毁五条船,其余都是好的,不过对方动作太快,被他们跑了。”
“只烧了五条船不算什么,不够就去抢,对面二十艘新船呢,全都给我打下来。”
海贼们欢呼雀跃,敲响战鼓,朝南越水师追过去。
贾平用望远镜看到他们的动静,确定了乌昀所在的位置,下令往后撤退,并不打算与对方交锋。
乌昀见他们开始撤退自然不肯放过,“快点,快追上他们!现在知道怕了,来不及了!嘿嘿!”
他命人站在甲板上大声喊:“寇骁,你就是个缩头乌龟,有种站着别跑啊,哈哈哈……怕死的就赶紧投降!”
一遍又一遍,呐喊声顺着海风吹到南越士兵的耳中,令他们愤怒无比,尤其是曹吉手下的寇家军,更是亮出武器想与对方决一死战。
曹吉命他们稍安勿躁,寇将军都不在这里,对方喊的再大声也是喊给聋子听的,等来日他们知道寇骁要去灭了他们的老巢,看他们还笑得出来不。
贾平抚摸着手里的望远镜,这东西真是个奇迹,居然能看得到更远的人和物,如果对方手中也有这个,很快就能发现寇骁并不在船上,甚至寇骁身边的几员大将也都不在,站在船头指挥的是个生面孔。
但他对此一无所知,追着南越的船只越跑越远,直到乌昀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加速,都追不上南越的船,对方像是吊着他们似的,距离不远不近,却不动手。
他皱着眉头问:“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海上不比陆地,不可能在海上设伏,他们能跑到哪去?”
有下属灵机一动,回答说:“也许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引出来,救那些老百姓。”
“嗤,那又不是南越的百姓,他们管哪门子闲事?不管了,先追上再说,改变队形,包抄过去,只要能拦下一两艘船,我就不信他们还敢放弃同伴跑了。”
“将军,现在是顺风,对方的船很快会追上来的。”船舵手跑来汇报说。
贾平抬头,海风吹得军旗飘扬,他们的海船优势在于逆风跑比其他船只快,顺风的优势并不明显,他见对方改变了阵型,就知道光跑是跑不走了。
下属大声请命:“将军,打吧,咱们武器充沛,士气高昂,不打一次怎么知道必输无疑?”
贾平训斥道:“你当这些士兵的命不值钱吗?咱们一选再选,选出了这些人,连最基本的训练都没开展就送他们上战场,你觉得他们能赢?”
那下属低下头不敢回话,一群没上过战场的新兵确实很有士气,因为他们无畏无惧,只想着能杀敌赚军功,哪里知道,对面那些训练有素的海贼个个骁勇善战,别说一对一,就是二对一也未必是对手。
“可是他们快要追上来了。”下属急切地说。
贾平镇定地给旗手下命令,“让一号船二号船掉头,其余船只加速往南撤退,等对方靠近,一二号船只直接撞上去,撞完就跑,分开跑。”
他们的船前沿都是用铁包住的,又尖又翘,海贼的船多数是旧船,而且比他们的船只小,两厢对撞,绝对是他们赢,这么一来,也能稍微赢取一些时间。
乌昀见对方竟然留下两艘船与他们对抗,护着剩余的船只逃跑,冷笑道:“真是大义,那就先灭了这两条船再追,在海上,我们就是霸主!”
“吼吼!灭了他们!”
乌昀听到这高昂的士气,心中郁气消散,他想:寇骁真是愚蠢,竟然敢和他在海上交锋,这不是找死么?
就在乌昀下令要包围那两艘船时,只见对方突然加速冲过来,选择了最外围的两艘船,狠狠撞了上去,这一幕其实非常缓慢,但大船在海上很难迅速调转方向,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艘船两两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