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寄信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海贼行动的速度,就在第二天傍晚,三万海贼冲进了余杭县沿海的一个小镇,杀光了衙门的所有官员和衙役,以极快的速度扫荡了整个小镇。
一时间,人心惶惶,却已经来不及逃跑了,这群海贼挨家挨户地搜查,看到粮食就抢,看到金银更是不放过,更有许多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惨遭蹂躏,但凡家人敢有丝毫反抗,全都被海贼一刀砍了。
往日安宁的小镇火光冲天,哀嚎遍野,犹如炼狱。
乌昀并不阻止手下人做出各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刚打了两场败仗,急需鼓舞士气,而食物、钱财、女人就是最好的慰藉,这个小镇本来就是打来犒劳大家的。
以前有老岛主管着,他做事还会留几分余地,如今自己领兵在外,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他甚至觉得,要不是老岛主胆小怕事,一直没敢让人上岸,他们避风岛早富可敌国了。
乔安是在第二天午后才收到这个消息的,被海贼攻占的小镇就隶属余杭,得知这个消息后怒不可遏,当即就组织了三千人的救援队想冲去找海贼拼命,并且第一时间派人去扬州府搬救兵。
“大人,三思啊,区区三千人怎么可能敌得过三万人,您这是去送死啊!”师爷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而且海贼就在余杭境内,保不齐下个目标就是县城,您这一走,城中百姓怎么办?”
乔安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无事无补,非但救不了人还要搭进去这三千人的性命,唯一可行的就只有等郡守府派兵。
但信寄去最快也要两天到,等郡守府商议出方案,召集人马再派兵过来,至少也要五天,五天时间,足够三万海贼扫荡整个余杭县了。
多耽搁一天就得死多少人啊?乔安无力地坐着,将师爷扶起来,“就凭咱们县城的防卫,肯定是守不住的,你即刻安排人去通知各家各户,让他们先往西边或南边避一避,他们从东面登陆,一时半刻也走不远,而且县城是大目标,让他们躲远些。”
“大人……那您呢?”
乔安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本官乃是余杭县令,自然是要守着县衙的,而且不可能全城百姓都逃得掉,是死是活,各安天命了。”
时间不等人,师爷立即安排衙役敲锣打鼓去通知百姓,乔安回府后安排家仆护送母亲妻子往南边逃,自己则带上佩剑去了县城的城楼,余杭县的城楼去年才修过,坚固的很,但守城的兵将只有区区一千人,寡不敌众,再牢固的城楼也不顶用。
县城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拖家带口往城外涌的百姓,他们见到乔县令站在城楼上,纷纷停下脚步跪拜,“大人啊,真的要离开吗?”
乔安大声回道:“贼寇人数超三万,郡守府未支持前这个县城必然是守不住的,乡亲们先离开一阵子,待将贼寇赶走后再通知大家回来。”
家就是根,没有人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家,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都不愿意离开。
但海贼离县城还不到一百里,一天功夫就能打过来,他们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乔安安抚众人,并且提议他们往南边的深山里躲一躲,活命的机会肯定会比去其他城镇高。
他目送着乡亲们离开,直到落日后才从城楼下来,命守城的卫兵紧闭大门,并用巨石拦在门后,做完这些,他往城内走,然后就看到一群年轻人安静地站在街道上。
“你们……”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离开的多数是老弱妇孺,年轻人远远比实际人数少。
“乔大人,我等也是余杭子民,怎么能完全抛弃这座县城,何况我们的家就在这里,要是连反抗都没有,更加助长海贼的气焰。”
“而且没人守城,海贼很快就会发现这是一座空城,到时候,我们的家人也跑不远,一样是个死。”
“是啊,咱们余杭的城墙那么牢固,说不定我们能守到援兵到来,到时候再杀几个贼寇,还能立功呢。”
大家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乔安却眼眶发红,鼻头发酸,差点没掉下眼泪,他大声喊道:“好!本官与你们一同守城!一定能守到援军来!”
乔安让人点了人数,发现留下来的青壮年竟然有六七千人,他急忙打开装备库,给他们发放武器,但县衙的装备库好多年没有打过新武器了,能找到的也都是破破烂烂的旧东西,到最后,有一半的人只能拿着砍柴刀守在城门口。
乔安去看了粮仓,去年一整年风调雨顺,余杭也剩余了不少粮食,万郡守来要粮时,他以城中多了数千流民无田无地为由,拒绝上交粮食,本来没闹出海贼这回事的话,万郡守就该派人来问罪了。
他告诉留下来的人:“粮仓里的粮食足够我们守城一个月,你们大可不必担心饿肚子。”
众人爆发出欢呼声,仿佛胜利在即是的,可乔安知道,这个城要守住有多难。
李煦把信寄出去后还是觉得不安,如果海贼真往北去了,那扬州府沿海的百姓可就得遭殃了,最好的办法是让贾平带兵继续追剿,让他们自顾不暇,没有时间上岸。
他找来郡守府的官员开会,说出了派兵追击的利弊,等着这群人给他出主意。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李煦还是很信任古人的智慧的。
“王爷不可,府兵越界可是大忌,要是皇上误以为您……那就不好了。”
“而且扬州府向来视南越为穷邻居,一向懒得搭理我们,我们若是派兵去,万郡守可能会以为咱们想夺权。”
李煦点头,就万春林那个尿性,还真有可能干的出这种事,这可是送上门的把柄,他肯定会牢牢抓住的。
他看向纪韩宇,对方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仔细想了想,才说:“如果非要找个合理的理由,只能说我们的府兵一路追击海贼,深怕他们祸害百姓不敢撤兵,等两兵交接时,对方若不欢迎我们,我们再撤离不迟。”
“但他们还是有理由状告我们越界。”雷鸣提醒道,他佛性的很,觉得那是扬州府的百姓,与他们南越何干呢?南越年年闹灾,也没见扬州府送来一粒粮食。
“王爷的意思呢?”众人看向李煦,想知道他的立场是怎样的,不过他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纪大人是王爷的心腹,他都开口了,肯定说明王爷也想出兵的。
李煦皱着眉头说:“一切还是要以百姓安危为主,同是大燕子民,本王不想看到有人遇难。”
众人心中感慨:是啊,王爷是帝王之子,心系天下百姓,又岂会同他们这般心胸狭隘?
雷鸣更是直言夸赞道:“王爷宅心仁厚,心系百姓,是我等狭隘了,如果您想出兵,我们必定全力支持,大不了事后与朝廷扯皮就是了,本来就是为了追击海贼。”
钟水清也坐在会议室里,但他是搞农业的,一般不参与这种发言,听到这忍不住提醒他们:“如果海贼没有上岸,我们的府兵追过去还好说,但如果他们已经上岸,我们再去参一脚,这就不合适了,除非我们收到了对方的求救信。”
“余杭与南越接壤,余杭县令乔安本王认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让船队停靠在余杭沿海,派人去和乔安说一声,以他的名义写一封求救信,同时也给扬州郡守多写几分,到时候就说,他万无奈下只好向多方求救,没想到我们的水师正好追击海贼在附近,便义不容辞地去帮忙了。”
众人合计一番,虽然漏洞不少,但解释的过去,他们一没杀人而没抢劫,做好事也不求回报,傻瓜才会拒绝他们的支持。
贾平收到回信后立即开船向北航行,一路小心翼翼地前进,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派兵上岸查看踪迹,最后果然让他找到了海贼的落脚点。
但为时已晚,被海贼占领三天的小镇面目全非,满目疮痍,活人全被羁押在小镇的广场上,不给吃不给喝,还得承受时不时的报复,偷偷溜进去又溜出来的斥候兵把情况传回去的时候,众人都沉默了。
贾平没有轻举妄动,他手下这些士兵对上海贼并没多少胜算,寇骁给他的任务是拖住海贼的脚步,如果冒然动手,可能一天就能分出胜负。
“派几个人去找乔县令,已经三天了,他们肯定知道消息了,让附近的百姓先撤离。”贾平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还有,派几个人严密蹲守着他们的动静,离远一些别让发现了,只要他们没打算离开这个小镇,就先按兵不动。”
曹吉焦急地问:“那镇上的百姓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了?”
“管当然要管,但怎么管总要想清楚,贸然动手我们胜算不大。”
曹吉苦笑一声,望着身后的士兵,“不,一对一,咱们基本没有胜算。”
贾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我们就想个不用打的办法,最好将他们引出来。”
曹吉心下一动,提议说:“想杀光他们很难,但引出来应该不难,他们的船只不都停在前头吗?估计船上没留几个人看船。”
贾平赶紧派人去前面摸清情况,一条孤零零的小木船载着四个人慢慢往前划,在大海里根本不会引起注意,他们趁着夜色靠近海贼的船队,就停在大船底下,听着上头的动静,呆了大半夜后又慢慢往回划。
“将军,他们船上留守的人果然不多,听说还是轮班的,每天换一次班,一次不会超过一千人。”
贾平看看天色,此时黎明初现,东边已经有些光亮了,但海上起了雾,简直是天助我也,他下令道:“全速前进,在太阳出来前务必拿下对方的船。”
明七一直跟在贾平身边,他们没有完成任务没脸回去,听到这话立即问道:“要多带些火油烧船吗?”
贾平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们的目的是制造动乱,将海贼引出来,如果船只被毁,断了后路的海贼只会更加暴怒,那么镇上的百姓可能会惨遭屠戮。”
明七愣了一下,继而脸色发红,他并没有想太多,“是在下考虑不周。”
贾平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任务后,对这群死士态度极好,要知道,他们可是明知去送死还义无反顾地来了,这可不是人人能做到的。
“虽然不能全部毁了对方的船只,但烧掉几条还是可以的,你若愿意,可以由你带人去烧船。”
明七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其实……在下也不是非要烧船不可。”
贾平盯着他的脸和脖子,心里暗暗诧异,这到底是哪家培养出来的死士,居然如此单纯的性子,这种性格当真能做好一个死士吗?
“就当是帮个忙吧,明公子带的人是我们这些人里身手最好的,就拜托你们了。”
被称呼“明公子”的明七有些不知所措,急忙答应下来,再三强调:“将军叫我明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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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上并没有长相出色的女子,但一群憋久的男人连看头母猪都眉清目秀,镇上适龄的女孩几乎都遭了难,甚至有些畜生连十岁以下的幼童也不放过。
不少女子见逃不了,干脆自尽了,一了百了,做个清白鬼总比做个肮脏鬼强。
小蕊儿今年十三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长相在镇上算是出众的,原本父母已经给她相看人家了,不出意外,她明年就能出嫁了,没想到小镇却遭遇了海贼洗劫,贼人冲进来前,她父母将他塞进了水井的木桶里,吊在水井半空,然后给她塞了点水和粮食,叮嘱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出声音。
小蕊儿缩在水桶里三天了,水和食物已经吃完,外头永远是各种惨叫和淫邪的笑声,她几乎能想象到出去以后会遭遇什么,而且她的父母和唯一的兄长已经死了,她听到了,很多次她都想跳进下方的水井里,一家人去地下团聚,但她还是妄想着能给父母报仇,想看到这群畜生千刀万剐。
天亮了,阳光从头顶照下来,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缩了三天,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快要断了,即使出去了也走不了路。
要不算了吧,仇下辈子再报,现在跳下去,说不定还能见到父母兄长,一家人在阴间团聚总比一个人独活强,小蕊儿的信念越来越模糊,想死的心越来越强烈,她伸手握住了水桶上的绳子,想站起来,她家后院的水井很深,跳下去肯定会被淹死,只是这个季节的井水太冰冷了,一定很不好受,但她现在全身麻木,恐怕也感受不到温度了。
就在她即将跳下去之前,她突然听到了外头有海贼的怒吼声,虽然听不清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她心想:一定是援军到了!
她慢慢又蹲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生机。
第193章 士气
乌昀气炸了,他以为寇家军不敢追上来,没想到低估了对方,看着浓烟滚滚的方向,他片刻也不敢耽搁,召集士兵立即赶过去。
没有船,他们就没了退路,哪怕在岸上抢的再多,过的再好,总有被围剿的一天,因此,船一定不能有失。
这群海贼来的快,去的也快,被羁押在广场上的百姓麻木地看着他们远去,一点也没觉得高兴,身边的亲人死的死残的残,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哭声越来越大,不管男女老少,此事都放纵地哭了起来,发泄过后,他们相互松了绑,有的立即扑向亲人的尸体,有的立即去寻找被拖走的闺女,看到亲人惨状的那一刻,他们恨不得生吞了那群海贼的肉。
“我可怜的闺女啊……那群杀千刀的贼子,老娘跟你们拼了!”一名大娘冲进屋里拿了一把菜刀,然后追着海贼的方向去了,屋内是她唯一的女儿,此时正吊在屋檐下,全身赤裸,身上的伤痕刺激着这位母亲最后一点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