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观那夫子只中意些年少弱智之人,竟对我等的锦绣文章大为不喜,还总是问些实务,这又不是为官,知道那些作何?”
“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懂实务,呵,怕是文章不行,露了马脚吧,走走走,咱们还是早日离去。”
这点小动静李煦也没放在心上,他早料到读书人不好招,这时候能读书识字的几乎都是家庭条件好的人家,不愁吃穿,看中的无非是前程,稍有怠慢就能让部分清高的学子自行退散。
李煦也不会在这个时代提倡人人平等,但你一个来面试的,是珍珠还是鱼目混珠都不清楚,李煦怎么可能给你高级待遇。
不过几天之后,那几个提前离开的学子听说这次面试的学子中竟然有十五人直接被提拔为官员时,悔的肠子都青了,而那位被他们看轻的面试官,更是一飞冲天,竟然成了南越郡丞,郡守府的二把手人物,惊呆了无数人。
当然,因为他的年纪,因为他的出身,许多官员和学子对纪韩宇的上位表示不满,纪韩宇二话不说,在城关最热闹的茶楼举办了一场知识辩论赛,舌战群儒,引经据典,把一众挑战者怼的心服口服。
再后来,有人爆出纪韩宇是卢山长的爱徒,是卢山长亲自教导长大,好多年前就有资格在青穹书院教书,因仰慕顺王才辞别大好前程跑到南越这边陲小地方来,一时间知名度暴涨,成了新一代学子的楷模,也成了郡守府第一位靠舆论征服大众的官员。
吃完饭,李煦让人公布了早上的面试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落选的人将会拿到往返的路费,要立即离开闽州城,否则就得去衙门办理暂住证。
这个时代流动人口很少,尤其是南越这样山多的地方,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庄,因此流动人口管理起来也容易,街坊邻居中突然多了个陌生人,很快就会传开,李煦不怕他们不去办暂住证。
不少远道而来的人落选后不甘心,找到李煦面前跪求再给一次机会,他们能大老远来闽州,肯定是打定主意要在闽州讨生活的,甚至不少人在家乡放过豪言壮语,要成为王府的家臣,如今灰溜溜地返乡,被嘲笑都是轻的。
有个年轻人跪在李煦面前,声嘶力竭地哭求:“王爷,小人家中兄弟甚多,田地不够分,小人年纪居中,被长辈不喜,只能独自在外讨生活,还请王爷给个机会,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屋檐遮雨,您要小人做什么都行。”
李煦不可能给每个落选者开绿灯,他有的是地方塞人,但此例一开,后面的面试者有样学样,也就失去面试的意义了。
“此次招聘,必定有人落选,并不能因为你无处可去就破例录取,但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您说。”
“闽州城内很快就会有几项大工程,届时肯定会招一些苦力,你若是无处可去,可先去官府办理暂住证,找点零工维持生活,若你嫌干苦力太累,也可以去其他地方试试。”
李煦已经开始在城郊建厂,而且不止一个,到时候也还要再招工人,这次落选的人如果不怕累倒是可以考虑。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会被淘汰的多是只有一把力气目不识丁的贫民,身无长处,他们一部分人选择返乡,另外一部分则在闽州城住了下来。
解决了这批人,李煦也没了溜达的心思,他回屋内躺了会儿,心里盘算着要开始招人采茶了,谷雨前后的岩茶最好,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临走前交代雷家兄弟查看了附近的茶山,无主的都归王府了,有主的愿意低价卖给他也行,光是这闽州方圆百里内的茶树就不少。
不过闽州城附近毕竟不是茶叶主产地,李煦还是准备让雷骆的兄长带人去外地收购一些,但他心里也有顾虑,采茶当然是招女工好,她们干活更细致,手脚灵活,但他真的能招到那么多女工吗?
就算现在男女大防还没那么严重,而且他可以招已婚妇女,但总归是性别歧视,那些当家的男人们不闹起来才怪。
也不知寇骁什么时候能交代好军营里的事情,如果能多留几天倒是可以让他帮忙,别看大家都怕寇骁,但也对他极度信任,他一句话比自己这个外来客十句话都管用。
第102章 还是太温柔太善良了
面试进行了三天,第一轮筛选下来,一千多人就剩下了七百多,其中得到优等的不足一百人,也就是说,这群人里大部分都是有点小本事,却又不算专精,只能勉强用一用的。
李煦早有预料,南越的教育基本等于没有,只有家族子弟才有机会读书,剩下的全是文盲,这些人有的一辈子种田,有的拜师学艺,也就只是糊口度日而已。
而且这一千多人当中,不知有多少是各地世族乡绅安插进来的人,否则光凭一张招聘启事,还没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真正会来应聘的,一大部分是因为在家乡无事可做才来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反正再差也能赚个路费,心怀大抱负的恐怕只有那些识文断字的学子了。
可偏偏学子最是清高,李煦对他们的要求也最高,能通过考核的也就十几人。
雷骆苦着脸劝李煦:“王爷啊,您看,他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再不济留些人送到外地给您卖糖卖茶叶也是好的啊,何苦强令他们返乡?”
李煦甩了甩手上的名单,“再缺人也不能谁都用,况且这回招来的都是要提拔做管事的,没点本事只会拖后腿,至于强令他们返乡,也只是怕他们在异地出事而已,真正愿意留在闽州讨生活的,本王又岂会驱逐他们。与其让他们逗留下来聚众闹事,不如回家种田。”
“怕就怕他们回去也没田可种。”
李煦嗤笑一声,“真是笑话,南越土地肥沃,雨水充足,官府也没有限制开荒,他们有手有脚,还能开不出田地来耕种?”
“您是不知道,南越多山,山林树木多,开荒难度大,就算开出了坡地,也不好灌溉,确实挺难的。”
李煦惊讶于他竟然懂这些,“你可去过南越其他地方?”
雷骆骄傲地说:“去过,每年父亲从北边带回来的货物,都是我们兄弟几人拿去各地贩卖的,这南越可都跑遍了。”
“那你可比雷家那些入仕为官的兄弟强些,至少知道百姓的难处在哪。”
雷骆也曾想过通过关系谋个一官半职,但他父亲不许,说这家中生意总要有人做,他使唤不动其他家的人,使唤自己儿子总是可以的,于是雷骆就成了被他呼来喝去的小跟班。
“王爷,您不如替我与父亲说说,让我弃商从政,也给个一官半职,我肯定能做好的。”雷骆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个以后再说,先去把剩余那些女子安排到办公室,本王亲自面试。”
“咦,王爷您要亲自面试啊。不如让小人替您把关吧,都是些泼妇呢,怕您招架不住。”
这话引起了李煦的好奇心,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容易遭遇碰瓷,于是让人在办公室里摆了个屏风,雷骆负责面试,他负责暗中考察。
近百人的女性应聘者,到了今天来到这里的却只有寥寥三十几人,雷骆给李煦打过预防针,说是那些女子有些找到了好的雇主,有些沦落到妓院娼寮里卖唱卖身,还有些被夫家强押回去了,嫌她们丢人。
剩余的这三十几人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李煦隔着屏风打量一遍,也没找出几个相貌端正举止文雅的,她们中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无人供养的孤苦老人,听到王府招人,且没有限制,想来混口饭吃。
李煦点出十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让吴进领出去,“带去郡守府,让户政司的官员查一查她们家中可还有人,家里有子女的让人领回去好好赡养,没有子女的送到城中慈幼局好好安置。”
雷骆嘴唇动了动,转身小声告诉李煦:“王爷,城中的慈幼局早形同虚设了,官府根本无力供养。”
李煦也猜到会是这种情况,说:“那就告诉相关官员,自今日起,重新把地方整出来,要钱还是要粮到本王府上领取。”
雷骆虽然不知道李煦家里有多少钱粮,但从他父亲透露的消息得知,怕是不会太多,不过他父亲离家一个月了,相信带去的红糖也卖出不少,钱财肯定是能赚回来的。
“那些家中有子女却不赡养老人的,每日让衙役上门问候一遍,给本王盯紧些。”
年纪大的一走,剩余的二十几人就看着清楚些了,如果是现代,李煦招人都会写上年龄限制,不会闹出这种笑话,但这个时代不同,许多大匠人大医者大文豪都是上了年纪的,他们用一生的精力积累经验,到了晚年才有点成就,这样的人来多少他都是收的。
雷骆指着一个面上刺青的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脸上的刺青是什么?”
那女子用手掩面,低头小声说:“奴无名无姓,今年十七,这刺青是家中主母所为,因郎君看上了奴欲纳奴为妾,这才被善妒的主母毁了容貌赶出家门。”
雷骆翻了遍简历,找出了一张无名氏的,空白的简历表看着就让人头疼,他问:“那你会做什么?”
“奴会打扫会洗衣做饭。”
雷骆翻着白眼说:“这些我家中奴婢都会,还有其他的吗?”
那女子头更低了,弱弱地不说话。
雷骆往屏风后瞥了一眼,拿起笔准备在简历上写个“差”,笔还没下,就听屏风后的人问:“你可会采茶?”
那女子听到问话惊讶地抬头,想了想说:“曾在家中摘过茶叶,也制过茶,但不知是不是大人所说的采茶。”
李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留下吧,明日开始上工,每日以采摘的茶叶数量结算工钱,具体的明日再说。”
女子喜极而泣,不相信有这等好事,急忙下跪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其余人见此,纷纷表示自己也可以采茶,雷骆拍了拍桌子,指着一名才七八岁的小女孩问:“就你,你也敢说自己会采茶?”
那小女孩是同自己母亲一起来的,母女俩的身世也足够写成一篇血泪史,但李煦这里不是善堂,不是谁都帮,不过最后他还是留下了这对母女,只因她说自己擅厨艺,女儿可以做些打扫的杂活,不会白吃饭。
会做饭的女人多的是,但敢说自己擅厨艺的就不多了,正好旁边就有食堂,李煦让她去做一道菜来试试,做好让雷骆试吃,他觉得不错这才将人留下。
剩余的人里,李煦还挑出了五个绣娘,其余的给了路费就打发走了。
雷骆把留下的这几人信息采集好,写成了册子,这本册子将会是顺王府的花名册,就不知道半年后这里头有多少人能留下来。
李煦这回招聘招的都是合同工,没有终生制这一说,每个录用的人都有半年的试用期,试用期后不能转正的还是得打回原籍,不少人哭求着要卖身,李煦面不改色的拒绝了。
这在雷骆看来是很不能理解的事情,世族大家之所以奴仆多,就是因为一代代相传下来的,奴生下的子女也是奴,除非被打杀发卖,否则人口只会越来越多。
顺王如今正缺人,为什么不把这批录用的人收为家奴,要知道家奴也是一笔财产啊。
尤其是有手艺的匠人,父传子,世世代代都为主家服务,如果谁都像顺王这样慷慨,不愿意替他做事了随时可以解除合同,那万一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匠人跑了呢,岂不是损失惨重。
李煦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并不想背负太多陌生人的人生。合同工多好,他出钱,别人出力,做的好他就赏,做不好他就罚,至于怕他们跳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爱走就走呗。
当然,这批合同工都有个最低服务年限,和赖三他们一样,都是五年,在这五年期间,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都写好了吗?”李煦站在雷骆身后问。
雷骆点头,把名册交给他,李煦并不急着看,交代他:“明日开始采茶,你去问问你兄长那可招到足够的工人没。”
雷骆又想叹气了,“王爷,您为何一定要招女工还必须是年轻的女子,这样的女工不好招啊。”
“很难吗?他们家里不愿意女子抛头露面?”
“这倒不是,城里虽然规矩大些,但许多人家妇人也是要上山下田的,但是他们不懂您为何要专招年轻女工采茶,怕您那个……”
李煦思考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怕他会朝这群女工下手啊,自认为清心寡欲的顺王殿下满头黑线,“我看着像是饥不择食的模样吗?”
雷骆讪讪笑着,“您当然不是,但别人不知啊,何况您单身至今,府里也没个妻妾,难免被人怀疑嘛。”
李煦又好气又好笑,“那寇骁也至今未婚,外头可有传言说他有不良嗜好?”
雷骆继续笑着,“寇将军呵呵,他们哪敢胡乱议论寇将军,要掉脑袋的。”
“轮到本王就敢了?”李煦找出了症结所在,还是他太温柔太善良了。
他来到南越后还没发过威,民众眼里,他就是个爱钱的王爷,每天卖这卖那,尽会赚他们的钱。打从李记食杂铺开业后,他们的钱都存不住了,就算今天忍住没买什么烤鸡,明天说不定就忍不住买了只烤鸭,哎,都怪顺王。
第103章 你是好人吗?
李煦上辈子就明白一个道理,光靠武力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有时候钱比其他东西更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