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捧腹大笑声伴随着骂声,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恐惧。
“小傻子。”“小乞丐。”“脏兮兮的小傻子。”
“别打我,对不起,求求你们不要打我。”
李长天听见自己抱着头在求饶,随后他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
混乱之中,他撞到了一匹马,马声嘶鸣,伴随着怒吼和呵斥。
而年幼的李长天被撞得跌倒在地,浑身都在疼,惨兮兮地趴在地上小小声抽泣。
就在这时,李长天闻到了一股异香,温柔而淡雅,好似初春白茶的气息。
李长天费劲地抬头看去,见一名身着素白锦衣、样貌模糊的女子正望着自己。
李长天抽泣两声,问:“你,你是天上的仙女,仙女姐姐吗?”
女子没说话,默默朝李长天伸出了手。
李长天正要握住她的手,忽然觉得整个身子一晃,再睁眼,竟是医院,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他对面,说。
“小同志,你有轻微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建议调养休息一段时间。”
李长天刚准备回答,却发现自己趴在战壕里,耳边全是枪声、炮火声和人的惨叫声,震得他头疼欲裂,无法喘息。
“李长天!!”
忽然一声焦急的呼喊声传来。
李长天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涔涔,一手紧紧抓着燕殊的胳膊。
“哈……”李长天边喘着气,边迷茫地看着燕殊。
燕殊目光里全是担忧:“你做噩梦了?”
“噩梦?”李长天擦擦汗,“好像是……是的……”
李长天恍惚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还紧紧抓着燕殊的胳膊,吓得他连忙松开:“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事。”燕殊并不在意。
明明才醒,李长天却觉得异常疲惫,好似历经了一场漫长无望的逃跑。
好在最后醒来,是令人安心的怀抱。
“什么时候了?我睡多久了?”李长天单手撑起身子。
“辰时,你只睡了一会。”燕殊将他按回被子里,顺手替人掖了掖被角。
“我之前就想问了,什么这个时那个时的,你都怎么知道的?”李长天问。
“看太阳、影子的方向。”燕殊回答。
“哇哦,牛批。”李长天夸道,“有空教教我。”
“……好。”燕殊轻声,“时辰尚早,你再睡一会,午时我喊你起来吃饭。”
李长天忽然想到什么,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燕殊摇摇头:“我并未睡。”
“为什么不睡?你不也一晚上没休息吗?”李长天问。
“我想案子……”燕殊一句话未说完,李长天忽然伸手,拽着燕殊躺下,李长天说:“别想了,这么一下子能想出什么东西,睡觉要紧,一起睡吧。”
燕殊:“……”
李长天抖开被子,不由分说地将燕殊裹了进来,催促他:“闭眼闭眼,赶紧闭眼。”
燕殊看着李长天,目光闪烁,随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长天挪了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合上了眼睛。
厢房的窗柩未关,东风软,春燕喃,帘半卷,韶光染,初窥心事不堪看。
燕殊闭着眼,听见李长天的呼吸声渐渐平静绵长,随后睁开眼。
他睡不着,他无法静心。
燕殊端详着枕边的李长天,见他青丝微散,遮了眉眼,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一下
大约是受伤加上方才做了噩梦的缘故,李长天的面颊微凉,眼尾微红,嘴唇惨白,竟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燕殊将他的青丝撩到耳后,手掌覆在他脸上。
睡得正熟的李长天轻哼了一声,随后无意识地偏了偏头。
这么一动,李长天意外地亲在燕殊的手心里。
燕殊猛地收手,如被蛇咬,如被火烧。
他没由来地觉得心悸胸闷,头晕脑胀,甚至喘不过气来。
燕殊慌了,他轻手轻脚地走下床榻,走出李长天的客房,然后猛地深呼吸了几下。
燕殊想他可能是累了,一夜未睡以及案子的各种疑点,搅得他头疼欲裂。
就在此时,燕殊发现自己素白的外衣染了血迹,他回到自己的客房,脱下衣衫,只穿中衣,又从行囊中翻出一件干净的外衣。
他正要换上外衣,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燕殊转头看去,见一只雪白的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正站在桌上,轻轻啄着他那块木牌。
燕殊披上外衣,伸手解下信鸽腿上的密信,打开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凛。
信上写着一句简单的话:寒鸦欲抓诗华年。
燕殊飞快地穿好衣服,拿上佩剑冲出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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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开始就是笑话
锦瑟坊。
白日的锦瑟坊安静又平和,甚至显得有些落寞。
还未到时辰,四下不见歌舞女和玩客,只有数十名守卫在街道上走来走去。
燕殊并不想与他们纠缠,足尖轻点,如灵活的雀鸟般跃上房檐,直直往清露阁去。
他寻见清露阁阁楼上有一处未关的窗户,屏息隐藏,趁守卫不注意时,动作轻盈无声地翻了进去。
好在那间厢房里无人,倒也少了些纠缠,燕殊走出厢房,往之前和诗华年碰过面的厢房走去。
疾步行至厢房门前,燕殊抬手敲了敲,语气着急:“坊主,可在?惊扰了。”
眼见连续叩门数下也不见回应,燕殊眉头一蹙,说了一句得罪了,随后推开厢房门,直直走了进去。
厢房里,窗柩紧闭,不见人影。
燕殊环顾四周,见厢房内干净整洁,并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他知道自己唐突了,转身准备离开厢房。
然而就在燕殊走出厢房,准备关门的一刹那,他目光定在一处。
青玉茶几旁,置着一个雕花木案桌,案桌上放着一样东西,那东西盖着黑布,下面垫着红绸,细细看去,会发现红绸被染上了乌黑的污渍。
而那东西的形状大小,好似一颗头骨
燕殊蹙眉看了一会,起身走近,伸手抓住黑布的一角,正要掀开之时,忽然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燕殊十分警觉地转头看去,见诗华年站在厢房门口,双手合于身前,姿态端庄。
诗华年面露错愕,但她极快地恢复了冷静,讥讽地笑道:“燕大人,如今朝廷的人,都喜好私闯宅邸了吗?”
燕殊收回拎着黑布的手,说:“多有得罪,还请坊主谅解,我此次匆匆前来,是因得了消息,有人欲加害坊主。”
“害我?”诗华年皱了皱眉,“谁?”
“不知坊主可曾听闻过‘寒鸦’?”燕殊问。
诗华年脸色变了变,紧紧咬着唇,不言不语。
燕殊见她这般反应,猜测她对朝廷的势力略知一二,于是劝道:“锦瑟坊对于坊主来说,已经不安全,坊主若是信我,请随我离开这。”
“可我不信你。”诗华年冷笑一声,“你们朝廷中的人,有多少是披着人皮,盯着金银权势,做着兽事的,我锦瑟坊好歹是白帝城第一歌舞坊,难不成任由他人闯吗?”
诗华年咄咄逼人,燕殊也不恼,淡淡道:“可我就轻轻松松闯进来了。”
诗华年蹙起眉,轻轻抿了下嘴角,无法辩驳。
“既然我可以闯进来,寒鸦的人同样也可以,锦瑟坊里的那些守卫,或许是能吓吓闹事之人,但对于训练有素的寒鸦杀手来说,却是大门敞开之地。”燕殊耐心地劝道,“还请坊主,跟我离开,以保安全。”
“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诗华年一甩衣袖,愤愤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既然如此,那可否请坊主告知我。”燕殊指着案桌上那用黑布盖起的东西,他目光凌厉,语气严肃,“这是何物?”
诗华年脸色一白,但还是极快地想到了说辞:“姑娘家的物什,自是有难以启齿的东西,怎么?大人难不成很感兴趣?不如我寻位姑娘,与大人一起好好探讨一下这房中事,如何?”
“请坊主解释。”燕殊寸步不让。
“你!”诗华年怒骂,“恬不知耻!”
“若坊主不愿解释,那我只好得罪了。”燕殊伸手,欲掀开黑布。
“住手!”诗年华大喊一声,猛地挥手,掌心飞出数枚银针,直冲燕殊额间。
燕殊侧身,轻松躲过,银针顿时深深钉在墙上。
他再不迟疑猛地先掀开黑布,随后一怔。
黑布下,赫然是一颗人的头骨!!!
诗年华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燕殊将黑布重新盖上,再不留情面:“还请坊主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诗年华冷冷道。
“那只能请坊主和我回京都大理寺一趟了。”燕殊冷冷地说完,转身一步步走向诗年华。
就在这时,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抵在了燕殊腰间。
燕殊一顿,停住了脚步。
“别动。”
低哑的声音从燕殊身后传来。
然而他话音才落,燕殊单手握住腰间剑鞘,擦着自己的腰侧蓦地往后捅去。
身后的人连忙后退,躲过一击。
燕殊拔出长而薄的剑,挥身砍去,男子连忙用匕首护住,剑和匕首相撞,鼎铛作响。
那男子身着灰袍,身姿英挺,因为蓄着胡子所以显得并不年轻,约莫三十来岁的模样。
两人隔着相抵的剑和匕首对视,男子开口喊道:“燕大人,请收剑!”
燕殊手腕发力,挥落男子手中的匕首,随后剑尖朝地,他看向男子,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兵部侍郎,徐一弦,徐大人?”
徐一弦叹了口气:“正是我。”
“我因赈灾银两失踪一案,寻了大人半年。”燕殊收了剑,淡淡道。
“不愧是大理寺少卿燕殊,早有耳闻。”徐一弦抱了抱拳。
诗华年快步走了过来,抓住徐一弦的胳膊,眼睛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你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来啊?”
“夫人,我害你身陷囹圄,岂有再躲藏的道理?”徐一弦轻轻拍了拍诗华年的手,安抚道,“夫人别怕,我相信燕大人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诗华年低头,不愿多说话。
“徐大人若是问心无愧,我定会还大人一个清白,现在请大人和我回京都大理寺,我将用绳索捆绑大人,还望见谅。”燕殊抱了抱拳,几步上前。
“且慢。”徐一弦道。
燕殊眉头一蹙,手按在了剑鞘上。
徐一弦掀开盖着头骨的黑布,问燕殊:“难道燕大人不想知道,那十万两赈灾银和三十三名锦衣卫到底去哪了吗?”
燕殊一顿,沉吟半刻,看着徐一弦,说:“请大人解释。”
徐一弦忽然凄惨一笑,他目光悲凉,语气哀痛欲绝又带了些绝望:“倘若我告诉燕大人……”
“那十万两赈灾银根本没从京都运出来呢?”
“而三十三条活生生的性命,在他人眼里,不过是权谋的筹码,不过是随时可以鄙弃的垃圾呢?”
徐大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他这大半年来所经历的事情缓缓道来。
淮北大旱,饿殍遍地,牵动着每一位忧国忧民之人的心,徐一弦也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位。
所以他主动请缨,运送十万两赈灾银两去淮北,以解北方灾害之地的燃眉之急。
可让徐一弦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趟任务,竟成了他一生的噩梦。
一开始,三十三名锦衣卫精神抖擞,大家都疾步而行,希望能早点赶到淮北,救淮北百姓于水火之中。
可行至不过十天,这一行人中,开始有人生病,而且不是一个,是十几人都在生病。
徐一弦一开始是怀疑食物的问题,于是落脚城镇时请了大夫。
大夫也说不出一二,开了些养身的药让他们带着。
生病的锦衣卫们为了不耽搁赈灾银的运送,一个个都咬紧牙关死死撑着,半句怨言也没有。
徐一弦说着说着,眼底充满了苦楚:“他们为了百姓,为了赈灾,拖着疲累身躯,只想赶紧将赈灾银送到淮北,可最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是十天后的暴毙身亡!是身亡后数天就化作森森白骨的悲惨!!”徐一弦忍不住吼了出来。
诗华年伸手轻轻抚着徐一弦的背,让他缓缓气。
“燕大人,我在驿站落脚时,曾上报了三封信给朝廷,可每封都石沉大海,不曾有回应。”徐一弦说,“我因此察觉出了不对劲,一日,在又倒下三人后,我拆了运银车上的封条,掀开了车盖。”
“而车里,根本没有什么银子,只有石头。”
“一块块涂着剧毒的石头。”
“所以,这趟怀着忠义、无畏、心念百姓的运银之途,一开始不过就是个笑话,不过就是将三十四条性命当作可鄙弃之物的权谋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