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响收回捏揉后颈的手:“无事。”
他问:“帝父说了什么,让那些人肯与你走。”
与他们而言,背叛闻人秦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心中执念难消,即使是帝君,让这些人放弃报复追随于他也极难。
帝云宇:“是闻人秦。”
在阵法碎裂的那刻,闻人秦便知自己败了,成王败寇,倒未过于挣扎,在帝云宇出现后,不假思索让众手下听帝君指令。
继续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帝君有怜万物之心,既然愿意插手,说不定能改变一些东西。
闻人秦惆怅,又露出几分释然,“我看不到的东西,也许有天,你们可以替我看到。”
沈流响表情变幻莫测,眼前划过小柒模样,但念及险些成功的情花蛊,顿如被泼了盆冷水,浑身上下都是凉意。
帝云宇:“我只负责城中半妖,剩下的事如周玄澜所愿,交给他了。”
沈流响:“?”
帝云宇:“闻人秦迈入绝路,麒麟城即将易主,莫非你以为周玄澜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把七妖王的领地全部收入囊中。”
沈流响微蹙起眉,思忖片刻心下了然。
闻人秦所作所为传遍三界,除了混种,无人容得了他,麒麟城众妖也是恨他入骨,绝不拥他为王,但城中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定被周边妖王分割占据,拥护新妖王以受其庇护迫在眉睫。
而九妖王,是绝对的人选。
其他尚且不提,周玄澜破黑焰结界的那刻,散出的恐怖威压震撼到每个人。
妖族慕强,自然有数不清的妖倒戈投诚。
“闻人秦在他手中,如何处置你们看着办,”帝云宇沉默一瞬,道:“回帝宫,带上周玄澜也无妨。”
沈流响觉得这话有些微妙,正想问是不是徐星辰说了什么,玉简一暗,落到了他手中。
沈流响将玉简放回储物袋,休息的七七八八,掀开纱幔下了塌。
打开房门,就看到一名素衣女子,长得极为漂亮,但眉眼透着冷色,丹唇勾着长年累月积攒的凉薄意味,立在走廊宛如一朵布满毒刺的花。
“我有办法解决你体内子蛊。”
沈流响一怔,正要问这女子是谁,对方浅笑:“给你下蛊的人,安秦。”
沈流响眼角微敛,他重伤后醒来已在药池中,没有中蛊的记忆,“你不会突然改变心意来帮我,什么条件?”
安秦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道:“留他一条性命。”
说罢,她又道:“九妖王收服麒麟城,必然不会容忍前妖王活在世间,但我知道你能说服他,我可以保证,以后绝不让闻人秦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有,”
安秦强硬了一辈子,此时语气柔和了些:“外界想让闻人秦死的人多不甚数,我会让这些人相信他死了,不会给九妖王造成任何麻烦。”
沈流响盯着面前女子:“你后悔了?”
他记得小柒曾说过,不知道为何娘亲不喜欢他了,脸蛋上指甲划破的血痕是娘亲留下的,巴掌印是娘亲留下的,小怪物也是娘亲喊的。
安秦冷声:“做了就是做了,有何后悔的,因为他,闻人度身中情花蛊,也能被吓得找其他女人,连子蛊的控制都能挣脱出来,他不是怪物谁是。”
沈流响眼睛微眯起来,安秦继续道:“我不是来求你,只是做场交易。”
“情花蛊,子蛊只会对母蛊产生反应,也只能由母蛊安抚下来,但如今母蛊已死,你体内的子蛊失了目标,会变得更为躁动,一次比一次凶猛。”
沈流响一惊,比先前还厉害!
安秦看着他:“母蛊死后,也有一个好处,无需母蛊也能将子蛊安抚下来。”
沈流响:“怎么安抚?”
安秦:“与人欢好,后续子蛊成长起来,更要日日夜夜如此,否则欲火难以排解,只有死路一条。”
沈流响:“……”
绝望写在他脸上,好在安秦继续道:“不过我今日发现世间存在另个法子。”
沈流响:“说。”
安秦:“既然如此,就是同意了。”
沈流响:“我尽力。”
安秦松了口气,缓声吐出两字:“龙血。”
沈流响表情一变,眼神意味不明:“你如何得知。”周玄澜真身是龙的消息并未传出,妖界绝大数人都不知道。
安秦:“今日在城外,我看到九妖王自断一只龙角,硬破了阵……”
“你说什么?!”
沈流响睁大了眼,夜风穿过指缝吹来冷意,“龙角,”
安秦点头:“上古阵法何其难破,闻人秦就是未算到他真身是龙,更未料到他能做到如此地步,所以才输了。”
她看了看沈流响:“他既能为你连龙角都不在乎,想必你找他讨些龙血也不难。不过有一点,我不建议喝,见效太慢,而且太过铺张浪费,喝一碗龙血也只能让子蛊感受到一点儿威胁。”
安秦面无表情道:“子蛊藏身在情花下,龙血越靠近越好,龙血镇万邪,它会害怕的不敢动弹,多来几次,子蛊会自我毁灭。”
沈流响睫羽微颤,一时没说话,直到安秦撂下一句“接下来该你”后离开,才回过神来。
他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周玄澜出现在门口。
周玄澜换了身衣裳,发现沈流响好似在发呆,开口唤了声“师尊”,嗓音听起来还有几分沙哑。
沈流响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伸手,摸了摸他额角,之前无端流血的地方。
周玄澜一愣,皱眉望了眼四周:“有人来过是么。”
沈流响:“安秦,闻人秦母后。”
周玄澜表情瞬变,眉宇浮起一抹戾气,“苗族女子,就是她给师尊下的蛊,我以为逃了,没想到还敢来,我去将人抓回来。”
沈流响抓住他袖口:“不必了。”
说罢,他盯着额角问:“是不是特别疼。”
周玄澜脸上戾气散去,薄唇勾起,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正打算说不疼,忽地想起一事,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疼——”
周玄澜微低下头,修长手指暗示性地点了点额角,“需要师尊……”
摸一摸。
但这三字,周玄澜莫名说不出口,于是指尖又在额角点了点,希望师尊明白他的意思。
沈流响愣了愣,半晌失笑:“你怎么和小朋友一样。”
周玄澜脸上疑惑,正要抬起头问,轻浅吐息洒落在额角,接着柔软的唇瓣在上面轻碰了一下,猝不及防在他心头挠了挠。
周玄澜一怔,僵在了原地。
这边沈流响亲完,耳梢微红:“这下不疼了是不是。”
怎么突然跟他撒娇了呢。
第73章 “不许再烦我!”……
周玄澜懵了一会儿,待心中悸动稍平,看向脸颊微红的人。
沈流响眨了眨凤眸,唇角微抿,亲完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想了想,先发制人道:“几岁了,还是小朋友么,只此一次,没有下回了啊。”
周玄澜勾唇,禁不住低笑:“好。”
沈流响解开储物袋,翻了半晌,找出在帝宫拿到的灵药,在手中抹了抹,轻按周玄澜额角。
“我恢复力强,师尊不必担心,过几十年或百年就能重新长出来。”
沈流响抿唇不言,修士拥有漫长岁月,若是修为不断精进,几十上百年确实算不了太长,但他总觉得太久了,谁知到时候是何光景。
不过能恢复如初,总归极好。
沈流响掏出锦帕,将手中灵药擦干净,听到周玄澜道:“解情花蛊的方法师尊知道了吗?”
安秦特意来,只能是为了闻人秦,情花蛊是她唯一的筹码。
闻人秦因阵法被破受了重创,即使能活下来,往后修为也再难精进半分,虽然看起来构不成威胁,但如他这般的人,给一丝机会就可能后患无穷。
周玄澜有意斩草除根,也确实动了杀心,但涉及师尊中的情花蛊,自然后者更为重要。
“放过闻人秦,可以,只要她说出解决子蛊的办法。”
沈流响直截了当道:“她说龙血,子蛊怕龙血。”
他抬起手,食指屈起,指尖和拇指之间露出一条细缝,“以后子蛊躁动时,给我一点点血行不行。”
喝龙血暴殄天物,会遭天打雷劈,沈流响左思右想,可以用沾龙血的针扎在后颈,子蛊感受到龙血味道,必然不敢动作。
周玄澜听他眉飞色舞讲完计划:“针能染上的血太稀薄,除非对准子蛊扎下,否则它不会受到威胁。”
沈流响摸了摸后颈,不以为然的一笑,“简单,子蛊藏在情花下,我就用针把情花各处都扎满,总有一根针能中!”
周玄澜:“师尊想变成刺猬。”
沈流响一噎,无奈的碰了碰鼻尖,垂头丧气道:“那我再想想。”
好在子蛊刚躁动过,短期内不会有动静,沈流响稍放心了些,想起剑宗一行人,离开房间寻了去。周玄澜要整顿麒麟城,事儿堆积如山,没与他一同去。
剑宗一行人在街上角落。
除叶冰燃外,弟子们身上的气息都未作掩饰,来往的妖发现是修真界的人,投来的视线里掺着莫名意味,不过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此时没人愿意多生事端,自顾自的走了。
叶冰燃施法布了个防御界,冷眸望了眼四周。
麒麟城位于妖界中间地带,回修真界要横跨大半个妖界,他一个人倒罢了,要将门中弟子全部平安无事的带回去,难如登天。
叶冰燃皱了皱眉头,这时,视线中多了道身影,凤眸看到他时亮了亮,热络的招手赶来。
剑宗弟子们各个脸上苍白如雪,毕竟入了妖窝,有种随时会被撕碎的恐惧感,见有人靠近,顿如惊弓之鸟,发现叶冰燃撤下防御界,更是一溜烟躲在他身后。
“这是谁?他过来做什么!”
慌乱之余,有人忽然道:“有点眼熟,好像哪个画像的真人。”
众人一愣,朝来人多望了几眼。
青年修长身影,用红缎束起乌发,五官精致得赏心悦目,裸在外面的肌肤白皙如玉,笑时眼尾微翘,尤为耀阳夺目。
有人惊声:“是清凌沈仙君!”
沈流响脚步一顿,眉梢微扬,好奇地打量尚显稚嫩的剑宗弟子。
七年前,这些小鬼不足十岁,竟然能认出他,看来他人虽然不在修真界,修真界却一直有他的传说。
沈流响颇有深度的把手负在身后,微扬下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开口道:“没错,我就是那个……”
“什么?!他就是传说中与咱们剑宗三个顶梁柱纠缠不清的人?!”
“听说小师叔找了他多年。”
“听说他对剑尊死缠烂打了多年。”
“听说赵师兄对他念念不忘了多年!”
“都不爱!都不爱!他为了妖族徒弟可是要挑咱们宗门呢!”
沈流响:“……”
“闭嘴。”叶冰燃声音响起,透着寒冰破碎的冷冽。
议论戛然而止。
叶冰燃看向沈流响:“抱歉,门中弟子不知礼数,回去我会罚他们。”
“无妨,”
沈流响瞥了眼执剑的手腕,其上血迹未消,一瞧就是未作任何处理,他从储物袋掏出玉瓶,递了去。
“上些药。”
叶冰燃摇头,正欲开口拒绝,下瞬被撩起袖口。
沈流响拇指拨了一下,单手打开瓶盖,抓住叶冰燃的手将灵液倒在骇人的伤口上,“伤虽然可以忍耐,但能让它痊愈,何必要留着。”
叶冰燃垂眸,视线落在微颤的纤长乌睫,沉默不言。
待沈流响将灵液涂抹均匀,他收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多谢。”
“客气什么,我还要向你道谢,”沈流响挑了下眉,挑起一边唇角,“今日大恩,来日必报。”
叶冰燃:“是一个叫熊游的男子,和他身旁的姑娘找到我,给我指的路。”
沈流响讶然,半晌看向他身后众弟子:“与我去卷云阁,再做打算。”一群修士光明正大在妖族面前晃,犹如刀尖跳舞。
叶冰燃稍作沉思,点了点头。
卷云阁未受到波及,金小鸠等人安然无恙,此时如平日一般各做各的,看到门口浩浩荡荡一行人,才吓了跳。
“少君。”金小鸠率先迎来,打量众人。
“都是剑宗弟子,”沈流响回头望了眼,见他们脸上惊魂未定,摸了摸下巴,吩咐道:“让后厨做些吃的来……给他们煮碗面。”
有弟子道:“仙君,我们已辟谷。”
“辟谷也能吃东西,”沈流响轻笑,“这是我的地盘,你们不必害怕,吃碗热腾腾的面,休息几个时辰,说不定就有办法回宗了。”
众弟子看着他,不知不觉心中怯意少了些。
热面不一会儿送来了,香味扑鼻,先前还觉得没胃口的弟子,也抄起筷子吃起来,入口瞬间,一股热流从齿间传到心田,甚至有种重获新生的喜悦。
有年幼些的弟子,吃着吃着抹了把眼泪。
沈流响端起一碗面朝叶冰燃走去,刚要开口,对方道:“多谢,我不用。”
沈流响愣了一下,失笑。
他知道叶冰燃铁定不吃,这碗是给自个儿吃的,只是有事与他说才过来。
沈流响咳了声:“如此我自己吃。”
说罢,他坐在叶冰燃对面,夹起碗里牛肉喂到嘴里,咽下后,道:“剑宗可有人会布传送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