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被表扬了?可是他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更加焦虑,偷瞄了对方一眼,小声说:“你可以教训我,惩罚我,关禁闭也可以,但是不要……离开我。”
他说到伤心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低哑得难以辨识:“……我只有你了。”
陆远非不禁动容,干脆把车停在路边,勾住夏云则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却蓦然对上一双泪意盈盈的眼眸。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自从把人从医院接出来,小教练日渐开朗顽皮,时不时展露出张扬骄横的少年心性,确定关系之后更是乖软黏人,已经很少表现出多愁善感、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胸口一阵抽痛,情不自禁地倾身过去,将对方困在他的胸怀臂膀之中,低声问:“宝贝儿,你在害怕什么?”
第70章 鸡同鸭讲
夏云则眨眨眼睛,一滴泪滚落长睫,溅在他手指上,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只是红着眼圈,固执又伤感地看着他。
宛如跨越千年的流星,不期而至,重重地跌入他怀里。
陆远非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洗礼,直面过穷凶极恶的暴徒,进行过你死我活的搏杀,见识过战乱过后的满目疮痍,受过伤,流过血,惊心动魄,艰难险阻,多少次绝境求生,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只是一个安静的凝视,就让他整个灵魂为之震颤。
进而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别哭了。”他手忙脚乱地给夏云则擦泪,没想到越擦越多,两汪清泉似的眼眸映出他的身影,荡漾着粼粼破碎的悲伤与恐惧。
“怕我欺负你?”他一个粗线条的糙汉实在捉摸不透那些欲说还休的细腻心思,只好一项一项地猜。
夏云则摇摇头,嫌他手指粗硬,扯了张纸巾盖在眼皮上。
陆远非盯着纸上洇开的水痕,喉头动了动,又问:“怕我责怪你?”
又摇头,还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让他险些当场失控。
陆远非想起他刚才说的话,眉头一皱,难以置信地问:“你真的怕我离开你?”
他们确定关系没多久,又在亲密过后第二天,就算担心情疏缘浅一别两宽,也不用思路跑得这么远,情绪跳得那么快吧!
夏云则竟然点头了,拿下湿透的纸巾,红着眼睛看他,像是等待一个答案,又像索求一个承诺。
热恋期间就纠结分手的事,这可真是一朵奇葩。
陆远非心头无名火起,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忍着怒意问他:“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他灼热的目光烫得夏云则瑟缩了一下,想点头又不敢,委委屈屈地咬住嘴唇,眼中再度涌上两泡泪。
只是想要个不离不弃的保证,不想给就算了,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他越想越伤心,愁绪万千,又开始自怨自艾,感怀身世,即将开闸放水。
陆远非一看形势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凑过去亲了再说。
热情霸道的吻稍稍驱散了几分哀愁,夏云则扯住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字一号负心汉。
铁血硬汉遇到个玻璃心哭包,再身经百战也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陆远非放缓了语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哄他:“不要哭了,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对我说,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这条路不好走,他孑然一身无牵无绊,小教练却有父母亲人,他父母还指望他早日成家立业三年抱俩,以夏云则敏感娇气的性格,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闹点小情绪也在所难免。
但是既然下定决心要共度余生,他就不会让夏云则一个人去承担所有非议和指责,陆远非捧着他的脸,柔声道:“别怕,我会想办法让叔叔阿姨接受我们。”
夏云则张了张嘴,眼底流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欲言又止,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你别离开我,别讨厌我。”
陆远非深吸了一口气,直觉他没说实话,但现在也不是逼供的时候,也不是摆事实讲道理的场合,先把情绪低落的小教练哄开颜再说。
“我怎么会讨厌你?”细密轻柔的吻落在他泛红的眼皮上,陆远非低语道:“你不知道自己多么可爱,多么诱人,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一只手覆上他的大腿,不怀好意地来回摩挲,隔着冬衣传递不过温度,却仍激起一阵阵轻微的颤栗。
夏云则被他潮热的气息和放肆的动作惹得心痒难耐,红着脸按住他的手,嗔道:“车里……不行。”
“为什么?”陆远非自己也动了情,把人逼到角落里无处可逃,声音低哑撩人,“到后座去,嗯?”
夏云则晕头转向,气喘吁吁,抓住最后一丝清醒,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他,结结巴巴地说:“警察……会来……贴罚单……”
没有比他更会煞风景的人了,车停在一条偏僻岔路上,别说警察了,大晚上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陆远非一脸憋屈地放开他,坐回去握住方向盘,幻想手指间是不听话的小教练。
一路无话,到家那点突如其来的冲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俩人各自洗澡换睡衣,最后一床大被再聚首,夏云则也不提屁股疼了,双臂揽住他的脖子主动凑迎过来。
心理压力使人疲惫,在他身上表现得很明显,陆远非顾念他情绪低落,没敢做得太猛,极尽温柔内敛,搞完一轮正要搂着说两句体己话,没想到夏云则打了个呵欠,不给面子地睡着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两个人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自己这边刚食髓知味,那边已经七年之痒了?
夏云则搂着男朋友的手臂一觉睡到天将破晓,感觉到对方想抽回手臂翻身起床,他皱着眉头,蛮不讲理地抓住不放,还一拱一拱地挤到人家怀里,试图利用贴身战术把人黏在被窝里。
“别闹。”陆远非的声音带着笑,手指轻捻他的耳垂,“我该起床晨练了。”
夏云则眼睛半睁半闭,还没醒彻底,拖着长长的鼻音低喃一声:“别离开我……”
这么会撒娇,谁能扛得住?
陆远非当场酥了半边,又瞬间精神百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按住这小懒虫一起晨练。
晨练也不一定要起床,垫上运动更引人入胜。
夏云则迷迷瞪瞪地任由他摆弄,连欲迎还拒的推挡都没有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来,口中一迭声地叫哥哥,字句间混杂着细碎的低吟,一声声缠绵入骨。
拖着不让男朋友兼饲养员出门的结果就是他们又要用煮方便面来瞎凑合。
作为陆远非的迷弟,夏云则觉得他家哥哥十全九美,哪里都棒棒哒,就是厨艺烂成渣。
晨练结束他本来是想下厨做饭来着,结果嘴快问了句“陆哥你觉得我要不要练臀”,惹得陆远非再度狂化,将他一把掀翻过去,按着他的尊臀猛练一轮,干得他魂飞天外,等人尽兴交枪,他也基本阵亡。
新婚蜜月期的驸马让人有点吃不消啊……夏云则扶着酸软的腰肢,一步三晃地出来吃面,陆远非体贴地给他加了个软垫,对他微微一笑,笑得他什么道理都没有了,脑袋里只剩下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如果让陆远非知道他是漂泊至此的孤魂野鬼,不知道那家伙还敢不敢提枪就上。
夏云则心不在焉地挑起一筷子面,一边吃一边放飞思路寻找对策。
怨他醒来之后谨小慎微极力扮演原主,无意间堵死了自己的退路,还不如借着伤病装失忆,来个前尘俱忘,什么亲朋好友同事同学,谁也别来跟他翻老帐。
看来原主的面子上,父母他会赡养,却不必有太多感情羁绊,然后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拥抱新生活。
好过现在束手束脚,顾虑重重。
他看了一眼陆远非端正笔直的坐姿和正气凛然的眉眼,默默打消了坦白从宽的念头。
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唯物主义战士,会相信他这匪夷所思的穿越历程那才真是活见鬼呢,夏云则再年少无知也不敢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就怕陆哥不仅不信,还要押他去精神科挂号。
夏云则想起他在电视上看到关于精神病院的记录片,手一抖把荷包蛋拦腰夹断,“啪”地掉进面汤里。
汤汁溅到他手上,夏云则悲从中来,恨不得把脑袋也扎进面汤里算了。
陆远非一边吃面一边欣赏对面精彩纷呈的表情变换,后悔自己手下留情,让他仍有余力胡思乱想。
他发现小教练自从脱离童子身就一反常态,从飞扬跳脱变得心事重重,再看他翘起的兰花指,陆远非暗中松了口气,觉得问题不大,至少人设还没崩。
就当他是失身综合症好了,多失几次总会习惯。
“有那么难吃吗?”陆远非看着他生无可恋的神色,忍不住出声提醒,“再磨蹭面条就泡成粥了。”
夏云则蓦地回过神来,紧着嗦了几口然后把碗一推:“我吃饱了。”
才怪!这饭量连他平时的一半都不到,陆远非隔空点了点他,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
夏云则有些心虚,跟屁虫一样缀在他身后,打开冰箱假装翻找零食,试探着问:“哥,如果有人对你骗财骗色,你会原谅他吗?”
陆远非当他在日常说傻话,一边洗碗一边答:“原谅?我会弄死他。”
夏云则缩起脖子,把一根芝麻糖塞到嘴里,“咔嚓”一声咬成两截。
兵哥哥这双手在他脖子上也这么“咔嚓”一下,他就要与这根糖作伴了。
陆远非洗完碗,湿着手走到他面前,指尖轻弹,把水珠弹到他脑门上,笑着问:“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自己啊?”
夏云则舔了舔嘴上的糖渍,嗓子有些哑,胸口点点星火燎原,挑衅道:“是又怎么样,你弄死我?”
陆远非一手扶住他的后脑,恶狠狠地吻了上来,亲得他腿都软了——
“我当然要弄死你。”
第71章 确认眼神
靳华夫妇拎了一大桶红烧牛尾过来看儿子,附带一次性餐具请大家分食,不过鉴于小崽子遗世独立的作派和人憎狗嫌的人缘,大家都客客气气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上次在火车站他晕得天旋地转,跟靳臻的妈打了个照面也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这次在健身房重逢,夏云则眼睛一亮,觉得她也有必要办一张卡。
靳臻的妈妈李淑跟陈女士有点像,泼辣爽利,风风火火,家里家外一把抓,力能扛鼎,脾气急躁,虽然为她这熊孩子操碎了心,一见面张嘴却是:“你看看你连头发都梳不利索,毛乍乍的出来膈应谁呢?”
他总算知道靳臻夹枪带棒的语言风格是哪来的了。
靳臻双手环胸,不耐烦地说:“谁让你们过来的,别影响我上班啊!”
李淑嗤笑一声:“你上个屁班,还不够丢人现眼呢?你除了给人家添麻烦你还能干个啥?”
这夫妻俩体型类似,腔调也差不多,骂儿子不分场合,张口就来。
靳臻气得跳脚,很有原则地把脑袋扭过去,拒绝了面前香气扑鼻的烧牛尾。
夏云则觉得有些可惜,因为那玩意闻起来实在是香,而且色泽油润,肉烂汁醇,配着软糯的胡萝卜和脆嫩的冬笋,能让他一口气扒下三碗饭。
不过如果做饭的人对他一通狂喷,他肯定也会食不下咽。
夏云则看看眉头紧锁、一脸无能狂怒的靳臻,发自内心地同情他。
这大概就是青少年心理讲座里提到的那种“父母越拼尽全力去爱,越让孩子感觉缺爱”的亲子模式,还不如他皇帝渣爹把他抛到脑后不闻不问呢。
夏云则摆出小领导的谱,气场全开,拍拍靳臻的肩膀让他回去帮忙整理哑铃,三十六计走为上,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享受一顿男女混合双打。
他把靳家父母带到休闲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们上了两瓶白开水。
不是他小气,奶茶真的不适合招待三高人士。
“来都来了,去练练呗!”他先跟靳华建议,夫妻同心齐利断金,分开逐个击破比较好。
靳华不情不愿:“啊?真练啊?”
他本来是打着曲线救国的算盘办的卡,基本等于送礼,就没打算踏入器械区一步。
夏云则不乐意了,说:“办了卡不练多浪费?再说你确实需要锻炼啊。”
靳华低头看看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推托道:“下、下次吧,我这鞋也不行啊。”
他穿着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西装西裤配羊绒大衣,皮鞋把肚子勒成一个饱满的葫芦。
李淑也是一身贵妇打扮,细金链子小金表,耳垂挂着两颗指肚大的珍珠耳坠子,浓艳的妆遮不住一脸憔悴焦虑,抿着嘴的时候法令纹十分明显。
夏云则看看健身房里各人松松垮垮的运动衫裤,就觉得这俩人可能跑错了片场。
他拿出情感节目主持人的素养,与这夫妇俩闲话家常,用靳臻做突破口套他们的话。
夫妻两个虽然对儿子没个好声气,面对救助儿子的恩人还是很客气的,加上夏云则一身清新明朗的阳光气息,让人很容易放松戒备,把一肚子烦恼缓缓倾诉出来。
他们白手起家拉起一摊子买卖,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对唯一的儿子十分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养得身娇肉贵目下无尘,还长了一颗天真固执不明事理的脑袋。
“都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李淑双手交叠,无奈地抱怨:“我们拼死拼活是为了啥,能给他提供的都提供了,就是希望他专心学习,考个好大学将来工作轻松体面,别再整天跟墙砖壁纸石膏板打交道,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