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丘并不生气,看了一眼龙应,龙应高深莫测的依旧不作声,反而问‘自己’的心腹卫淋,说:“卫将军有何高见?”
卫淋向来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日常揣摩皇帝的意思,并且帮皇帝提出皇帝自己不方便说的意见。
但是此刻卫淋也无法知晓龙应皇帝的真实渴望。
不过这没有什么,卫淋哪怕猜不到,也要编一个:“末将以为郭丞相与黑虎将军所说皆有道理,俗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但还有一句话说的也不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规矩都形同虚设!”
龙应点着桌面的手指头猛的一顿,他想,这个卫淋似乎还是可以留在身边的,他可不怕使用赝品的心腹,只要不出现大的疑惑点,不可能有人能猜到皇位上的人被调包的事实。
“好。”龙应微笑着点点头,把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说,“朕以为梁国此时大约是有话想要对我们说,朕派一名使者前去与那梁国三王爷李长青谈判,谈好就合作,谈不好就打。”
话音刚落,座下四人表情皆是有微妙的变化,其中燕七杀几乎是瞬间便以一双锐利的眼神射向龙应,是十万分的不恭敬!
然燕七杀是个哑巴,他只是代表国师坐在这里,他是国师的手臂,是国师的爪牙,哪怕现在有任何不满,也不能表达,因为国师大人与陛下之间不分彼此,他们之间没有秘密与隔阂,燕七杀便是一顿,分不清楚这件事是不是阿绪同意了的。
且先不论其他人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从表面上看,梁国是很不值得重新信任的国家。
当年在魏国城下一役,足以证明梁国的狼子野心!
可龙应这么说了,众人似乎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能够这样去做,整个会议也很快解散,龙应提出这个方案便等过几天再提一边,总要让在军中的探子知道自己这样按照梁王的吩咐做了,是个听话的‘傀儡’,无论这个提议是否做到,也应该能够减缓赝品重新取代自己当皇帝的时间。
可谁知道散场后,那断臂将军却是站在帐中并没有离开,好像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龙应看着这个方才叫吼的最厉害要打梁国的黑虎将军站定在自己面前,忽而明白了什么,果不其然,紧接着他就听见这个黑虎将军那轻蔑的声音响起:“演的还蛮像。”
黑虎将军一改之前憨厚固执的顽石形象,伸手就要捏着龙应的脸,想要看看这张脸究竟是不是戴了面具,可瞬间就被龙应捏住,几乎要被捏断手腕!
“啊!放开!你敢!”黑虎将军根本不畏惧这个假冒龙应的人!
是的,黑虎将军从梁国赵将军的那里听说了,他们伟大的龙应皇帝被换了!不论是怎么换掉的,现在这个,便是个假的。
真正的龙应也在瞬间明白这个黑虎恐怕正是梁国收买的叛徒,这叛徒居然地位这么高,这是龙应没有想到的。
看来那个赝品果然是个废物,不仅自己喜欢的人留不住,就连手底下出现了蛀虫也不知道!
“呵……”他似笑非笑的松开黑虎,黑虎将军甩了甩手腕,对着龙应说,“你别在我面前装相,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赵将军说了,你别想耍花样,找机会把燕天宠送过去。你刚才提议派使者去梁营很好,那么这个使者就让燕天宠过去,不要耽误时间,等会儿就去和燕天宠说,明白了吗?”
“那燕天宠和龙应小儿关系很好,若是你这个假冒他的人拜托他,我想他根本不会拒绝。”
“对了,现在时间只给你一天,一天之后若是看不到燕天宠出发,三王爷可说了,要把你换回去……”
龙应电光火石间将利害关系思考了一遍,眨眼间仿佛就决定了自己对待黑虎的态度,此刻便做出一副胆小懦弱的姿态,对着黑虎将军说:“哎呀,原来是黑虎大人做小人的接应,小人正惶恐不知如何是好呢,原本说是要结盟,可总怕自己说出来,下面的人不听话,现在又说要天宠国师当使者,这恐怕也不大好办,据小人所知,天宠国师在大沅的地位非同一般,轻易无人能够让他处于危险境地。”
看见龙应飞快的变脸,黑虎将军脸色古怪的抽了抽嘴角,但是眼前这个‘冒牌货’将姿态摆的这么低,他愣神之间便没想到要借此找回刚才被钳制的面子,只是说:“那我不管,赵将军只给你一天时间,你看着办。”
说罢,黑虎将军转身便离开,留下默默微笑着的龙应。
若是有人站在这里,有幸看见这位从黑暗深渊逃生而出的龙应的微笑,就会清楚彻底的感受‘不寒而栗’这四个字究竟是怎样一场噩梦。
噩梦的主人从未清醒过,他手重新敲击着桌面,一点点的用短短的指甲砸在桌面,声音是那样孤寂。
“一天……”龙应重复着这两个字,忽而闭上眼,将靠近手边的未点燃的烛台拿起来要狠狠砸在地上!但他肌肉的力量却戛然而止,他在瞬间强迫自己冷静,这等恐怖的自制力让他也在下一秒决定将昨夜才和自己经历了一夜‘云雨’的燕天宠……送出去。
“龙应。”一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龙应阴冷的决定。
龙应一撩眼皮,便看见他的小东西从帐外走来,一身青衣,长发高高束起,仅留耳后的黑发长长的温柔的落在胸前。这人生的骨骼便比一般人小,少年一般的未能彻底长开,于是如此活泼的笑着跑进来,便好似披着阳光把整个空间都点亮!
龙应眼前一花,仿佛浑身皮肤都白的透明的少年跪趴在了矮桌上,双腿叠起,双手圈在他的肩上,亲亲密密的亲了亲他的唇,犹如蜻蜓点水轻轻的碰了一下,就离开,然后仰着自己那张动人的脸庞,说:“天啊,我怎么好像才离开你一会儿,就很想你?”
龙应哪里知道赝品和燕千绪之间的骚话日常?
他听见这话,就当了真,他说:“我……也想你。”
“你这话说的犹豫,该罚。”燕千绪伸手揪着龙应的耳朵,不过这还不够,他还凑上前去咬龙应的耳尖。
龙应从善如流的将燕千绪从矮桌上抱下来,轻而易举的把人搂到怀里,让其坐在自己的腿上,方便这人继续咬。
他抱着燕千绪,满怀着幽香,耳朵是漉湿的柔软触感,可他在不久前还在想要把这个人推入虎口。
龙应心里有一处十分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一大部分的心都冷硬的像是臭水沟里的石头,认为这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他在这一刻似乎突然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沉溺在温香软玉中一遍遍的喊‘小东西你喜欢我吗?’,一个人冷眼旁观,嗤笑不已,说‘死心吧,他爱赝品,不是爱你,你利用他也无可厚非’。
“我听说你想要我去会会那梁国的赵将军?要做盟国?”燕千绪仿佛漫不经心的提问。
龙应却是一瞬间从虚拟的分裂中回到现实,他斟酌语言,飞快的组织理由,说:“说给他们听罢了,我怀疑军中有细作。”
燕千绪脸颊轻轻的靠在龙应的胸膛,和龙应拥抱,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尤其喜爱这样的姿势,或许是这样的姿势明显能够让他听见龙应的心跳。
这声音很好听,是他没有的……
“……这样啊……原本我主张先行攻魏,但看在你昨天伺候的不错的份儿上……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嗯?”龙应捕捉到‘伺候’这两个字,这不是什么好词。
“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帮你。”燕千绪的脸在宽大的袖中半遮半掩,阴影让他藏在其中,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花了十年才把你拉下水,我总得……疼疼你嘛。明天就让我去,回来就告诉你细作是谁,你就杀了谁。”话音缓缓落下,说话人的嘴角有勾起微笑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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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龙应:总感觉是自己被piao了QAQ
小绪:味道不错,十年窖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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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燕七杀是在燕千绪都准备好一切事宜,?准备独身前往梁军大营的时候才知道他的主人要只身犯险。
燕七杀直接冲出队伍,在军营口拦住车队,屈膝点脚跳上车板,‘哗啦’一声将车帘掀开,?阳光直接斜射入车内,让里面的美人脸一半拢在阴影里,一半明媚在阳光中。
燕千绪睫毛抬起,漆黑如夜的眼睛看着燕七杀,?不动如山的靠坐在软垫上,手指搅着软枕的明黄色穗子绕来绕去,分外撩人,声音平静冷淡:“你做什么?”
燕七杀的眼里,?他主人衣摆散开犹如开屏的神鸟,?在孤高冷清中不谙世事,?这样的主子怎能被送去那样的陷阱?!
他无法说话,伸手就要拽住燕千绪的手将其拉出。
燕千绪皱眉,?说:“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既然决定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拦三阻四?况且你得留在这里帮我看着龙应,一面魏国趁机来犯,?还有我大哥,他的帐子里不许任何人进去,?谁胆敢违背命令军法处置。你乖,?我一会儿就回来,?不过是一些不死心的老鬼在捣乱,我去会会他,顺便见见梁国三王爷。”燕千绪之前就想要要挑拨梁国三王爷李长青与新梁王李长云之间的关系,现在既然对方派了细作在大沅的军营中兴风作浪,自己不去添点儿堵那才真是说不过去。
或许还有更深一点的原因,因为他把龙应给办了,这龙应之前就决定梁国比较魏国更具有威胁,意图先灭梁国再料理魏国,如今自己冥冥之中顺了他的意,可见自古以来枕头风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燕千绪心中莫名调侃了一番自己,伸手敲了敲燕七杀的额头,就吩咐下人上路。
当车轮滚滚碾压在这常年征战的黄土之上时,他并不觉得自己此番是去往一个龙潭虎穴,他像是游山玩水的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足不染人世尘。浩浩荡荡郊游去,只见山水不见骨。
途中燕千绪兴致大发,从车中夹层找见一柄笛子,玉笛上刻着字,但燕千绪懒得看,随意试了试音色,就吹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会的曲子。
死去的燕相,那位他曾敬爱濡慕的父亲不爱他学习四书,疼他爱他让他随意玩耍,只是说‘玩也要玩出名堂’,于是找来十几位琴艺、曲艺、舞艺师傅来教授他这些消遣的东西。
他学的可好了,大抵天下第一舞姬歌姬也要退位让贤,只是学得好有什么用?都是些取悦别人的玩意儿。
燕千绪曲声渐渐浮现出焦躁,笛声便不堪入耳,猛的断掉,不再吹了。
好在没过多久,梁军大营近在咫尺,他撩开窗帘,看着车队进入大营,看着不远处站在正中央等候多时的年轻将领和一个熟人,粲然一笑:哎呀,那人不是赵虔的父亲赵将军么?
想起赵虔,燕千绪已经记不得这个人的脸。
不过他是没有什么愧疚之心的,他的心早就被他丢了,然后不知道被谁捡走,煮了吃。
他今次既是以大沅使者的身份来到敌营,便代表了大沅的面子,于是不打算先和那老头子相认,而是由他身边的神秀扶着他下马车,慢吞吞气势慵懒散漫的走到梁国众人面前,连腰也不弯一下,倨傲的令人发指,但他实在长的漂亮,于是这点小小的傲慢也成了让人企图玷污而纵容的可爱。
燕千绪穿着一袭便装,没有在大沅宫廷里那样层层叠叠的庄重高贵,他一派少侠打扮,腰间甚至还别着一把紫金宝刀,白衣翩翩,腰带更是宽的恰到好处,将这一把细腰团团束在其中,腰带上缀着密密麻麻犹如乱蝶的金纹,恍惚间很是让人怀疑腰带乃佛道禁锢,一旦解开这腰带,被束缚其中的妖孽就要原形毕露的为祸苍生了!
“久仰久仰,这位可是天宠国师?”说话的人是高挑雅将三王爷,三王爷像是个读书人,但是身着铠甲也撑得起来,举手投足皆是友好,笑意盈盈的看着燕千绪,说,“早便得知沅国与梁国曾有旧,不仅先帝在时便是盟国,赵将军也曾是沅国人呢。”
三王爷李长青很自在的给燕千绪介绍起赵东独,这位满头白发却并不显老的四十来岁男子。
燕千绪装作才想起赵东独一样,对着这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哎,原来是伯父,居然头发都白了,看来实在是许久不见。”
赵东独嘴角缀着冷笑,并不接燕千绪这一句颇有些讽刺的话。
三王爷李长青也很自然的接燕千绪的手过去,一面赞美燕千绪在沅国的声望和草原地区的信徒众多,一面说起梁国愿意和沅国合作灭魏的事情。
燕千绪只想要和三王爷李长青单独聊,李长青自是同意,因此到了帅帐中后,门口就重兵把守,燕千绪的兵和梁国一些武将都站在外面,等燕千绪和李长青商量出个章程。
进入帅帐之前,燕千绪余光瞥见一个同样重兵把守的罩着黑布的囚车。
那囚车里面装着谁?有谁居然能够让梁军这样既痛恨却又不饿能使其死?
这些疑惑从燕千绪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落下。他随着李长青面对面的坐在矮塌上,桌上摆着好酒好菜还有美人坐在一旁戴着面纱,低眉顺眼的弹奏琵琶。
燕千绪看了看那美人,眉眼之间是有些熟悉,但一时无法想起在哪儿见过,但转念一想这世上所有好看之人都是有些想象的,美的像是有一套标准,所以熟悉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反应。
“王爷,我们先谈什么呢?”燕千绪给自己和李长青倒了酒,自在的像是在自己的帐子里一样,几乎有些反客为主,“不如先说说你放在我们营中的细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