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千绪则说:“这个就不必了,养一只狼孩,身上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的么?没有人会想歪的。”
兰心一愣,虽然觉得二爷这种想法很天真,但又瞧着二爷脖子上没太多痕迹,也就不再劝说,给二爷腰上挂了自己昨儿才绣好的荷包,还有一串玉坠,一根扇子,才放二爷出门用膳。
燕千绪到了饭厅,燕相和大哥已经用过,分别前后脚出门办事,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一眼燕相从小让他喝到大的那碗药汤,也是面不改色的在所有仆人面前全部喝光,但一出门就跑到那市井人用的厕所,在那儿站一会儿便扶墙吐了个痛快,把胃里腾空。
他身边的小厮东土看着皱的眉毛都能打结,急的团团转,大骂道:“一定是府里厨子做了不干净的东西!让二爷难受了!回去小的就告诉大爷去!让大爷为二爷做主!”
燕千绪瞥了东土一眼,扯了东土的袖子擦嘴巴,说:“做个屁,我难道是他的姨娘,要他做什么主?”
东土一愣,也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可笑,连忙作揖道歉:“二爷,小的这不是没文化嘛,说话没有脑子,可别生小的的气。”
“我要是生你的气,非得一日死八回。”燕千绪打发东土离开,“行了,你也别跟着我,我进宫找朋友去。”
“什么朋友?”东土愣愣的问。
“爷我什么朋友都还要和你东爷报备不成?”燕千绪知道东土这个人不可信,虽然是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却是个墙头草,心不坏,愿意为他好,但是涉及到自身利益性命,决计不会选自他这个主子,不像狼孩那样,除了自己,其余人都是敌人。
东土低下头,心知二爷这是要和自己生分了,心里正难受,却又瞧见眼前一袋子银子。
“诺,知道你最近没钱花,拿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玩去,顺便给我打听一下王弟围和赵虔这两个人最近忙什么呢。”燕千绪解下自己的钱袋子给了东土。
东土立马笑的见牙不见眼,拍了拍胸脯,说:“得嘞,二爷您放心!”
“不过……”东土抓了抓头发,说,“世子爷不是每日给二爷写信了吗?这世子爷的事情,二爷最清楚了,还用问吗?”
“废话。”燕千绪手中的扇子在东土的脑袋上一敲,转身就走,路上买了一碗茶喝,算是漱口,路过卖凉粉的摊子,又给自己买了碗凉粉,手里端着碗便一边走一边吃,往皇宫走去。
进宫之后便坐轿子,坐不到一会儿就下去自己走,等到了四皇子院子,燕千绪手里的冰粉还有一大碗,没吃多少,他端着进去,自在的像是走在自己家里。
而此刻,那在燕千绪看来像个小猴儿似的瘦巴巴的四皇子秦昧正像个下人一般撩着袖子,把院子里铺了一地的书,就连树上都挂着书,随着微风吹来,树叶与书页唰啦啦的作响,满院墨香,燕二爷没开口打搅,直接走过去,站定在四皇子面前。
四皇子勾着腰,弯着背,劳作的像个力夫,但力夫才不会像他这样瘦弱。
四皇子首先瞧见的便是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靴子,靴上缀着珍珠,简单又漂亮。
他抬头,从那层层叠叠的衣摆往上瞧,最后便仰望到了燕二爷那端着冰粉吃的模样。
燕二爷一笑,好似惹来万千春光,那抿过冰粉的唇上还沾着甜水,被燕二爷用那柔软的舌尖卷走。
四皇子一愣,垂下眼睛,不去看这过分热火的画面。
“秦昧,多日不见,你怎么又黑了?”燕千绪那漂亮的手捏着瓷白的勺子,但那手分明比白瓷更剔透美丽,勺子被他使的乱动,在碗里搅和半天,挖了一块儿不大不小的冰粉,然后半蹲下去,喂到四皇子嘴边,说,“来,尝尝,街头小吃,很甜。”燕二爷随意的很。
四皇子唇瓣干的起皮,一被那甜蜜的糖水碰到,便润了一小片地方,他心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张嘴,实际却已经唇齿皆开,把冰粉包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燕千绪问。
秦昧点了点头,拘谨又欢喜,他没想到今日燕千绪能来找自己,他本以为燕千绪肯定是不会再来了,当初说什么会报答,也可能早就忘在脑后。
秦昧还想着自己要找机会接近对方,不然有些事情进行不下去,这人就自己来了,像是踏春一般,逍遥轻松满目星辰。
“好吃。”秦昧淡淡的道。
“那就都给你了,我吃不下,太凉了。”燕二爷把碗送到小孩手里,转身便自顾自的走进屋里,推门进去,熟悉的入了里屋,打开窗户,坐在小圆窗旁边对还站在外头的秦昧招手。
秦昧走过去,手里还捧着碗,就听趴在小圆窗口的燕千绪一面双手撑着脸蛋,一面低低的说:“呐,别站这么直,我可没有让你罚站,低头下来一点……”
坐在矮塌上的燕二爷比四皇子低一个头,见四皇子一直呆呆傻傻完全没有之前与自己分析局势那般严肃伶俐,便又是一笑:“我又不会吃了你,放松一点啊。”
秦昧也知道自己不该怕燕千绪的,可他就是每回见这人,就能四肢僵硬,对这人的每一句话过度分析,以至于认为自己卑微的像个从泥里扑腾起来的飞蛾。
“哦。”秦昧一点点低下头去,动作十分僵硬,不知道燕千绪究竟要干什么,可越是接近燕千绪,越是能闻到这个人身上的香气,秦昧就心跳的越快,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燕千绪那饱满柔软的唇瓣上,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终于,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秦昧距离燕千绪只有一个指头那么近时,秦昧停下,闭上眼睛。
燕千绪也觉得秦昧真是有意思,便故意半天不说话,等发现秦昧捏着碗的手都开始用力,才缓缓说:“呐,你想要太子之位吗?我可以帮你哦。”
说完,燕千绪便看见秦昧睁开眼,站直了身子,原本冷淡的神情波澜未起,说:“哦……”
“就一个‘哦’?”燕千绪歪头,“你难道不激动吗?”
“不是……”
“不是什么?”燕千绪突然眨眼,笑说,“你刚才不会以为我让你低头是想要吻你吧?”
四皇子抿唇,脸上很烫,但他表现得很自然,强行自然,不让自己表现出一点尴尬的表情,说:“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燕千绪也只是觉得好玩,并不认为四皇子这小孩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他怀疑这小孩估计还没发育好,依旧把秦昧当十岁左右的男孩对待,完全忘记秦昧十几天前十分认真的和他说了年纪问题,“那太子之位呢?你想要吗?只要点头,哥哥就帮你弄到手,但是……”
秦昧静静的听。
“但是啊,你得记住,谁才是你的盟友,谁和你一条船,谁给你未来……”燕千绪虽然在笑,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开始有了微妙的威慑力,他说,“我相信秦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秦昧的确知道,但是有一点他认为燕千绪还不明白,于是重申:“我不是孩子,我只比阿绪你小两岁。”
“啊,我忘了。”燕千绪还是没听进去,但却勾了勾手指头,对秦昧又说,“来,低头。”
秦昧以为这人又要戏弄自己,和自己说悄悄话。
这回他没有期待的低头下去,却在额头上得了一个吻。
秦昧听见燕千绪好听又‘恶劣’的声音:“这是道歉,不要生气了,乖孩子。”
第51章
——没人会真正为了另一个人好,?楚非他另有所图。
燕千绪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还不算太晚,?因此活学活用着,?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别人也是这样对他的不是吗?那么他这样也不算很坏啊,?是他们愿意的,?是各取所需。
“宫里的王贵妃昨儿小产,生了个男婴,?陛下很是高兴,所以赏了王如柳那老匹夫一块儿如意,倒是高兴的眼睛都笑没了。”晚餐时,燕家三位主子好不容易坐在一块儿用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燕相一面吞云吐雾的抽着大烟,一面聊起朝上的事情,?瘦巴巴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冷淡的也好似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看着旁边大病初愈的燕千绪,温柔的说,?“绪儿,爹爹听说你与那王贵妃也走的很近,可是去看过了?”
“没有。”燕千绪今天一天什么都没吃,吐的干干净净,?现在倒是饿了,?对桌上美味的兴趣远远大于大哥和燕相的话题。
“那你进宫去做什么了?”燕相笑了一下,?依旧是一副慈爱的模样,放在以前,燕千绪会很开心爹爹如此关心他,现在他听着,便不是当初的感觉了,因此眼里的光都没有亮。
“啊,之前在宫里有碰见一只花猫,长的很富态,总想再见一回,就找过去了,谁知道没有缘分啊。”燕千绪说着突然抬头,问燕相,“爹爹,这几日魏国舅有什么书信寄过来吗?”
燕相抽烟的动作都是一顿,语气都明显有些激动的意味,道:“嗯?怎么?魏国舅和绪儿什么时候成了好友?还要送信?”
当然没有,燕千绪只是想要提起这个人而已:“没有啦,只是想要知道魏国舅爷有没有遵守和绪儿的约定而已,想要知道魏国有没有派兵出来准备保护我们。”
燕相‘哦’了一声,方才前倾的动作都松懈下去,恢复那种行尸走肉一般的姿态,靠在椅子上,淡淡的说:“魏国倒是派兵驻扎在北庸城,再过几日就能到达皇城今都,我们要大开城门放魏兵入境,穿过我们,到我们与梁国的交界处去。”
“还有两日。”燕千明补充。
“那不是挺好的?”燕千绪又说,“梁国呢?真的派兵了?”
“嗯,据说是有二十万兵丁,由梁国丞相亲自挂帅,来意不明啊。”
燕相从前是不和燕千绪说这些的,燕千绪也不听,这么枯燥乏味的东西,从人嘴里说出来,听在他耳朵里,没有什么概念,什么一万、十万、二十万,都只是数字。
“是么,可魏国现在既然来了,应该就是没有问题的吧?”燕千绪以为是这样,反正这些事情也不需要他操心。
“嗯……大概。”燕相不置可否的说着,而后又夸了夸燕千绪,“不管如何,这回还是多亏了咱们绪儿啊,如果没有绪儿,这大沅国还不知道能不能抵抗住梁王这回的怒火。”
“哪里啊!有爹爹在,不管是谁都不用怕的!”
“哈哈哈,绪儿真是,把爹爹看的太高了。”燕相笑着摇摇头,说,“爹爹也只是做着分内的工作,没有绪儿想的那么厉害,不过你赵伯伯这回倒是安静的很,王如柳就更不必说了,一直缩在后头,只有沅国安定的时候才跑出来蹦跶。”
“就比如这回太子之选?”燕二爷放下筷子,表现的很感兴趣一样,认真的听燕相说话。
燕千明则看了一眼弟弟,后者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哦?绪儿也知道这回太子之位争的厉害?”燕相对燕千绪从未怀疑,在他的眼里,燕千绪始终是单纯无脑的,是对自己极度崇拜尊敬的孩子,自己说一,这孩子不敢说二。
“是啊,听东土说的,东土和下头的人喝酒,尽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赵伯伯那边想要十皇子做太子呢,但是王弟围的叔叔王大人想要暂时不立太子,说太子刚丧,不易草率就定夺,那爹爹呢?爹爹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燕千绪的确是回来的时候才从醉醺醺的东土那里听了那两家的事情。
东土说的还详细一点,说赵将军因为赵虔的事情好像很生气,最近脾气很不好,在朝堂上对燕相发了好几次难,但是又都不了了之,王大人要求暂时不立太子也是因为王贵妃生了个儿子,可这儿子还小,要不是不能封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为太子,那王大人也会加入这次的争执之中。
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就像之前的太子一样,之前的太子是二皇子,燕千绪还算熟悉,因为那太子在燕相面前实在是没有一个太子的模样,跟当儿子差不多,对着燕相一口一个‘相父’,活像要重新投胎把自己塞到燕相夫人肚子里去一样。
所以其实之前的二皇子也不过是燕相的棋子,和燕千绪的不同在于一个心甘情愿,一个毫不知情。
“这个啊……还没有。爹得忙着准备军需粮草,魏国来时要给过去,还要准备充足国库,今年各地皆报有灾荒,税收不如以往,国库空虚,也就无法支援地方,愁的很呐,哪里像他们一样忙着做那些事情。”燕相说着,也开始考虑接替二皇子的人该是谁。
如今不管是哪一个皇子都无法像之前的二皇子一样让他满意。
不会再有一个那么听话,并且甘愿当傀儡皇帝的太子,半路来的,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都不合适,如果养了条狼出来,日后反咬他一口,那才是燕相最不愿意看见的。
“是么?的确,太子和爹爹感情最好了,不会有人能像太子殿下那样知书达理,更何况其他皇子殿下,说实话,绪儿不太喜欢,他们好像都有别的靠山,现在看见太子殿下走了,就立马贴过来,一眼就能看出不是真心想要对爹爹好,倒是那个企图救太子殿下的皇子不错……叫什么来着……”燕千绪似乎忘记了,颦着一双秀气的眉,手指头捏着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没能想起来那人的名字。
“四皇子,秦昧。”燕千明说。
“对,就是他,他当时不是想要救太子吗?还一个人打死了一只老虎,好像挺厉害,但是看着也怪可怜,人还很好的样子啊。”燕千绪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