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圆木桌在无形间划分成了两个阵营。他的哥哥弗恩殿下坐在正对面,被一群穿着规整戴着花白假发的老骨头们簇拥着。而玛尔斯的身边都是些稚嫩的年轻面孔,这场国务会议危机重重,年幼的雄狮很难斗不过垂老的狐狸,毕竟这是比谁更会挖坑有心眼,而不是比谁的毛发更旺盛。
伍德骑士点了点头,兰伯特得到示意敲响手里的小银钟。
“国务会议正式开始。”玛尔斯缓缓朗读事先准备好的文件,“在进入第一个议程前,让我先有请荣耀不灭圣维亚的卡瑞娜女王致辞。”
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望向坐在王座上的女人。
“国务会议与整个帝国息息相关,首先,十分感激今日诸位不远万里来到我们的都城,我们的帝国大殿。”卡瑞娜女王声音平平,但十分清晰,“其次,我想和大家分享一则我听说的轶事。”
所有人皆是一愣,包括玛尔斯,流程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安排。
“有人告诉我,现在帝国里流行着编号一样的金币。”卡瑞娜女王声音顿了顿,扫视着底下的每一张脸,“众所周知,每一枚帝国金币的编号都是独一无二的,是我亲自框选的范围,而金币加铸的数量则是经过学士们精细推算的,所以对于这样的传闻,我是不相信的。然而当我准备将这个污蔑之人关进地牢时,他却拿出了让我无法反驳的证据。”
伍德骑士拿出一个黑色方盒,两枚金色的女王币放在一块红绒布上。玛尔斯过目完之后,瞳孔缩了缩,随后依次传递了下去。他抬起头,观望着对面人的神色,弗恩的脸色微微泛白,但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像是早知这件事了一样。
“陛下,铸币一事我记得是由亨利大公负责的。”玛尔斯眼睛望向身侧的人,很快就有人站起来禀告,“应当向大公询问详细情况。”
弗恩殿下的脸沉得更厉害了。
一个老派贵族模样的男人,清了清喉咙反驳道:“这件事亨利大公未必之情,而且铸造□□也极有可能是其他人所做。”他转身面向女王,“陛下,这件事极为恶劣,应该彻查,不知您是怎么认为的?”
“正是困惑才会提出来。我想问问诸位的意思。”卡瑞娜女王淡淡的说。
“陛下,关于铸造□□的事,前几日卡列子爵正好在集市里抓到一名很有嫌疑的人。”弗恩殿下开口说。
“是吗?这个人是谁?”卡瑞娜女王问。
卡列子爵起身行礼,过了一会儿,他从大殿外带上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老人的脚有些坡,走路磕磕绊绊,四肢都被黑色的铁链捆绑着。
“陛下,这个人是集市的意味铁匠,卡列子爵的家佣在他家定制了刀剑,结果交易时意外发现了伪造的□□。子爵立刻将人扣下进行调查,我们确定这个人一直在以此获利,经过审问后,他已经交代了全部的罪行。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自己铸了这些金币,想用它们当作真钱用。”老头耷拉着脑袋,声音虚弱得厉害。
“陛下,我想您手上的这两枚金币应该就是由这个人伪造的。这个铁匠身欠巨额赌债,所以他会想着铸造□□来赚取更多的金钱。这样荒唐的事只有贫穷的赌鬼才做的出来!”弗恩殿下说得铿锵有力。
这时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
全场肃静,所有的人都看向了玛尔斯。
“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弗恩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玛尔斯摇头微笑说:“抱歉,弗恩殿下。我只是觉得您刚刚的那些话似乎有点自相矛盾。”
“自相矛盾?”弗恩感觉受到了耻辱,神情十分恼怒。
“您真的确定是这位老人铸造的□□吗?”玛尔斯说,“弗恩殿下,您不要忘了,即使铸造□□,那用料也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如你所说,一个欠着赌债的人从哪儿能搞到这么多的黄金?”
“这……”弗恩有些语噎,“兴许是借的,他先跟别人借了黄金,然后再铸造成□□,再支付给别人。”
”
玛尔斯叹了口气:“帝国矿场的所有权都是在权贵们的手上,您是说在座的当中有人将金矿私下贩卖给了这位铁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都城里拥有金矿的人是屈指可数的,我想想似乎玛丽夫人名下就有一座黄金矿场——”
“玛尔斯,你……不要张口胡说!”弗恩结结巴巴地说。
“这只是我随意的推测。”玛尔斯的目光转向另一方,“请问卡列子爵,你有在这位铁匠家中搜到铸造金币的模具吗?或者是别的有力的证据?”
卡列子爵眉目微沉:“我们没有找到您说的模具,我想可能是被提前毁掉了。玛尔斯殿下,这个人已经自己交代了罪行,你又为何一直帮他开脱呢?”
“卡列子爵,我没有在为他开脱的意思,这个人就算真的伪造□□,可是如果没有模具就无法证明女王陛下收到的两枚金币就是他所做的。”玛尔斯不慌不忙地说,“我们不能排除还有其他人在铸造□□的可能。”
权贵们不由议论纷纷,冒名顶罪的事出了点马脚被玛尔斯搅了浑水,眼下状况有些超出预料,弗恩不由咬了咬牙。
“确实,玛尔斯说的有道理,纠结这个铁匠毫无意义。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亨利大公所做的,那我们为何不直接问问当事人呢?”弗恩声音抬高了几分。
全场归于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卡瑞娜女王。谁都知道弗恩殿下说得是对的,毫无疑问让当事人出来回答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今天的国务会议亨利大公没有出席。
“亨利大公在哪?”卡瑞娜女王问。
“大公现在还在府上,我去请他过来问话。”伍德骑士说。
听了这话不少人都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一直有亨利大公被问罪的传闻,今日又不见对方出面,很多人都猜想,大公会不会已经被女王关入地牢里了。
现在女王发话将亨利大公请来,那问罪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弗恩殿下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他有些挑衅地望向玛尔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在等待的时间,国务会议继续进行,在结束了第一个议程后,亨利大公挺着肥硕的肚子,在众目睽睽下姗姗走到大殿中央,他穿着华贵的衣服,朝着卡瑞娜女王恭敬行礼,接着他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都是我的错,那些编号一样的□□都是从我这里铸造的。我知道是我辜负了您的信任,但这一切都是玛丽·维多利亚威胁我做的,她将黄金原矿运到我饿工厂,逼迫我在一星期内铸造一个月内铸造十万金币!”
听到十万这个数字,底下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是大公,怎么会被一个女人威胁?”伍德骑士皱眉问。
“玛丽·维多利亚说……这都是弗恩殿下的意思。”亨利大公身体抖了一下,“说需要这笔钱有很急的用处。”
听着亨利大公后悔自责的声音,弗恩·萨尔菲德险些直接昏厥过去。
第102章 玛丽之死06
“亨利大公怎么会说出这些话?”老贵族们震惊了, 脆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
卡列子爵也同样陷入了震惊之中,前几日他分明见过西斯特男爵,所有的细节两方都相互沟通过, 怎么说也不可能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情况。
“弗恩·萨尔菲德,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卡瑞娜女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弗恩脑中一片空白, 望着跪在地上的肥硕身影, 如果不是女王权贵们还在场,他恨不得冲上去撬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稻草。没有任何的证据,也没有任何人的指认, 他根本想不出亨利大公招认罪行,还拉他下水的理由。他甚至要怀疑亨利大公是玛尔斯那边派来的卧底了!
“母亲, 我不知道大公……他在说些什么?”弗恩干巴巴地说着,他现在还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或许是得了失心疯!”
“弗恩殿下,您不要在隐瞒了,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亨利大公语气深沉,“我的府上有您寄来的手写信和金币交易的记录,还有我没有得失心疯, 我只是不想再做错误的事了,我效忠的是陛下!虽然是为您做事,但违背陛下的意愿让我日夜难安。”
“一派胡言!铸造金币的事分明是你为了积累财富,自己勾结了卡贝德家族肮脏交易,与我有什么关系!”弗恩指向亨利大公。
“殿下, 您怎么能这样说!我的财富都是您的啊!”亨利大公露出苦涩, “您今年的诞生礼花费上万金币的钻石星座石板, 也是从我府上的金库支出的啊!”他转向卡瑞娜女王, “陛下, 如果不是殿下的命令,我为什么要做伪造金币的蠢事?我名下的工厂赌场,每日的收益就足够我挥霍一辈子了,我又何必冒这样的险?”
“你这是诬陷——!”见亨利大公将脏水都泼在他身上,弗恩的眼眶快要裂开。
“够了!”卡瑞娜女王说。
全场寂静,弗恩紧紧咬牙。
“大公,你是说弗恩皇子逼迫你私铸金币?”卡瑞娜女王微微抬高。
“是的,我很抱歉陛下,做了这样的事……”亨利大公肩膀微微颤抖,不敢直视自己的亲姐姐。
“那今天,你为什么突然想坦白这一切?”卡瑞娜审视着匍匐在地上的身影,似乎想看出些什么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良心备受煎熬……还有……”亨利大公咽了咽口水,面露畏惧的神情,“因为玛丽夫人,她是被弗恩殿下逼疯的,我害怕自己也……”
“真是越说越荒唐了,玛丽·维多利亚可不是柔弱的妇人,她是位魔导师!我怎么可能逼疯她?”弗恩真是被气笑了,他实在没想到亨利大公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好,你说是我逼迫的玛丽夫人,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吗?”
见亨利大公沉默不语,弗恩心里有了把握,他站起身,望向卡瑞娜女王用全场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声说:“陛下,我愿以萨尔菲德的姓氏发誓,我从来没有胁迫过玛丽夫人,亨利大公所说的都是谎言!请您一定相信我的清白!我愿意和玛丽·维多利亚当场对质——”
“玛丽夫人怕是无法和您对质了。”有人的声音比弗恩还要高,“很可惜弗恩殿下。”
所有的目光转向大殿外,奥斯卡公爵穿着军装走了进来,微微行礼。
他用平淡的声音说出了一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事实,“女王陛下,玛丽夫人已经死了。”
“这绝无可能!她前几天才从地牢出来!”
奥斯卡公爵没有理会弗恩大喊大叫,继续自己的汇报:“昨天夜里,玛丽夫人强行摘去了魔法监控器,玫瑰庄园被烈焰魔法包围难以靠近。火势一直持续到了清晨,当我带着人潜入庄园时,玛丽夫人已经躺在血泊中,死在了自己的寝室里。”
“太可笑了吧,既然玛丽夫人已经恢复了魔法,那帝国内还有谁的实力能与她敌?!难道是那位一直被囚禁的大魔导师吗?!”
“闭嘴,弗恩。”卡瑞娜女王呵斥,弗恩脸色一白,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到了帝国的禁忌。
“事实上,玛丽夫人是自杀的。”奥斯卡公爵从军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袋子递给了伍德骑士,“自杀的工具是一把女式□□,她用这把枪击穿了自己的头部,还留下了一份手写的遗书。”
“真的自杀了……”没有人听见亨利大公的喃喃自语。
卡瑞娜女王打开了那份印着血手印的羊皮卷,声音像冻结的湖面:“弗恩·萨尔菲德,你竟然敢说出这样无知狂妄的话?”
弗恩懵了,连忙跪在地上:“陛下,我不明白。”
“这份遗书上说,你以诺曼子爵儿子的前程威胁玛丽夫人,说自己注定是圣维亚未来的弗恩大帝?”卡瑞娜女王的声音微微颤抖,“你究竟还做了多少愚蠢的事情?弗恩大帝?你是在盼着我的死期吗?”
“母亲,母亲……我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弗恩慌忙说,他望向奥斯卡公爵,眼中一片通红,“奥斯卡公爵想陷害我!这份遗书一定是假的!”
奥斯卡公爵淡淡说:“陛下,皇宫内应该有玛丽夫人的笔迹留档,如果您不信遗书的真伪,可以拿出来比对。”
“没有这个必要了。”卡瑞娜女王握住黄金权杖敲击地面,“将弗恩·萨尔菲德关入地牢,至于亨利大公,先囚禁宫在军部,等待盘查。”
“陛下,请等等。”卡列子爵开口,“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
外面手握长|枪的士兵冲了进来,控制住了弗恩。
“母亲!母亲!这不是真的……我是冤枉的!”弗恩殿下不死心的大喊着,直至他被士兵狼狈地拖拽出帝国大殿。
“陛下。”有人想站起来说些什么,被卡瑞娜女王直接打断了。
“已经浪费很多宝贵的时间了。”卡瑞娜阖上眼睛,面无表情说,“玛尔斯,现在继续会议的议程。”
玛尔斯站了起来,圆桌对面那些腐朽的躯体都在战战兢兢,他预感接下来的商议会很顺利,因为那些人已经切实感觉到女王对于帝国“蛀虫问题”的决心。
与此同时,正处于风口浪尖的玫瑰庄园,老管家捧着刚泡好的花茶,放在金发青年的面前。
“他怎么样了?”希恩坐在地下房间的沙发上,翻阅着有关家族矿场的各项记录。
“艾瑞克斯少爷只是摄入了麻醉药剂,身体的状态很好,但要清醒过来可能要到明天早上。”老管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