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通了——反正他左右拿不出合适的字画来,与其两手空空的去,不如带着时烨画的那幅野鸡图,
这样一来,哪怕他被那些人嘲笑了,那些人也只是在嘲笑他带去的画、在嘲笑作画的时烨而已,和他的关系不大。
当然,最重要的是……倘若时烨心血来潮地问起来,他也好交差,不然还不知道时烨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整蛊他,指不定一个不高兴就让他原地升天了。
说白了,还是怂。
比起在狗太子那里保住性命,在茶宴上丢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温池落下了卑微又无助的泪水。
然而尽管他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可是到了即将出发的节骨眼上,他还是下意识地抗拒出门,抱着画筒在门前徘徊了良久,始终没有勇气踏出去。
若桃见状,便过来安慰道:“温公子,张夫人办的茶宴几乎把整个东宫里头的公子夫人都邀请去了,想必那边的人一定很多,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的想要拿出最好的作品来,现场定当是百花争艳,如此下来,也许没人会注意到你的作品,你也不必这么担心。”
温池:“……”
若不是了解若桃的性子,他都怀疑若桃在借着安慰他的功夫贬低他了。
但是仔细想来,他发现若桃说得不无道理。
现场能耐的人那么多,几乎每个人都想成为全场焦点,说不定他晚到一会儿,那些人连他有没有把字画拿出来都不清楚,正好他也能浑水摸鱼的糊弄过去。
再三思量后,温池决定等到茶宴进行到一半再过去。
若桃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去:“温公子,不如奴婢和若芳陪你去好了,你出门总是不带婢女,都没人伺候你。”
温池摇了摇头:“不了。”
本来就是去丢人显眼的,带婢女做什么?三个人一起丢人显眼吗?
既然温池都这么说了,若桃欲言又止,也不好强求。
温池逗留了很久,见时候差不多了,才往举办茶宴的湖边走。
虽然温池经常在这东宫里头行走,但是他多数走在竹笛居和太子书房的两点一线之间,要说去太子书房的话,他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可惜这次是去湖边,温池一路上问了好几个宫女太监才找到了地方。
没想到张彩绘还特意布置了一番现场,桌椅、茶水和点心应有尽有,还安排了几个宫女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伺候着。
温池走近时,茶宴上已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来的人不只是那些公子夫人,还有他们带来的婢女太监,皆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家主子身旁。
相比较下来,人群之外的温池就显得格外孤苦伶仃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今日来茶宴的人也太多了!
哪怕去掉了那些婢女太监,剩下来的公子夫人们也足有三十个以上,男帅女靓,穿着各有特色的衣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着。
温池看着那些人的脸,突然间理解了若桃所说的“百花争艳”,这些男男女女组合在一起都可以办一场东宫101的选举比赛了。
之前温池便知晓时烨的后宫庞大,却也只是有个概念而已,如今亲眼瞧见这些人,他真想感叹一声——狗太子艳福不浅啊!
只可惜时烨成天呆在他那间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完全没有宠幸后宫的兴趣。
温池一边想着一边挑了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哪知道他屁股下的椅子还没坐热,就被拥簇在人群中间的张彩绘眼尖地瞧见了。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张彩绘便撇下人群向他走来。
温池:“……”
张彩绘欢喜道:“温公子,你来了,小女还以为温公子风寒未愈不来了呢。”
温池眼睁睁看着穿得大红大紫却依旧美丽动人的张彩绘走到他面前,于是挤出一抹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笑容:“我的风寒已经痊愈了,多谢关心。”
“痊愈了便好。”说话间,张彩绘的目光一转,下一刻就落在了温池捏在手里的画筒上,不由得好奇道,“这是?”
温池下意识地握紧了画筒:“哦,这是我带来的一幅画。”
张彩绘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在画筒上停留了许久,才文不对题地夸了一句:“这个画筒真好看。”
温池:“……”
太子书房里的玩意儿,能不好看嘛。
“对了,今儿来了好多人,我领你去认识一下。”张彩绘笑着拉起了温池的手,也不管温池是否愿意,便将温池拉入了人群里。
那几个人正站在湖边交谈,冷不丁瞧见张彩绘带了一个人过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说话的动作,纷纷扭头看过来。
与此同时,周遭其他人也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他们瞬间成为了人群的焦点,温池感到有些尴尬,张彩绘却不以为然,似乎早已习惯了众人的目光。
张彩绘向温池介绍了一遍那几个人的身份,才又对那几个人说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的名字罢,他便是温府的大公子……哦不,是二公子温池。”
说完,她表情里终于有了些许尴尬,转头看向温池,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温公子……”
“没事没事。”温池连忙摆了摆手,他见其他人并不是多么惊讶的样子,便明白过来这些人都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想不到温家的事竟然闹得这么大,难怪温长清和许氏那样急切的找他……
由于温池和这些人实在没有共同话题,这些人说话,他便安安静静地听着。
起初这些人还想把话题抛给他,无奈他就是个话题终结者,别人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回答得一板一眼、回答得极为正经,次数多了,这些人每次说话都默默地绕开了他。
温池也乐得自在,坐在边上吃了会儿点心,便琢磨着准备回去了。
不得不承认,张彩绘还是将这场茶宴办得相当精彩,不仅设计了几个小游戏,还提前准备了一些小奖品,她吩咐婢女们捧着那些小奖品一字排开,若是有人的字画能赢得她的青睐,她便将那些小奖品送出去。
张彩绘的家世良好,并不缺钱,准备的小奖品都是些吸引人的小玩意儿,惹得不少人迫不及待地把自个儿的作品拿出来。
还有人现场献技,让宫女们临时准备笔墨,在众目睽睽之下洋洋洒洒的画了一幅山水图。
那个人的最后一笔结束后,现场响起一片惊叹声。
“早就听闻京城第一才子李公子的画技了得,今日有幸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李公子仅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辰便作出了这幅画,当真让小女佩服。”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众人围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温池瞧见张彩绘走了过去,出于好奇也跟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幅画确实好看,寥寥数笔,却画得惟妙惟肖,尤其是那几只枝头上的小鸟跃然纸上,所谓的笔墨传神也不过如此了。
惊叹之余,温池抬眼看向那个李公子,发现那个李公子竟然也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公子长得很漂亮,准确来说应该是入得了东宫的人都颜值不低,而且李公子看上去年龄不大,长有一双和月桂相似的桃花眼,就连他脸上自傲的笑容都和月桂有几分相像,他朝着温池抬了抬下巴。
“你便是温池?”
这话一出,周遭的交谈声陡然弱了下来,大家的脑袋像是击鼓传花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转向温池。
温池真没料到看个热闹还能惹火烧身,他有些后悔刚才跟着来了,可是这会儿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正是。”
“早就听说过你了。”李公子哈哈一笑,迈开步子走向温池,“听说太子殿下每日都会召你过去读书写字,你在太子殿下那儿伺候了那么久,琴棋书画总该有所长进,正好今儿便让大家开开眼。”
温池:“……”
如果他说他只是去吃东西而已,不知道这些人会作何感想。
正在温池想着如何拒绝时,李公子很快瞅见了温池手里的画筒,他稍微一愣,顿时露出了和不久前张彩绘如出一辙的表情,半晌才道:“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呵,看来你的本事不小,来罢,把你的字画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李公子说完,众人也眼巴巴地看着温池。
温池无语凝噎,他发现这东宫里头的夫人倒是挺客气,只是这些公子一个比一个嚣张,前有月桂,后有李公子,全是校霸款。
偏偏他还不敢惹噫呜呜呜呜呜……
温池怂,真的很怂,一想起这些公子夫人们出身名门世家,都有着他惹不起的身家背景,一时间更怂了。
他犹豫片刻,尴尬地打开画筒,把卷好的画递了出去。
李公子桀骜地瞥了眼温池心虚的表情,像是察觉出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他接过画,打开一看——
旁边包括张彩绘在内的人纷纷探头去看。
下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李公子突然笑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画了一只鸡吗?”
第36章 作死
温池:“……”
饶是他早就做好了被群嘲的准备, 然而这会儿听着李公子放肆的笑声, 他还是没出息的红了耳朵。
其他人似乎也想笑,只是碍于面子,到底把笑意憋住了, 就是那抽搐的嘴角看着着实不怎么好看。
本来张彩绘是兴致勃勃地探着脑袋去看,哪知道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幅画。
好奇的表情在她脸上僵硬了片刻,她才收敛了情绪, 眼神颇为尴尬地看向温池。
张彩绘问道:“温公子,你画的鸡吗?”
此时此刻, 温池整张脸都已经红透了, 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可现实却是他无处可躲, 不得不厚着脸皮说道:“此乃凤凰。”
“噗呲——”李公子捧着腹,一副快要笑死过去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说这只鸡是凤凰?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听见没有?我们温公子画了一只像鸡的凤凰!”
温池:“……”
他有种想要一巴掌拍上去的冲动, 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且不说这个李公子的人缘比他好太多,恐怕今天他拍了李公子一巴掌, 明天李公子的家人便要来拍他一百巴掌了。
温池忍得有些辛苦,好在张彩绘适时阻止了李公子的行为,站出来替温池解围道:“都怪小女考虑不周,忘了温公子还在病头上, 便急匆匆地邀温公子来茶宴, 温公子肯把小女的话放在心上, 小女便已经很感激不尽了。”
话音落下, 张彩绘还感激地向温池福了福身。
温池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得张彩绘身后传来一道轻飘飘又凉飕飕的声音:“呵,张夫人,有些人半罐子便是半罐子,哪怕你给他个三五年,他也装不满一罐子的水。”
温池终于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公子,脱口而出:“至少我这半罐子水不会晃得叮当响,有些人罐子里的水也没装满,却晃得所有人都能听见其声响。”
这话一出,李公子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铁青。
李公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温池在讽刺他,当即愤怒地指向温池:“你……”
“都别说了!”张彩绘眼见事态要白热化,赶忙站在两人中间,不满地回头看了李公子一眼,“你就少说几句罢,今儿阳光这么好,我们又不是出来吵架的,你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虽然李公子不喜欢温池,但是他更加忌惮张彩绘,他脸色难看地盯着温池瞅了一会儿,才冷冷地挪开了目光。
张彩绘感受到了气氛的冷凝,于是转向温池,笑盈盈地说道,“凤凰可是传说中的神鸟,传闻雄为凤,雌为凰,不知温公子画的是凤还是凰。”
这个问题就把温池难住了。
他只当这是凤凰,并没有想过究竟是凤还是凰,昨日走时也忘记问时烨,倘若他回答错了,时烨知晓后会不会拧了他的脑袋……
就在温池迟疑的时候,按捺不住的李公子又跳出来了:“你自个画的图,你连这只鸡是公是母都不知道吗?”
温池生气了:“我说了这是凤凰。”
李公子冷笑:“这就是只鸡。”
温池:“这是凤凰。”
李公子:“这是鸡。”
温池感觉自己的忍耐限度已经到达极限了,他看着李公子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来气,心里开始盘算是一巴掌拍完就跑还是一脚踹完就跑。
李公子见温池沉默,还以为温池认怂了,于是变本加厉地嘲讽道:“我若是你,压根不会把这只鸡拿出来丢人现眼,你还说这是凤凰,这哪里像凤凰了?只怕凤凰听了你的话都想哭。”
李公子的尾音还未落下,忽然听得一道森冷的声音从人群之外传进来:“这是凤。”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还是张彩绘率先反应过来,原本尴尬的表情瞬间变得又惊又喜,她连忙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钗,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挤出人群。
“太子殿下!”张彩绘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来了?”
太子来了?!
包括李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和张彩绘一模一样的反应,争先恐后地转身迎上去。
温池被挤在人群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人群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
他的身高在众人当中算是佼佼者,抬头一望,就轻而易举地瞧见了正前方坐在轮椅上的时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