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若芳的化妆技术还是很不错的,三下五除二便将温池眉心的红痣遮盖得毫无痕迹。
温池凑到铜镜前看了看, 下意识伸手去摸眉心。
“别,公子。”若芳连忙拉住他的手,“虽然看是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摸是能摸出来的,还容易把上面的脂粉抹掉,公子最好不要伸手去碰。”
温池由衷地夸奖道:“若芳,你真是手巧。”
“公子过奖了。”若芳眯起眼, 笑得格外可爱, 随后又细心地叮嘱道,“公子,你也尽量避免他人碰你,出门在外,咱们毕竟和那些人不一样, 还是小心为好。”
温池点了点头:“我会的。”
整理完后, 温池和若芳便一起下楼用早膳了。
客栈一楼的面积很大, 摆放了许多桌椅, 这会儿正是用膳的高峰时期,一楼几乎坐满了人,忙碌的小二在桌与桌之间穿梭。
温池张望了一圈,没瞧见时锦等人,便让若芳随便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结果刚坐下,他就听见迎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声音抬头望去,正好撞见几张有些面熟的脸。
这些人……
不是那几个随时锦一起来晋州的青年才俊吗?
也不知是不是温池想多了,时锦没在,这些人似乎连表面上的友好也不愿再维持,见温池抬眸看向他们,便赶紧垂眸转移了目光,洋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温池知道这些人多少有些看不上他,不过他也没有和这些人处好关系的打算,只要以后各自安好就行了。
收回目光后,温池唤来小二点菜。
“公子。”坐在一旁的若芳也察觉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那几个人不是昨儿跟在四皇子身边的人吗?”
温池点完菜,等小二走后,才轻声回答:“就是他们。”
若芳摸了摸鼻子:“奴婢总觉得他们看公子的眼神有些奇怪,而且方才他们貌似在讨论公子。”
温池问:“你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若芳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什么好话,公子还是别问了。”
既然若芳都这么说了,那温池也大概猜到了些——十有□□说的是那些瞧不上他的话。
林将军的四弟林源在京城里确实算是籍籍无名,如今却能跟着四皇子来到晋州处理国家大事,想必那些人都以为他是走了林将军的关系。
若芳见温池不说话,还以为温池在意那些人的说法,便安慰温池:“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也没必要在乎他们的想法,而且公子这么聪明,到时候肯定比他们厉害。”
闻言,温池扑哧一笑,随即又愁道:“希望我们以后能少和他们见面。”
若芳说:“指不定我们跟着林将军呢,林将军应该不会和他们走到一起。”
温池想了想,认为若芳说得有些道理。
他现在可是林将军名义上的弟弟,不跟着林将军跟着谁?
等到温池和若芳用完早膳,邻桌的那些人依然没动,见他们准备起身,那些人暗地里推推桑桑,最终还是推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穿了一身青衣,长相平凡,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起初那人走到温池身旁时,温池还以为是店小二过来让他结账,于是抬起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小二哥,我们已经结过账了。”
那人:“……”
温池看着那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阴沉下来,顿时一头雾水。
那人咬牙切齿地问:“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温池挠了挠头:“你不是店小二?”
那人被温池这个听起来无比诚恳的回答气得差点吐血,整张脸黑得活像是在锅底贴了两个小时,他怒道:“我姓张,我们昨儿才见过面!”
温池被若芳悄悄拉了拉袖口,似有所感地看了眼邻桌神情各异地望着他们的那些人,刹那间明白过来这个张姓男人的身份。
原来是那伙人之一。
“……”温池脸上写满了尴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眼前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他忐忑不安地道歉,“张公子,真是对不住,可能是我之前没有注意到你……”
其实也不怪温池,主要是这个男人不爱说话,相貌也不突出,确实容易被人忽略。
刚才就连若芳也没能及时认出他来。
只是等温池说完这些话,那人难看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已经涌上心头的怒火,随后开口:“我们早听闻林将军骁勇善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却鲜少听闻温公子的有关事迹,不知温公子是如何说服林将军的,竟让林将军舍得带自家弟弟出来受苦。”
光是听了个开头,温池就听出了那人口中的试探之意。
他很无语。
果真是该来的躲不掉,哪怕他不主动招惹那些人,那些人也不一定就会安安分分地和他保持距离。
温池沉默片刻,说道:“当然是用嘴巴说服的。”
那人的嘴角猛的抽搐了两下:“我们的意思是,林将军如此轻易就答应带你出来了?”
温池道:“自然是经过了瑄王的同意。”
那人道:“瑄王如此轻易就答应林将军带你出来了?”
温池道:“自然也经过了皇上的同意。”
那人当即一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说……皇上特许你随瑄王来晋州?”
“我一介草民如何得知当今天子的想法?”温池抬起头,对着那人笑了笑,“不如张公子你代我去问一下皇上?”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个儿被温池绕进去了,一时间气得脸都青了,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他正要张口说话,却见早有准备的温池拉起若芳的手,站起来便飞快地溜出了客栈。
温池和若芳一口气跑回马车上。
若芳被刚才那人的表情吓得小脸发白,不停地拍着胸口,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她无不担忧地看向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温池。
“公子,我们那样戏弄张公子,他们会不会向瑄王告状呀?”
温池道:“他们不敢。”
若芳一头雾水。
温池呼出一口气,随后解释道:“他们也就敢背着林将军的面对我冷嘲热讽几句罢了,若是当着林将军的面,他们只怕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若芳被温池的说法逗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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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刚才的小插曲,温池不敢再轻易下马车,他也没让若芳下马车,而是喊来两个近身的侍卫回客栈帮他把留下的东西抱回马车上。
经过一夜的整顿,整个队伍都精神了不少,于是出发继续赶路。
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主干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有步行的,也有赶着马车或牛车的,道路两旁还出现了叫卖的摊贩。
这场景可比之前的荒山野岭热闹得多。
温池把车窗前的帘子打成一个结,靠在车窗前往外看。
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晋州城门外。
整个队伍慢慢停了下来。
直到前方的领队人和守门人沟通过后,整个队伍才接着前进。
温池原以为晋州城内会比外面更加热闹,哪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街道上的摊贩和行人并不多,就连两边的酒楼商铺都充满了萧条冷清的气息。
如果说京城里繁华热闹,那这晋州城里便是破败陈旧。
令温池感到诧异的是,一路走来,他看见的乞丐比看见的行人还要多,那些乞丐衣衫褴褛,姿势各异地躺在路边,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女人。
许是温池所在的队伍太过惹眼,那些乞丐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后来不知是谁起了头,乞丐们竟然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一边哭天喊地地诉说委屈一边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队伍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温池放下帘子,清清楚楚地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以及侍卫们的呵斥声,几乎炸成一片。
又过了很久,队伍才极为缓慢地往前挪动。
等到队伍第三次停下来时,有个侍卫跑来窗前告诉温池,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温池下了马车,才发现他们来到了晋州知府的住处,他和林将军一起被安排在这里住下,他居住的院落就在林将军的院落旁边。
晋州知府姓周名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长得偏瘦,不知是不是工作原因,让他总是愁眉苦脸,也喜欢唉声叹气。
周知府的府邸远没有温池想象中好,比不上温府的一半,就连安排给温池的院落也远不及温池之前在温府居住的院落。
来到这里,温池的心情也变得颇为沉重。
他早就知道晋州的灾情严重,却怎么也想不到晋州的灾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起初的三天,温池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他便老老实实地在院落里待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上午,温池才被府里的仆人通知用完午膳后去大厅集合。
于是温池提早了半个时辰出发,他独自来到大厅,只见大厅里已经零零散散地坐了七八个人,他的目光在厅内环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花子藏身上。
他和其他人不熟,在这些人当中也就认识花子藏一个人。
他犹豫片刻,便抬脚朝着花子藏走去。
花子藏背对着他,正在欣赏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作。
“花公子。”温池笑着打了声招呼,“你来得好早。”
下一刻,温池明显感受到花子藏的背脊从放松变为紧绷。
第58章 捡到的
花子藏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身形僵硬, 良久都没有丝毫反应。
温池有些疑惑, 遂加快脚步走到花子藏身后,又喊了一声:“花公子?”
花子藏这才有所察觉似的, 极为缓慢地转过身,他脸上挂着与身体的僵硬程度不相上下的僵硬笑容, 很吃力地扯了下嘴角:“温公子。”
温池见花子藏脸色泛白,额间还留下了几滴冷汗,不由得关切道:“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花子藏连忙摇头,“多谢温公子关心,我很好。”
既然花子藏都这么说了, 即便温池心里还抱有怀疑, 却不好再说什么。
随后两个人并排地坐了下来。
虽然温池在这些人当中和花子藏比较熟,但是仔细说来, 他和花子藏不过是有几面之缘而已,算不得太深交的关系。
因此坐下来后,若是花子藏不说话, 那温池也无话可说。
于是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温池宅惯了,他本就是个不太爱与人交谈的性子, 花子藏的沉默不仅没有让他感觉到尴尬, 反而让他松了口气下来。
等人的过程无疑是无趣的。
如果温池有那闲情雅致的话, 还能和其他人一样站起来品鉴一下挂在大厅墙壁上的画作, 可惜他没有那个艺术细胞, 就只能坐在位置上发呆。
原本还在欣赏画作的花子藏不知是不是被他传染了,居然也坐在旁边发起呆来。
只是温池总感觉花子藏在有意无意地拿余光瞟他。
起初温池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后面他心血来潮,猛地转头看向花子藏。
哪知道他正好对上花子藏沉思的目光。
猝不及防被逮个正着的花子藏来不及收回视线,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温池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而花子藏的眼睛里全是各种各样温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沉默了许久,温池弱弱开口:“花公子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这句话拉回了花子藏的思绪。
也不知道花子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那张白净的脸在瞬间红透了,连耳朵根也红得像是在红墨水里浸泡过,他颇为慌乱地挪开了目光,结巴了:“没、没有。”
温池抿了下唇,想了想还是说道:“倘若你觉得不方便说的话,也可以等哪天方便了再告诉我。”
花子藏稍作一愣,扭过头,便见温池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那真挚的神情毫不作假。
温池的眼眸颜色很淡,是浅浅的木棕色,他的眼睛也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杏仁眼,就这么一瞬不瞬看着花子藏时,让花子藏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他妹妹才九岁,也有双这么漂亮的眼睛,喜欢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鬼使神差的,花子藏说:“其实你给我的那个……”
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豪爽的声音:“子藏,你们来得可真早啊!”
花子藏被打断了说话声,立即红着脸闭上了嘴巴。
温池见花子藏始终犹犹豫豫,便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顺着花子藏的目光看去,只见换了身常服的林将军清清爽爽地走了过来。
林将军的到来让花子藏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即拉着林将军扯东扯西,只是他脸上和耳朵根上的红一直没有消退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厅内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连那几个青年才俊也来了,他们踏入大厅时,一眼就瞧见了坐在林将军身边的温池,顿时脸色大变,犹如夹尾巴狗一般坐到了距离温池最远的位置上。
虽然林将军在生活中大大咧咧,但有时候还是极为敏锐的,他瞥了眼坐得远远的那几个人,歪过头来问温池:“你们结下梁子了?”
温池生怕林将军认为他惹了事,连忙用三言两语将今早在客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郑重其事地作出保证:“我真的是在事实求是的回答他的问题,我没有任何惹是生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