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瞧清楚信件上的内容,顿时两眼一黑,双双瘫在地上。
周方见势不对,赶紧从地上捡起其中一封信件,定睛一看,上面果然是他弟妹才能写出来的狗刨字。
“你们……”周方感觉有股血气直往脑袋上涌,冲得他头晕目眩,他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指着跪趴在地上的弟弟和弟妹,颤声道,“你们简直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平时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错了,哥我错了!”
“大哥,我们也是被那些人骗了,我们不是故意那样做的,要怪都怪那些杀千刀的人啊!”
夫妻俩眼见抵赖不了,哭着喊着爬到周方跟前,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抱住周方的大腿。
周方脸色煞白,愣在原地,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了一般,连大脑都是空空荡荡的。
尹大人为求公正,特意把暂住在周府的人都喊了过来,其中包括几个和尹大人一同来晋州的官员,大家都没说话,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安静如鸡地等待着周方做出最后的决定。
温池站在人群边缘,他看了看表情沉重的尹大人,又看了看跪在周方脚下抱头痛哭的夫妻俩,心中突然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退到站在门口的左枝身旁,小声问道:“你说,尹大人为何忽然想起调查之前的事?”
左枝也小声回道:“奴婢不知。”
温池顿了顿,又小声问道:“你说尹大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经过了太子殿下的授意?”
自从尹大人来到晋州后,就一直将温池带在身边,两个人可谓是在工作期间形影不离,除了工作上的事务外,自然会聊到一些私事,可温池从未听尹大人说起过这些事。
可惜左枝还是那个回答:“奴婢也不知。”
温池回头看向左枝。
左枝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还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温池和左枝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早就摸透了左枝这个老油条的性格,反正左枝说的话不能全信。
温池本想找尹大人打听一下,无奈尹大人忙着监督周方处理家事,直到散会,温池都没有找到和尹大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接下来便迎来了元旦节。
古代的元旦节不叫元旦节,这个时代的人都把新年第一天称作“岁旦”,但喊法也不完全统一,比如尹大人便说开年之日,给大家放三日的假。
温池在屋子里憋了两天,终究没憋住,他想起时烨写给他的纸条,于是从木匣子里把那张纸条翻了出来。
第91章 给你的
尽管过去数旬,可纸条上时烨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温池盯着纸条琢磨了一会儿, 才将纸条折叠起来贴身放好, 随即把木匣子放回柜子里。
他打开门走出去, 便瞧见左枝候在外面。
温池问:“左枝, 你知道陈家庄怎么走吗?”
左枝思考片刻,点头道:“奴婢知道一些。”
半个时辰后。
温池和左枝坐着马车来到陈家庄。
陈家庄位于晋州偏繁华的地段, 而陈家庄的家主正是时烨在信件上面提及过的陈五。
小厮将温池带到正厅, 稍等片刻, 便听见厅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温池偏头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小八字胡须的高瘦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中年男人径直走到温池面前,抱拳作了个揖:“在下陈五,这位便是温公子?”
温池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 客气道:“正是。”
说罢,他从衣襟里摸出时烨亲笔写的纸条,递给陈五。
陈五接过纸条,飞快地看了眼,随即将纸条捏作一团, 当他再摊开手时, 那封所谓的信件已成为一堆碎纸屑。
确定完温池的身份后, 陈五也不废话, 开门见山地说:“太子殿下为温公子留了些东西, 温公子随在下来吧。”
温池点了点头, 跟着陈五穿过一条幽深的羊肠小径, 最后来到一处看着颇为隐蔽的屋前。
左枝没有进屋的打算,识趣地在屋外守着。
温池进屋后,才发现这里貌似是一间书房,装修古朴,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
陈五脚步不停地往里屋走去,等他从里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东西,他将那叠东西放在温池面前的案台上,对温池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池迟疑地拿起最上面的几张纸,摊开之后足有四个话本那么大。
温池定睛一瞧,便瞧见这纸张上横七竖八地写满了古代的字,虽然温池识字有限,但还是能认出写在左上方的他的名字以及一些关键字眼。
而右下方还盖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官印。
“这是……”温池惊讶地将纸张翻来翻去,随后抬眼看向陈五,“地契?”
陈五道:“若是在下没有看错的话,这应当是京城郊外望海山庄的地契。”
温池压下心头的诧异,将最上面的纸张折叠起来,又将下面的纸张摊开。
陈五不动声色地看了纸张一眼,恭敬地说道:“这应当是京城郊外灵秀山庄的地契。”
“……”
顷刻间,温池拿着地契的手有些抖,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时烨送给他这些地契的原因。
他将所有地契都看了一遍,数下来,竟然有八张地契——五张山庄的地契以及三张宅院的地契,位置都在京城。
看完这些地契,温池才发现最下面还放着一本不薄不厚的册子。
他愣了下,把手里的地契放好,拿起册子翻动起来。
温池越翻下去,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翻到一半,他啪嗒一声合上册子。
陈五就站在案台的另一边,也不说话,像个透明人似的沉默地看着温池的一举一动。
温池勉强笑了笑,客气地开口:“之前辛苦你替我保管这些东西,现在我可以把它们带走吗?”
陈五忙道:“这都是太子殿下留给温公子之物,去留自然是由温公子来决定,倘若温公子不方便携带于身,在下也可以暂时替温公子保管。”
温池想了想,有左枝和刘德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在他左右护着,带上这些地契和这本册子应该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于是温池还是把地契和册子拿走了。
陈五特意取来一块看起来不起眼的灰布,把地契和册子包裹起来。
走出屋子,左枝就在台阶下站着,她背对温池,仰头看着天空。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看来,身后是一片不知何时飘起的雪幕。
细小的雪花飘落在铺满石板的路上,连成纯洁的白色,连不远处的草丛和枝丫也落上了一块块的白色,乍一看,仿佛整片天地都被一张银色的薄布包裹。
左枝喊道:“温公子。”
温池沿着台阶往下走了几步,像左枝方才那样仰头看着天空:“下雪了。”
左枝笑道:“冬天来了。”
这时,陈五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温池前面,瞧见眼前银装素裹,不由得发出惊喜的笑声:“哈哈哈,晋州的冬天向来只下雨不下雪,今儿这雪花还真是二十年来的头一遭。”
把话说完,他转头对温池叮嘱道,“温公子,下了雪,天气凉,你和左枝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着了凉。”
下了雪,路上湿滑,不太好走。
因此三个人用了些时间才回到正厅。
告别陈五后,温池把手里装着地契和册子的灰布交给左枝,随后和左枝一起离开了陈家庄。
-
这天夜里,温池翻来覆去睡不着。
大概到半夜的时候,他翻出了藏在床底的册子,借着卧房里微弱的烛光倚靠在床头翻看。
这本册子里写了很多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时烨的字迹,也许是时烨让别人写的,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里面居然写了周方的弟弟和弟妹勾结绑匪之事。
果然……
尹大人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得了时烨的授意。
温池怔愣片刻,才继续翻看起来,翻了没多久,他翻到了写在册子后面的一串名单,这串名单里不仅有和温池一同来晋州的人,还有留在京城的人。
而且有些人的名字很是眼熟。
温池的指尖摸到了那些眼熟的名字的位置上,轻轻敲了敲。
他想起来了!
这几个人不是在原小说里出现过几次的配角吗?
虽然这几个配角在原小说里的戏份少到几乎没有,但是他们每次出场都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不仅将主角攻受从困境中救出,还帮助主角攻受重伤反派——那个反派便是时烨。
没想到时烨身在旋涡中心,却早已把身边对他不利的人摸得清清楚楚,甚至将这些人的详细资料以及近年来的事迹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温池再也无法压下心头涌起的震惊,他脑海里慢慢滋生出一个想法。
他想时烨是不是做好了和他分别的准备,才如此妥当地为他铺好了后面的路,就连以后要防着哪些人都在册子上写得一清二楚。
难怪他不向左枝和刘德提起时烨,左枝和刘德便也什么都不说,他们明明是时烨身边的人,却好像忘记了时烨是谁一般。
这个想法在温池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温池喘了口气,手忙脚乱地合上册子重新藏在床底。
他很慌乱,堆积在胸口的情绪仿佛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扯得他喘不上气,连往外走的步伐都在踉跄。
温池顾不上穿鞋,赤脚走出卧房,走到门口,伸手打开房门。
他想找左枝谈一谈,依照左枝往日欲言又止的表现,也许她愿意向他透露一些事情。
温池要往外走,又猛地察觉到什么,他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外面的景象被漆黑的夜色笼罩。
只有室内的烛光顺着打开的房门往下洒落,淡淡的暖黄色照不了多远,却照出了在空气中飘荡的雪花,那些细小的雪花飘荡得尤为缓慢,打着旋,最后落在已经积了一层白雪的地上。
雪下了一天,还是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温池行动得匆忙,不仅没有穿鞋,而且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和里裤,夹着雪的冷风吹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但是他没有急着关门往回走,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迈开脚往外走。
他来到右边的窗外,只见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缝,能清楚瞧见里面的情景。
下了一天的雪落在窗台上,把窗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雪花。
温池弯下腰,借着从窗缝中透出来的淡淡烛光仔细查看了一番眼前的窗台。
不一会儿,他便在积了白雪的窗台上发现了两个指印,尽管这两个指印不太明显,可的的确确是两个人留下的指印,还没被新落下的雪覆盖,看来那个人应该是刚走不久。
有什么人能够避开左枝和刘德来到他窗外?
温池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那个猜测。
他站在寒风中,垂眸看着那两个不太明显的指印逐渐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他抿着唇,正要转身离开,结果眼尖地瞧见了地上的一抹深色。
他愣了下,蹲下身。
窗台下方的这片光线尤为昏暗,他只能隐约瞧见雪地上的深色,即便凑近了看,也无法看出那是什么。
然而温池似有所感,伸出手在那一抹深色上摸了一下。
黏稠的触感瞬间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蔓延开来,在这冬风凛冽的夜里,温池感受到指尖的液体还带着一丝热度。
他收回手,把指尖放在鼻前,轻轻嗅了下。
有血腥味。
是血。
鬼使神差间,温池伸出舌头在指尖上舔了一下,刹那间,有一股甜腻的香味伴随着淡淡的腥味涌入口腔。
温池喝了那个人多少次血,怎会不熟悉这股味道?
第92章 生病
温池回到屋内, 拿帕子擦干净指尖的血。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 他顿时也没了去找左枝的心情, 用帕子把手和脚擦了擦,便钻回了被窝里, 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雪下了一整夜, 下到第二天早上, 不仅没有停下来, 反而越下越大。
许是温池昨夜在外头吹了太久的寒风, 醒来时便感觉头昏脑涨,眼前一阵阵发晕,他本想起来用膳, 结果半天没能爬起来。
还是若芳见势不对,跑过来摸了摸温池的额头, 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顿时哎呀一声:“公子,你的脸好烫!”
温池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模糊不清的意识只能勉强辨别出若芳的只言片语,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仿佛在粗粝的木板上摩擦过:“若芳, 我有些不舒服,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这怎么行呢?”若芳急道, “公子你稍等一下, 奴婢这就去把花公子请来。”
说完, 若芳就噔噔噔地跑出去了。
若芳出去后不久,左枝和刘德便闻讯赶了过来。
左枝和刘德皆是一脸急色地站在温池床边,尽管他们武功高强,却在医术方面一窍不通,于是两人大眼瞪着小眼,都束手无策。
好在没等太久,若芳便领着花子藏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花子藏提着药箱,仔细为温池做完检查,转头瞧见那三个人紧张兮兮的脸,宽慰地笑了笑:“温公子只是着了凉,感染了风寒,我这里开个单子,你们去药房抓些药来,每日早晚按照我在单子上所写的份量煎上一副药,不出几日便能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