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身上还带着火折子。
温池吃力地将被他用氅衣裹成蚕宝宝的时烨拖到山洞里面,随后就在边上用火折子点燃柴火——虽然柴火很多,但大部分都潮了,温池只能从中捡些干柴火来用。
柴火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烧响,暖黄的火光瞬间驱散了山洞里的一半黑暗。
温池抱着双腿坐在火堆前,快被冻僵的四肢逐渐回暖,这一刻,他终于感觉自己又从死亡边缘绕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时烨,只见时烨的大半张脸都被氅衣遮住,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他的长睫颤动得厉害,看来他睡得并不安分。
温池撑着下巴,目光怔怔地看着时烨唯一露出来的眼睛。
他脑海里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宛若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球,怎么也理不清,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花子藏和容妃竟然有牵扯。
可是仔细想来,哪怕这件事在意料之外,貌似也在情理之中,花子藏背后站着花家人,而容妃为的自然是她唯一的儿子时锦,表面上看他们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可实际上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时烨的敌人。
容妃想要废掉太子扶持自己亲儿子上位,花家想要废掉太子重新在皇室安插一个容易操控的傀儡,他们的目标一致,只有合作起来才会事半功倍。
莫名的,温池想起了原小说里的内容——时锦和温良夫夫齐心协力推翻时烨的□□。
也许真正推翻时烨的人不是时锦和温良,而是他们身后的容妃和花家。
温池越想越觉得细思恐极,想到最后,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和手,和时烨一样冰冷。
突然,躺在氅衣里的时烨动了下。
温池见状,连忙趴过去:“时烨!”
时烨仿佛梦到了一些非常糟糕的事情,他的呼吸尤为急促,苍白的嘴唇微张,似乎在说着什么。
温池正想凑上去听时烨在说什么,却瞧见时烨冷不丁睁开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池,他看上去十分清醒,完全没了之前病入膏肓的模样。
“时烨……”温池顿了下,伸手搭在时烨冰凉的脸颊上,“你还好吗?”
时烨没有回答,仍旧直勾勾地盯着温池。
像是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温池本人,时烨眸中的清醒便很快散去,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沙哑的声音从胸膛里闷出来:“无碍。”
顿了顿,他又很低地说了句,“你无事便好。”
温池愣愣听完这句话,就那么突然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滚了出来。
泪水一旦涌出,就像是决了堤一样,再也控制不住。
温池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落在时烨身上的氅衣上,很快消失不见。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已全是濡湿的泪痕。
“我没事。”温池瓮声瓮气地说完,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时烨,他把脸埋在被柴火靠得暖烘烘的氅衣上,“时烨,谢谢你救了我。”
温池把以前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地仔细数来,才陡然意识到时烨救了他那么多次。
可惜他从未将那些事放在心里。
他鲜少深究时烨的想法,时烨让他走,他便走得头也不回,若不是那股力量阻止了他的离开,恐怕他这会儿已经不在京城里了。
不知为何,他和时烨仿佛在某方面有着十足的默契一般,倘若时烨什么都不说,他就什么都不问,长此以来,哪怕他们曾经走近过,也会在不久之后渐行渐远。
温池越想越觉得难受,好像有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有些呼吸不上来,他不得不把脸从氅衣里抬起来,张着嘴巴喘了几口气。
随即,他便对上一双微微睁开的黑眸。
时烨的精神状态很差,也不知是不是之前强撑太久的缘故,他时睡时醒,哪怕醒着的时候也是迷迷瞪瞪的。
温池不确定时烨是否清醒,见时烨动了动薄唇,还以为时烨要对他说什么,便弯腰凑到时烨跟前,轻轻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他们靠得很近,温池为了能听清楚时烨在说什么,几乎和时烨脸贴着脸,他睁圆眼睛,还能看见时烨那双晦暗黑眸下根根分明的浓密长睫。
忽然间,时烨往上抬了抬头。
温池避之不及——但事实上,他也没有想过躲避。
下一刻,温池便感觉到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没等他有所反应,时烨就含着他的唇细细啃咬并舔舐起来。
第105章 我信你
温池心中一惊, 愣愣看着时烨放大的苍白面孔, 他像是雕塑一般纹丝不动,无措的双手还傻傻举在半空中, 整张脸却以极快的速度烧灼起来。
此时此刻,即便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他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个山洞里尤为安静, 只有燃烧的柴火时不时发出噼啪声。
可现在, 温池还能听见自己心如鼓噪的声音。
砰咚、砰咚!
他胸腔里揣着的那只兔子随时都能蹦出来。
温池想到时烨的伤情,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时烨,让时烨好生休息,然而当他的身体做出实际行动时, 却是顺从的张开嘴, 由着时烨往里探。
不知过了多久, 温池的双手慢慢落在时烨的肩膀上,他下意识地抵着时烨,直到呼吸越来越艰难时,才感觉时烨忽然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温池立马喘了两口气。
余光中,时烨不知何时坐起身来,身上的氅衣早已滑落, 只披着温池的外袍,他伸手在温池嘴唇上抹了一下,“不谢。”
温池愣了下, 随后反应过来——时烨是在抹掉留在他唇上的口水。
一下子, 他脸上的灼热感在瞬间蔓延到全身各处。
“你你你你怎么起来了!”温池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 拿起氅衣就要往时烨身上套,“穿着,别着凉了。”
哪知道他刚靠近时烨,就被时烨轻而易举地搂了过去。
时烨二话不说便用氅衣盖住他们两个人。
好在氅衣很大,即使容纳两个人也绰绰有余,只是这么一来未免显得有些拥挤,温池不得不尽量贴着时烨,好让氅衣完全包裹住他们两个人。
时烨靠在洞壁上,双手搂着温池的腰,他的脸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仍旧苍白得吓人,他低声道:“将就一宿,等天亮了,我们再回去。”
温池歪着脑袋去看时烨:“你好些了吗?”
时烨点了点头:“好多了。”
温池赶紧趁机问道:“你不是没来山庄吗?怎么会出现在那片竹林外,还有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说你可以自愈,为何还是昏迷了那么久?”
温池张口便是一连数个问题砸下去。
他着实被憋得慌了,以前他光想不问,害怕越矩,也担心被时烨认为他在多管闲事,可如今他顾不了那么多,就算时烨不喜欢、不愿说,他也一定要问出来。
哪怕时烨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虽然温池心里清楚时烨很大可能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但他还是抱着一丝期盼,他眼巴巴地望着时烨。
时烨垂眸就对上温池晶亮的眼神,不由得失笑,可他没什么力气,即便笑着,也看起来异常虚弱,他抬起手,将食指和中指搭在温池的眼皮上。
温池没有闭眼,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时烨叹口气:“你这么多问题,我该回答哪个?”
本来已经做好被拒绝准备的温池猛地一愣,紧接着,一缕名为惊喜的情绪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心头,他大着胆子道:“你就按照我的提问顺序挨个回答吧。”
大胆地说完这番话后,他又心虚起来,小心翼翼地盯着时烨。
时烨缓缓把头靠在洞壁上,闭眼想了想,才道:“我的确没来山庄,我去的是另一个地方,至于我身上的伤……”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是在取一样东西时中了埋伏导致的。”
“中埋伏?”温池懵道,“你一个人?”
“是。”
“为何不多带些人?或者你可以让左枝刘德他们去。”
时烨没睁眼,但还是准确地摸到了温池的脑袋,并在温池那一头柔软的发丝上揉了揉,这个动作像是让他来了些力气,连说话都没那么吃力了,“那是一样对我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不便被太多人知道。”
温池犹豫须臾,还是问道:“什么东西?”
“百年前花家流传下来的一颗灵石,后被贼人抢走,不知所踪,直至前阵子,我才打听到那颗灵石的下落。”
闻言,温池愣了许久,他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些猜想:“你说的那颗灵石,可是彩色的?只有这么小?”
说着,温池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温良捡到的那颗石头的大小。
时烨睁眼看向温池的手,顷刻间,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见过灵石?”
温池不敢确定温良捡到的那颗石头就是时烨口中的灵石,他省略了温良捡到石头的步骤,只说他和林将军去晋州时,偶然看见林将军佩戴了一颗颜色绚烂的石头,林将军还说那颗石头是在桃花宴上捡到的。
时烨仔细问了一番,温池一一作答。
最后,时烨沉默下来。
温池见时烨又闭上了眼睛,便不想打扰他,于是安安静静靠在时烨怀里,盯着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柴火堆发呆。
半晌,温池才听得时烨的声音响起:“我必定拿到灵石。”
温池问:“那个很重要吗?”
时烨也有些不确定:“我从未亲眼见过灵石,却时常听花殷提起它,花殷说灵石很玄,在一些情况下能满足人的任何欲望。”
花殷?
温池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花殷貌似是时烨的亲舅舅,也是花皇后的双胞胎弟弟。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不管是花子藏还是长公主都口口声声地说花殷和时烨的关系很好,然而他在东宫里头生活了那么久,几乎每日都在时烨那边待着,见过许多人,却从未见过花殷。
不对,这不是重点。
温池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扭头直视时烨的眼睛,他的表情极为严肃,一本正经地开口:“若是那颗灵石真有你舅舅所说的效果,你要拿它来做什么?”
时烨垂眸看着温池,他的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哀乐,他十分平静地反问道:“倘若我说我想用它来救皇上,你信吗?”
温池没想到时烨会这么说,霎时就愣住了。
时烨没再说话,而是安静等待着温池的回答,尽管他隐藏得很好,可逐渐在他眼底泛滥开来的暗涌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抱着温池的双手开始微微发抖,他突然后悔说出方才那番话。
如今人人都以为他对皇帝下药、以为他害得皇帝重病不愈,为的就是那垂涎已久的皇位。
既然所有人都这么说,那么温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都怪就怪他自己,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询问温池,他应该保持沉默。
怪他自己。
全怪他。
虽然时烨不断这么催眠自己,但是那些负面情绪仿佛火山喷发一般,即便他拼了命地想要压住,却始终压不住。
直到最后,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不必说了。”时烨骤然松开抱着温池的双手,他神态狼狈得像是在逃避着什么,“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猛地僵住——因为温池反手抱住了他。
温池生怕时烨离开,便抱得很紧,恨不得化身八爪鱼来缠住时烨,他抬起头,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皱眉道:“你去哪儿?”
时烨看着温池的眼睛,忽然就冷静下来了,他喃喃道:“我想出去冷静一下。”
温池很是无语:“太子殿下,我们这是在山洞里,不是在你的东宫里,你去哪儿冷静?你去山洞外头吹风淋雪的冷静吗?”
时烨:“……”
看他尴尬的表情,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温池又将时烨抱紧了些,才想起来回答时烨方才的问题:“我信。”
时烨极为明显地怔愣了下。
温池见状,补充道:“我信你说的,你找灵石是为了皇上。”
时烨看了温池半晌,随即在火光下扯出一抹突兀的笑容,像是很高兴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目光定格在温池脸上,黑眸里映出火焰的影子,他道:“朝廷上的那些蠢货皆以为皇上被我下了药。”
温池挠了挠头:“你下药了吗?”
时烨讥笑:“我从不做此等龌龊事。”
温池拍了下时烨的肩膀:“我信你。”虽然他的相信和支持没什么卵用,但立场还是要表明一下的。
时烨紧盯温池:“你就如此信我?”
温池倒没什么顾忌,实话实说:“你好像从未骗过我。”哪怕之前给他喂毒药,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是毒药,不得不说,这个太子为人处世……还真是挺光明磊落的。
人家洪世贤是渣得明明白白,这里时烨是坏得明明白白。
得到满意回答后的时烨终于不作妖了,老老实实地重新抱住温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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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后半夜,温池没撑住,靠在时烨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温池再睁开眼时,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了,旁边守着若桃。
见温池醒来,若桃欣喜地凑上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