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内心里有些看不上阮苗,但人家都虚心向自己求教,于文焉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他早年也是立刻学霸,辅导一个高二学生不成问题。于是他拿起笔真的给阮苗开始讲课,两人头靠头一起学习,还真有点良师益友的那么回事。
阮苗是个很合格的学生,他在面对自己不懂的东西时会保持最大限度的安静和求知欲,就算一开始有些跟不上,但于文焉讲课很有一套,他慢慢地就能跟上思路,甚至还能举一反三,让于文焉有些惊讶他的反应速度。
输液并不需要很久,阮苗的第二节 晚自习必须要赶回去上,他把于文焉讲得东西都记下来后穿好鞋走下床来,对他很是感激:“谢谢于老师帮我补课。”
于文焉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子,想了一会儿后又说:“你要真想认真学习就要付出努力,不是我刻薄,就你这个基础,以后想念个二本院校都很困难。”
“我知道。”阮苗点头,他低头给于文焉鞠躬致谢后,转身快步跑出了医务室。
于文焉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儿,眼里有些疑惑,怎么看这个阮苗也不像是传闻里的那种人,怎么会做出介入阿郁和颜扬那臭小子之间的事呢?
下晚自习后,阮苗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到校门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坐公交回去,兜里就剩一块钱了,公交可能都坐不上。
他把手机掏出来翻了好几遍通讯录,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找贺商陆,多少也算是一家人,总不会看着他落难吧?
谁知电话才刚接起来,那头贺商陆一听到他的声音后就冷笑着说:“你不是很能装晕骗人吗,干脆自己想办法回来吧。”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阮苗捏着手机,头一次有了想揍人的冲动。
他站在校门口,门外是一片漆黑天幕,别的学生都被各自家里的豪车接走,有人从他身边路过,有人会对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也有人带着恶意想看他低头向谁求救,大家都若有若无的在阮苗周边建立起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他和其他人隔成了两个世界。
阮苗默默地收起手机,不打算再拨出下一个电话,他知道那些各种各样的眼光其实并不是给他的,一切都是另一个阮苗做出来的局,可他也不想去讨好谁,没人帮他,他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阮苗深吸一口气,背好自己的书包,把手机导航打开,迈开双腿头也不回的踏出校门,向着阮苗的家走去,也不是特别远,区区五公里而已,走走就到了。
“他难道真的要走回去吗?”席礼摩挲着下巴神情懒散的倚着门,“娇娇滴滴的小少爷能受得了这罪?”
席幼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啊?他今天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简繁郁沉默的从他们身边路过,招呼也不打就上了自家的车。车门缓缓关上后车就滑行出去,他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排排的香樟树缓缓向后退去,昏黄的路灯下他能很清楚的看到一个少年背着书包走在路边,背脊挺直步履坚定。
简繁郁的车很快就超过了他,阮苗没有抬头去看,简繁郁也没想停下来打招呼,可在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简繁郁还是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阮苗双手插兜不紧不慢的走着,脸上却并没有简繁郁以为会出现的愤恨难堪忧郁神情,反而格外平静淡然,甚至隐隐的还有种说不上来的轻快。
简繁郁愣了一会儿,但他的车行驶的很快,等他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阮苗的身影了。
事实上,阮苗心里也的确没有很难过,这里没有他在乎的人,也没有爱他的人,所以怎样都没关系,谁都不能把他打垮。
走路回去其实也没什么,阮苗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一轮小小的月牙,如果是以前,像这样自由的走在月光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他现在却能健康的靠着两条腿走回家,已经是上天对他的照顾了。
一定有什么原因才会让他穿越这么一次,阮苗无比坚定的这么认为,所以不可以辜负。
阮苗忍不住心情又好起来。
但是,当他真的花了两个小时走回家之后,他只想累得趴在门边当一条地毯,冷漠没有感情。
“你在这干什么?”
身后传来贺商野的声音,阮苗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他趴在门边懒懒的动了动身体让出一条路来,“我歇息。”
贺商野眉头紧皱,看上去不大高兴:“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进去。”
“大哥,我腿断了。”阮苗有气无力的说,“我走了五公里回来的。”
贺商野听完他的话更不解了:“家里是没给你配车吗你要自己走回来?”
“你应该去问问贺商陆。”阮苗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全是汗,对他来说五公里的确很远。
贺商野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他怎么不知道贺商陆是个什么狗脾气,他抬手把阮苗从地上单手拎起来走进大门,随后把他又丢到沙发上躺着,回身对身边的管事阿姨说:“去把贺商陆那混账给我叫出来。”
阮苗趴在沙发上忍了很久,肚子饿得控制不住的抽搐,贺商野察觉到他的不舒服,眉头轻抬刚要说话,贺商陆就从楼梯上下来了。
“你还真的走回来了?”贺商陆不怀好意的笑道,“该不会是又勾搭了谁蹭了车吧?”
阮苗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第7章
贺商野果然把贺商陆狠狠地训了一顿,阮苗则趴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心里对这个看起来不好说话且面瘫严肃的大哥有了一点好感。
贺商陆本来还想犟嘴辩解几句,却被贺商野罚着去写检讨书,他无法反抗家里的权威老大,只好气闷的回身上楼去,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阮苗一眼,看着是根本没有在反省的样子。
“这次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贺商野训完贺商陆后又把目光放到了仍然趴着的阮苗身上,他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明天开始你们就分开上学。”
“谢谢大哥。”阮苗从沙发上坐起来,犹豫了很久后又小声的问:“大哥,我能不能……跟你请求一件事?”
贺商野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上,抬手把自己手腕上的表解下来随手扔到茶几上,漫不经心的答道:“你说。”
阮苗很不习惯开这样的口,找一个于他而言完全算陌生人的人伸手要钱着实尴尬,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现在还是个学生,又没有别的收入来源,如果不低头要钱的话,难道明天又要饿一天吗?
“是这样的,我、我好像还没有学校食堂的饭卡,大哥能不能……”阮苗艰难的说着,一边难堪的低下头双手不安的撕搅着衣摆,手心因为紧张出了很多汗,脸也因为羞愧而涨的通红,像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人。
贺商野大概没料到他会找自己借钱,他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睛盯着阮苗看了许久,沉默着没有给他回应。
阮苗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这会儿又被戳破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骨气,刚要开口把自己刚才的话收回,贺商野却又说话了。
“你是一直没有饭卡吗?我每个月都给你一万生活费,你都干什么去了?”
听了他的话,阮苗的三观都被震得稀碎。
他知道原著里贺家是大户人家,很有钱很有钱的那种,他原来的家里也很富裕,可也没富裕到能给一个高中生一月一万零花钱!
一月一万是什么概念?比很多上班族的工资都高了!
他还处在大户人家就是阔的震惊中,贺商野却自动把他的反应理解为难以启齿,于是随性的摆手冷声道:“算了,你也不用回我。”
“既然你来了我们家,在你成年前我就有义务照顾你,给你的钱你用在哪里都随你。”
“我待会让人给你的账户打钱,记得去把饭卡办了。”
贺商野说完这句话后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径自往三楼书房去了,阮苗抬头刚来得及说声谢谢,转眼面前就没了人影。
对比从头到没就没给他好脸子的贺商陆,以及几乎把他当透明人的贺商枝两兄妹,贺家大哥虽然冷淡了些,但竟然是对他最好的人。
阮苗在心里感叹着,他走一路身上出了很多汗,回房去拿衣服洗了个热水澡后刚要坐在桌前复习功课,结果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拿起一看,发现自己的账户里果然多了一笔钱。
阮苗捧着手机小心地数了数后头的零,来回又算了好几遍,确认怎么看都是一万块,非常想回头给贺大哥磕头五体投地。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
阮苗点开微信找到贺大哥的聊天对话框,准备对着这个半路捡来的大哥发表一下他现在真挚激动地彩虹屁,可刚一打开对话框,心就凉了半截。
他昨天虽然翻看过原主的手机,但因为觉得私看别人**不好,所以阮苗基本没怎么去细看里头的内容,只是大概记了一下各种人物关系,现在看他们的对话,他突然觉得刚才自己在沙发上找贺商野借钱的举动实在是很危险。
微信里,原来的阮苗很明显对贺商野说话的口气非常热络,连称呼都是“野哥”,言语间似乎有一些无法言喻的隐约暧昧,不太像正常人家兄弟相处会说的话。
阮苗没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毕竟他俩怎么也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原主不至于没有下限到这个地步,况且微信里贺商野从头到尾对他都很冷淡,基本都是原主自说自话滔滔不绝,贺商野几乎都是懒得搭理的态度。
而他们的最后一条对话是贺商野说的,他只回了一句。
‘你真令我恶心。’
阮苗拿着手机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冷了。他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可能是原主还残留在他身体里的一点情感,他的眼眶里好像有些东西就要流出来。
“奇怪……”阮苗抬手擦擦眼角,发现原来真的有眼泪。
阮苗蹲在地上缓了很久才把那种剧烈的情绪压下去,他很确定那不是来自于自己,那就应该是另一个阮苗了。
想起刚才沙发上贺商野看他的时候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阮苗不信他没发现自己的异样,可他却没有任何波澜,连眉头皱起的弧度都没有分毫起伏,讳莫如深如同一个戴了面具的假人。
阮苗觉得自己如今正身处在一个迷雾中。
或许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这里的所有人也都是真实的,作为外来者的他就站在迷雾的正中央,谁都看不清,阮苗哆嗦着爬上床把自己的被子裹紧,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冷。
他很想爸妈,也想哥哥。
但愿今天的梦里能见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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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阮苗准时准点的起身,经过一夜的辗转,他离开这个家的想法更深了。贺商野昨晚说过,成年前会一直照顾他,潜台词就是说成年后不会管他死活,在那之前,阮苗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好规划,一个能在将来让自己顺利活下去的计划。
早饭后,贺商野果然说到做到,安排了两辆车,阮苗可以单独坐一辆去上学,贺商陆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打开车门走进去,倒是从来不正眼看他的贺商枝路过阮苗身边时忽然扭头回来深深地看了他一会,诡异的笑了。
阮苗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他故作淡定的走上另一辆车,然后轻轻地带上车门,结果一回头就知道贺商枝为什么刚才会笑得那样奇怪了。
因为贺商野就坐在这辆车里。
他还是穿着常穿的黑色西装,低头正在看着一份文件,察觉到身边有人坐进来后只是微微的动了动,并没有抬起头来。阮苗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车就已经发动引擎悄无声息的滑行出去,他只好闭上嘴转头看向窗外。
“我的车送去检修,今天你就委屈一下吧。”贺商野缓慢的开口说道。
阮苗忙点头表示不介意,他还能想起昨晚在手机上看到的那句“你真令我恶心”,虽然这句话到底指的是什么事,但那里头包含的厌恶是真实的,他哪还敢往前凑。
这次的他没有像昨天早上那样狼狈出场,车到了校门口前停下,阮苗整整书包悄悄松了口气,偷眼看了一下还在低头看报表的贺商野,想了想到底还是打了个招呼:“大哥,我去上学了。”
贺商野抬起头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去吧。”
阮苗看不出他的情绪,索性也不去想,拉开车门后又乖巧的关上,背着自己的包快步向着校门的方向跑去,就像很久以前他还没生病的时候那样雀跃。
车里的贺商野并没有继续再看文件,他支着下巴盯着阮苗像是离笼小鸟一样跑远的背影,眼神中微微的有些困惑。
阮苗兜里有钱底气就足了,看谁都觉得顺眼,走进教室后虽然也还是没人会搭理他,但他还是会高兴地和与他相遇的同学打声招呼,毕竟是要相处很久的同班同学,能不得罪是最好的。
可能是他看起来很友善,班里的同学们虽然有些意外他的态度,却几乎都也跟着和善的回礼,大家出身都是非富即贵,一般不会明着撕破脸。
“早呀,苗苗。”席幼歪坐在椅子上笑容灿烂的跟他打招呼:“你今天心情很好。”
阮苗把书包放下来,对他露出一个笑来:“早上好。”
席幼一愣,被他这个极为友好的笑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昨天不还对我很警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