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来切块蛋糕的。”
说着,她拿起一旁的银刀,小心地切了一块松软的巧克力蛋糕放进盘子里,视线在对方纤细劲瘦的腰身上不着痕迹地打了个转,新的疑惑再一次浮上心头——这人到底是怎么吃这么多还保持身材的?
为了不加深自己的气闷,克里斯汀迅速地挪开视线。
她捧着碟子,也并不下口,而是带着被精心计划好弧度和角度的微笑,自然与戈修攀谈:
“您是和皇帝陛下一起来的呀,你们的关系一定非常好咯?”
戈修将巧克力咔擦一声咬碎,吸啜着里面包裹着的糖浆,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算吧。”
毕竟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
“那您也肯定比我们要离陛下更近些吧,”克里斯汀唇边的笑容越发甜美:“说起来,您知道皇帝陛下最新养的那条人鱼吗?据说它咬死了威利斯大公,但是陛下对它的美貌一见倾心,所以直接据为己有了,半点责罚都没有呢。”
在那天离开宴会后,她才在自己哥哥的科普下知道上流社会的贵族们养人鱼是为了做些什么。
虽然当时她又羞又恼,委屈中还带着嫉妒,但是却也很快地从这件事中恢复了过来——毕竟陛下养个人鱼并不是什么大事,比起有个情妇来说要更容易接受,再说了,倘若哪天她真的能够俘获皇帝陛下的心,那她不就能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那条连人都不是的宠物了吗。
而现在,她想到了利用这个消息的最好方法。
“……一见倾心?”
戈修的动作顿住了,他抬眸看向对方,似乎欲言又止。
见到自己吸引到了对方的注意,克里斯汀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据说啊,陛下还派遣专人为它设计了巨大奢华的鱼池呢,这可是这么多年来陛下唯一一次对什么东西表现出鲜明的喜好呢——”
——根据上次陛下在宴会上对那条人鱼表现出来的在意,估计对它在近期还不会丧失兴趣。
如果能够稍加挑拨,让这个以为自己独占皇帝宠爱的少年产生嫉妒之心,做些什么的话……
无论最后谁赢,她总是能少一个情敌的。
克里斯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想看看那条人鱼究竟有多美呢,居然能够将陛下都迷得神魂颠倒……”
戈修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
他缓缓地再次重复了一遍:“……神魂颠倒?”
克里斯汀感到自己的小计策即将生效,更是加倍兴奋,添油加醋地将自己这段时间从兄长和那些贵族青年们的谈话说了出来,将那条人鱼的美貌和陛下对它的宠爱以及纵容形容的天花乱坠。
就差为他们谱写出一曲跨种族相恋的异族真爱恋歌了。
戈修在一旁听着,表情也越来越复杂。
不知不觉中,一旁被剥开的糖纸也越来越多,花花绿绿地叠放在桌面上。
头顶的灯光明亮璀璨,照射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孔照的分毫毕现,犹如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之中。
突然,一直喋喋不休的克里斯汀猛地停住了。
她犹豫地端详了几眼面前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为什么觉得……对方的脸越来越红了呢?
漂亮的浅红犹如云霞般攀上玉质柔白的脸颊和颧骨,仿佛被热气蒸出的鲜艳颜色从他的耳际蔓延到脖颈,煞是好看,令他本就极美的五官显得越发生动冶艳,就连对戈修看不顺眼的克里斯汀都不由得微微晃神。
那双蓝紫色的双眼雾气蒙蒙的,似乎有些难以聚焦,看上去有几分奇怪的迟钝。
克里斯汀侧眸一扫,在看到桌上的糖纸后猛然一愣:“您怎么吃了这么多?”
这可是高度数的朗姆酒心巧克力!酒量不好的人吃两三颗都会醉的!
戈修缓慢地眨眨眼,似乎没有听懂对方爱说什么:“嗯?”
少年似乎向移开脚步,但是身形晃了晃,眼见就要向一旁倒下,克里斯汀连忙匆匆抬手扶住他的胳膊,有些紧张地发问道:“您没事吧?”
在指尖触到对方手背的一霎那,克里斯汀被冰的一个哆嗦,差点将手直接缩回来——
怎么会有人身上这么冷?
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还没有来得及深思,就只见几位注意到眼前情形的侍从快速走了过来——他们很显然得到了皇帝的命令要好好关照眼前这位,不要让他出了什么事。
他们谨慎地从克里斯汀的手中扶过戈修,试图将他带走。
戈修猛地抬起头,双眼锋锐中带着杀气,令人猛地一惊,他反手攥住侍从的手腕:“你要带我去哪?”
虽然看上去身材纤细,但是他的力气却大的惊人,犹如铁箍般冰冷,令侍从差点难忍地痛呼出声,他强忍着疼痛,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这就带您去见陛下。”
戈修眯起双眼,口齿清晰的不像个醉酒的人:“我不认识你说的陛下。”
另外一人见状不妙,赶忙拿出通讯器联络上层。
戈修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放开眼前的侍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嘎啦嘎啦。”
坚硬的通讯器在那双看似纤细柔软的双手中骤然变形,仿佛是脆弱易碎的枯叶般被碾压成稀烂的碎片,克里斯汀恐慌地向后退了几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打着哆嗦后退了几步,想要拉开距离,但却没有胆量转身逃跑。
戈修没有分心向她的方向看去一眼。
他抬手握住对方的脖颈,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掐住他的喉骨,似乎轻轻一扭就能将其拗断。
“你要带我去哪?”
他轻缓地问道,声音几乎没有太多的起伏,仿佛在陈述着什么简单的事实,但在那平静的音调下,却压抑着什么惊人阴暗的情绪波动。
戈修的神情仍旧冰冷而镇定,除了微微朦胧的视线以及脸上的潮红外几乎看不出和往常的差别。
这也使他显得有种异样的可怖。
这里是整个宴会厅的角落,几乎是整个厅堂视觉的盲区,比起热热闹闹的外部,这里显得异常冷清,甚至没几个人注意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少年的胳膊渐渐抬起。
那双雾气蒙蒙的蓝紫色双眼仍旧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但此刻却异常冰冷残酷。
侍从的脚颤抖地离开地面,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呵呵”声。
远处传来脚步声,罗维特大步流星地向着这个方向匆匆赶来,先前还是欢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下来,犹如摩西分海般在皇帝陛下面前分开。
——虽然通讯器被戈修捏的粉碎,但是信息在前一秒传了出去。
罗维特本就分心在舞会上,一直时时刻刻关注着这边的动向,所以在发觉异常之后,他便用最快速度赶了过来。
出现了这么多变故之后,这场舞会是定然是举办不下去了。
罗维特向着身后的士兵摆摆手,那些荷枪实弹的卫兵便开始有秩序地疏散人员,不过短短数分钟,整个厅堂便整个空了下来,只剩下和他对峙着的戈修。
戈修似乎对眼前的状况不是非常理解,他歪歪头,将手中的侍从像破布娃娃般丢到一边。
那比他还高的成年男子的重量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随手拎起的玩偶似的。
皇帝陛下身后的卫兵警惕地抬起枪口,生怕他做出什么危及他人的行为。
罗维特冷冷地向后瞥了一眼,那种如有实质般的压迫力迫使士兵们下意识地将枪管下压,不再正对着眼前的少年。
他收回视线,扭头定定地凝视着眼前身形摇晃的戈修。
戈修看上去非常冷静,虽然脸上带着醺然的红晕,但是却仍然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危险性被禁锢在那双看似纯质无害的眼眸中,仿佛下一秒就能咬断眼前男人的喉咙,开始一场血腥的屠杀。
他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罗维特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突然回想起了对方的睡姿。
犹如婴儿般蜷曲着身子,本就瘦弱的身形缩的更小,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
极其没有安全感。
他是被捕获的人鱼,是被装在集装箱内千里迢迢地送往这里的,难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醉酒后提出这样的问题吗?
——“你要带我去哪里?”
罗维特向着戈修伸出手,用诱哄的语气说道:“带你回家。”
没想到,戈修直截了当地回答道:“骗人。”
他眯起双眼,先前就隐隐展现出来的攻击性此刻更是锋芒毕露,锐利的尖牙在唇下若隐若现,凝如深紫的瞳孔深处亮着狂躁的冷光,那种先前还被掩饰很好的兽性破笼子而出,叫嚣着渴血的欲望。
气氛瞬间尖锐紧绷,一触即发。
两个人在一片狼藉的舞会厅内对峙着。
罗维特谨慎地向他迈步靠近:“那你想去哪里呢?”
戈修陡然愣住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不知所措似的。
紧接着,他突然皱起眉头,仿佛经受着难忍的痛苦似的,抬手保住自己的头,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身后的桌子被撞倒,上面的冷盘糖果以及酒液洒了一地。
罗维特心头一紧,大步走上前去,不管不顾地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
身后传来士兵们紧张的呼喊,但是他却充耳不闻,直直的走到戈修身边,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他听到戈修发出着魔般的呓语;
“……P”
“……Pandora……”
在说完那个词汇之后,他身上的力气仿佛骤然被抽空,罗维特接住他瞬间软倒下去的身躯,将少年纤细的身体揽入怀中。
戈修在他的怀抱中抬起头。
他茫然地眨眨眼,似乎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先前犹如利刃出鞘般的气息烟消云散
戈修的神情清明了些许,似乎稍微恢复了点神智,眼神不再向刚才那样迷离朦胧,但是眼眶和鼻头却是红红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他潮红的脸贴着罗维特的胸口,抬手揪住他的前襟,抽了抽鼻子,低低地说道:
“……我想吃糖了。”
第59章 人鱼
床边层层叠叠的帷幔被金质的挂钩拉起,少年独自坐在床铺边缘,在大床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身材纤细,几乎要被阴影吞没。
他身上仍旧穿着舞会上的礼服,只不过现在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从领口都肩头都被他自己撕扯的不成样子。
罗维特在门口,压低声音同自己的下属将领吩咐着些什么。
他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坐在床上的戈修,似乎不是非常放心的样子。
戈修的脸颊被糖果顶的凸起,他低着头,也不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先前扎好的发带已然松开,蓝紫色的长发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肩膀上。
他看上去乖乖巧巧,半点没有刚才凶狠暴戾的危险模样。
终于,罗维特结束了谈话。
他关上门,抬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结,然后转身向着坐在床边的戈修走去。
戈修抬起头。
他的颧骨上仍旧带着抹未褪的潮红,在白如初雪般的皮肤上看上去更是格外的显眼,一双蓝紫色的眼珠雾气蒙蒙,看不出情绪,也说不好到底清醒了几分。
罗维特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戈修眨眨眼,没动。
——还好,至少比刚才回来过程中差点被他扭断手臂的卫兵要强得多。
罗维特问道:“感觉还好吗?”
戈修摇摇头。
“渴了吗?”
戈修想了想,缓缓地点点头。
罗维特从一旁的托盘内端起一杯温水送到他的唇边,戈修垂下眼,从他的掌心内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模样乖巧的很。
长长的睫毛垂下,在他的面孔上印下阴影,犹如蝶翼似的,在光线下微微颤抖着,毛茸茸的。
仿佛有羽毛在心口挠了一下。
罗维特抬手蹭了蹭少年柔软的脸颊,感到自己的心软的不像话,声音加倍柔和起来:“还想要什么?”
戈修再度抬眼看向他,雾气朦胧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花了点时间消化信息,然后开口说道:
“热。”
他的声音很哑,原本清冽微冷的声线被掺上了沙砾摩擦的质感。
罗维特转身正准备调节自己房间内的温度,但他刚一背过身去,就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布帛撕裂的尖锐声响。
他诧异地扭头,向着坐在床上的戈修看去。
少年的指甲尖锐如剃刀,在瞬间就将质量上乘的礼服划开巨大的口子,然后用力一扯,就变成了脆弱的布条,被简单粗暴地从身上剥离下来。
衣服的碎片犹如雪花般飘落,洋洋洒洒的落在床上和地毯上。
戈修无辜地眨眨眼:“热。”
罗维特:“……”
戈修舒展了一下终于摆脱束缚的胳膊,然后低下头扫了眼自己的下半身,用手指扯了扯裤子,似乎琢磨着怎么故技重施。
罗维特有些头痛。
他快步走上前去,抬手按住戈修蠢蠢欲动的手,有些无奈地哄劝道:“等一下就不热了,乖。”
少年柔软冰凉的躯体近在咫尺,先前在水池中的触感仿佛仍旧停留在手掌上,淡淡的酒香飘来,犹如翻滚着朗姆酒的海洋,很凉,但是扑在脸上却是烫的。
现在,罗维特也感到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