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顿了顿,将门打开一个缝隙,让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进来。
“……所以?”
男人低沉的声音阴晴莫测,听上去有种诡谲的压迫感。
“这……这个……我们现在也还在讨论,还没有得出一致的结论……”另一方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响起,没有直接回答罗维特的问题,而是有些词不达意地解释道:“但,但是……血样分析出来的数据……的确是这样的……”
“那就继续研究。”罗维特的声音冷漠而镇定,隐隐酝酿着将袭的风暴。
对面急急忙忙地回答:“是的是的。我们正在对基因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实验室,实验室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戈修推开门时,罗维特正好将眼前的通讯器关闭。
他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戈修,神情柔和下来,漆黑眼眸深处的冷厉阴沉骤然消散,他微微勾起唇角:“醒了?”
戈修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罗维特的视线下落,停留在他踩在地毯中的脚掌——骨骼纤细,皮肤白皙,细细的青色血管在脚背上蜿蜒,脚趾藏在毛茸茸的地毯中,有种莫名的脆弱感。
他皱皱眉:“怎么不穿鞋?”
戈修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脚,无所谓地移开视线,耸了耸肩:“没找到。再说了,你房间里不是铺着地毯吗?”
他向着一旁的沙发走去,罗维特的视线追随着他,有些无奈地说道:“就在床边。”
戈修挑挑眉,颇有几分蛮不讲理的任性:“我懒得穿。”
他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进了柔软的垫子当中,打个哈欠,散漫地眯起双眼:“而且我是人鱼,我又不怕冷。”
罗维特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叹了口气,妥协地说道:“好吧,不穿就不穿。”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两条长腿迈动,几步就走到戈修的跟前来。
戈修抬眸看向他,扬起了眉头,似乎在无声地询问。
罗维特弯下腰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顺着他鬓角散出的一缕发丝滑倒脑后,轻轻一挑,就将那系的乱七八糟的结扯了开来。
柔软的蓝紫色长发流散下来。
他灵活熟练地拢起戈修的长发,发带顺从听话地随之穿梭系紧,形成一个结实而漂亮的结,将他的头发牢牢地绑起。
罗维特黑眸深沉,唇角笑意加深:“好了。”
戈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克里斯汀说的只言片语再次出现在脑海当中,他的眼神微微一闪,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罗维特问道:“饿了吗?”
戈修点点头。
“想吃什么?”
“都可以。”戈修半眯起双眼,好像仍然没有睡饱似的,整个人懒懒散散地缩成一团:“只要饭后有糖我就无所谓的。”
罗维特拨了拨他的头发,眸色柔和些许,感觉自己有向老妈子进化的趋势:“那就吃点清淡的吧。毕竟你昨天宿醉。”
少年点点头。
“对了——”
罗维特转身向外走去,但是他还没有走出去几步,戈修懒洋洋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叫住了他:
“……吃完饭我就能回我的池子里去了对吗?陛下?”
他的步伐一顿,扭头看向戈修。
少年的蓝紫色双眼半阖,其中有种奇异的审视神色,犹如局外人冷静而理智的旁观,有种莫名的疏远感。
罗维特勾起唇角:“瓦伦。”
……什么?
戈修微微一愣。
罗维特耐心地说道:“我的全名是瓦伦·罗维特,你可以叫我瓦伦。”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样的称呼是不是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还没有等戈修想好如何回答,就只听罗维特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你之前的水池有些太小了,我请人为你把它扩建一下,在施工的这段时间内,你住在这里就好了。”
他的语气仍旧柔和,但是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专断。
戈修倒不是非常吃惊。
“那好吧。”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又一次窝回了刚才的位置:“记得让人把我的游戏机和平板电脑都送到我的房间里去。”
“好。”
男人的脚步逐渐远离。
戈修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眸微垂,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眸底的神色。
如果对方是为了迷惑自己的诱饵,那必然会与他形影不离。
而他乐见其成。
毕竟,倘若要摸清楚那些幕后之人的真实目的,他就必须从这个虚拟世界中唯一与众不同的存在下手——
这是一场隐藏于面具下的博弈,拼的是谁能最后棋高一着。
而且在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其实对自己更加有利。
戈修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绕到桌子前,将通讯器打了开来,在系头发时笨拙的手指此刻却灵巧到令人难以置信地程度,仿佛对眼前的机械早已了如指掌,短短几秒钟内就入侵成功。
所有的记录在通讯结束之后自动删除。
但是这不代表不会在硬盘上留下电子痕迹——
戈修熟练地进行拆解刻录与解码,几分钟后,刚才的通讯视频在屏幕上播放了起来,熟悉的声音从中传出。
和罗维特进行联络的是一位当初在玻璃房内被临时唤来的人鱼专家,很显然,是自己的血样分析出了结果。
对面的专家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深深的青色,看上去过分疲惫,他的神情犹豫而困惑,似乎被什么谜团纠缠住了似的。
他结结巴巴地向着罗维特解释着报告中的术语和其中代表着的含义,虽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但是戈修仍然能够听出来他语气中的犹疑和不确定。
简单地总结下来之后就是——
从血样上来看,戈修身体健康,完全没有任何疾病,是一条普普通通的人鱼。
戈修拧起眉头,有些难以相信。
普普通通?一条皮肤坚硬到普通利器无法穿刺,牙齿尖锐到能够咬断金属的人鱼?开玩笑吧?
血样居然什么结论都没检测出来吗?
很显然,罗维特也并不怎么相信人鱼身体异常的来源如此简单,在人鱼专家急急忙忙地解释实验室正在进行对细胞中的基因进行进一步的分析之后,视频挂断了。
望着眼前黑下来的屏幕,戈修拧起眉头,陷入了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 攻:终于kiss了!
戈修(深思熟虑)(得出结论):这是阴谋!
攻:……………………
第61章 人鱼
早餐的确十分清淡。
似乎是专为宿醉后的人准备的食物,基本上都是流食以及素菜,戈修性质不高,稍微动了两样就放下了刀叉。
而罗维特也同样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他吃完饭之后塞了颗草莓糖作奖励。
罗维特今天似乎行程颇满,在用餐结束后,很快就匆匆告别离开。
而戈修则是含着糖果,无所事事地在走廊内瞎晃着。
他慢慢悠悠地踱着步,观察着这凝聚着帝国最高建筑艺术水准的建筑。
外部看起来其实更像是城堡,但是内里却有种现代简约和哥特式相混合的奇异融汇之感,长长的走廊四通八达,巨大豪奢的楼梯将城堡内部一层层连接起来,犹如迷宫。
走走停停一个小时后,戈修感觉到了疲惫。
虽然说他这次这具身体的体力并不差,但是却的的确确不是非常适应陆上的行走。
不过短短半天时间,他就已经开始想念待在水里的感觉了。
——而且糖也吃完了。
戈修怀念地咂咂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沿着自己刚才的路径往回走去。
现在他的游戏机和平板电脑应该已经送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他觉得自己参观的足够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譬如……入侵一下那个研究室,看看自己的基因序列解码到底进行到何种程度了。
戈修按照记忆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事实上,他之前被安排进的房间和罗维特的卧室就在同一层,几乎可以算得上接近。
但是,等到他来到了那间只睡过一晚的屋子外,却陡然陷入了沉默——房门紧关着,上面贴着张字条,上面写着“紧急维修”几个大字,看上去格外的敷衍。
……什么鬼?
戈修皱皱眉,随手揪来一个路过的侍者,指着上面的牌子不客气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者低垂着眼睛,几乎不敢多看戈修一眼,但是说辞却格外的流畅清晰,仿佛经过千万遍的演练似的:“昨天发现了这个房间里面的建筑框架出现了损毁,很有可能造成安全隐患,于是暂时修缮关闭……”
戈修的眉头高高挑起:“那我住哪?”
侍者的额头出了细汗,他停顿了几秒,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您得去问陛下……”
戈修:“……”
在侍者的带路下,他们沿着弯弯绕绕的楼梯和走廊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一间会议厅的门前。
戈修推开门。
会议厅很庄严而庞大,然而却只有罗维特一人坐在长桌尽头。
这似乎是一个军事远程会议。
戈修捕捉到“战事”“伤亡人数”几个关键词。
罗维特单手撑着脸颊,兴致缺缺地听着屏幕内属下的汇报。
当他看到戈修出现在门口时,似乎并没有多惊讶,唇边反而泛起一丝笑意。
罗维特直接切断了连线。
他似乎没有半点没觉得自己因美色而误国,反而好似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似的,仿佛比起戈修来,军事会议本就该放在次要位置。
他稍稍向后靠去,好整以暇地注视着戈修向内走来,和颜悦色地问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吗?”
戈修眯起双眼,直截了当地问道:“我的房间怎么回事?”
罗维特回答道:“紧急维修。你没有看到牌子吗?”
……废话我当然看到牌子了。
戈修磨了磨牙:“……那我住哪?”
罗维特唇边的笑意加深,漆黑的双眼闪烁着愉快的微光:“和我住。”
戈修有些难以置信地挑起眉头:“你这里难道没有别的空房间了吗?”
罗维特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城堡的建筑结构出了问题,大部分房间都要重新进行整修,剩下的房间都太久没有进行过保养和整理,除了我的房间之外都不适合住人。”
……
戈修嘴角抽了抽:“……作为帝国的皇帝,你的生活环境这么艰难吗?”
罗维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没办法,国库告急,我和我的子民自然同甘共苦。”
戈修:“……”
……好不要脸一男的。
虽说他也觉得离罗维特这个中心人物距离近点为好,但是住在一起未免也太近了吧?
他磨了磨牙:“你的浴缸太小了。”
罗维特回答的不假思索:“浴室的扩建今天上午就完工了。”
戈修他高高挑起眉头:“但是你不是国库告急吗?”
对面的男人脸上带着极为真实的感慨:“再急也不能苦了你啊。”
如果忽视他眼底闪烁的笑意之外,还挺可信的。
……不管怎样,总之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戈修抿着唇,有些疑惑地拧起地眉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男人,一时有些把握不准对方在想些什么。
罗维特注视着眼前少年纠结的模样,唇边的弧度缓缓加深,本就深刻的五官显得越发英俊邪气。
戈修耐心耗尽。
他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罗维特站起身来,迈步向着他走了过来,他身高腿长,步子大,几乎几秒就走到了戈修的眼前。
他低下头,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眼定定地凝视着戈修的双眼,仿佛在细细地描摹着对方的面部线条,将他脸上的所有细节都深深地烙印镌刻在眼底似的,在他的眼底深处,燃烧着一点滚烫的热意,犹如在冰盖下翻滚的岩浆,带着难以隐藏的攻击性和占有欲。
不知何时,他唇边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罗维凝视着自己的人鱼,认真的说道:“培养感情。”
戈修愣了两秒,疑惑地问道:“……什么?”
罗维特耐心地重复道:“培养感情。”
“……为什么?”戈修茫然地拧起眉头,似乎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
罗维特笑了,似乎觉得对方现在的模样十分可爱:“皇帝和他的伴侣没有感情怎么结婚呢?”
戈修:“……”
哈?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头脑混乱,晕头转向的感觉。
先前同克里斯汀的谈话以及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吻,让他确定了罗维特的存在可能和自己的审判以及惩罚的核心有所关联,但是……谁能想到他这么直接啊!
而且而且……他这是被求婚了吗?
戈修的大脑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地望着仅在咫尺的男人,似乎仍然缓慢地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罗维特注视然僵住的少年,绕有兴致地端详着对方仿若遭雷劈似的表情,眸色深沉如夜色,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向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欲望。
什么痛苦甜蜜的禁忌暗恋,欲说还休的隐秘情感,在他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