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按下操作面板上的按钮。
只听“呲”的一声,白色的气体从机甲的缝隙间喷出,那仿佛是无数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构成的甜香,迅速地在空中蔓延——这是从信息素检测中心的库存中提取出来的无数Omega信息素的样本的提纯混合物,其作用倍数效果几乎是单独Omega发情的数倍。
下一秒,机甲的引擎骤然提升到最大马力,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着天际飞去!
必须要快!
不然战场中的其他alpha也会被这信息素影响。
倘若稍稍慢上半点,他就会被背后骤然狂躁起来的虫群吞没——它们的速度也得到了惊人恐怖的提升,猩红色的双眼狂暴而饥渴地追随着前方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机甲,原始的本能在翻腾,渴望着血腥与杀戮。
戈修咬紧牙关。
耳边能够听到空气高速拍击摩擦金属表面发出的剧烈震动声,他炸开几只尾随上来的虫子,然后不顾机甲舱内温度过热的提醒,将备用引擎全部启动!
音爆将信息素更远的扩散开来,整个星球的虫群铺天盖地地向着那台银白色的机甲涌去。
在那棕黑色的风暴包裹中,那台机甲显得是那样脆弱和渺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机舱,眼前的屏幕也变成了紧急状态的鲜红。
鲜血从戈修破裂的虎口处涌出,在落到金属地面的时候发滋滋的响声,迅速地沸腾汽化。
近了。
戈修的眼眸幽深沉沉,眼底闪烁着一种癫狂边缘的极度冷静,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瞳孔因高度兴奋而缩紧。
他的唇角无声地勾起,锋利森白的虎牙抵住下唇,弧度逐渐扩大,他沉湎于这种危险的巅峰享乐,仿佛他的四肢和鲜血,肌肉和骨骼,与身边金属的外壁,高速运转的引擎融为一体,在狂风的冲击中战栗着,
机甲在风暴边缘急速划过,风驰电掣般向着指定的位置飞去,在空中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近了。
远远地能够看到,巨大的金属地板在缓慢地开启,漆黑的,半径近百米的冰冷炮口隐隐地显露于其中——
灼热的焰火在漆黑的炮管中凝聚,可怕的温度使得空气都开始隐隐波动。
戈修不闪不避,直直地向那其中冲去!
背后汹涌的虫群追逐着眼前银白色的渺小机甲,盲目地向着地面俯冲,翅膀掀起的震动几乎震耳欲聋。
在撞击地面几乎只差毫秒的瞬间,撼天动地的可怖炮声响起。
那具机甲以一种精准到可怕的时间差,猛地向开启胸甲前的喷射装置,用重力将自己猛地推了出去——!
庞大的虫群黑压压地撞向猛然炸开的炮口。
下一秒,融化的炽红在密密麻麻的漆黑虫群中亮起,冲天的火光卷起狂暴的巨浪,将整个天空都完全点燃!
爆炸的冲击力将戈修向着更远的地方送去,细细的裂缝无可避免地在机甲表面蔓延,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坠落中,他注视着那吞噬了视野的,模糊了天地的大火,面孔和眼眸都被映成了鲜红。
虫子焦黑燃烧着的尸体从空中落下,犹如一场盛大的火雨。
美的惊心动魄。
戈修听不到爆炸声。
他听不到虫子刺耳的嘶吼尖叫,和风声刮过机甲,掀起金属盖板的声音,也无法听到机舱内刺耳的警报声,和即将解体的嗡嗡震动。
仿佛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都被着漫天的烈焰点燃,被复原成了狂暴的赤红,原始而纯粹的颜色侵吞了一切。
精疲力竭的肉体带来的疼痛遥远而绵长,视线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意识被一点点地抽离躯体,飘飘荡荡地升起,在渺远的苍空中,静静地注视着那破损不堪的银白色机甲。
它的表面覆盖着焦黑的烟尘和虫子脏污的血迹,在重力的拉扯下猛然下坠,仿佛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个趋势——
红色的大火灼烧着空气。
在那饱满的红色中,一个黑点从远处闪现,飞快地变大,将红色挤出视野。
那是一具机甲。
以一种坚定,急切,一往无前的姿态,直直地向他扑来。
第92章 ABO
戈修感到自己仿佛在永无止境地下坠。
仿佛被无形的重力拉扯入深海,所有的声音都被挡在遥远的水面之上,静的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咕噜咕噜的气泡掠过耳边,向着头顶飘去。
他无法挣扎,无法呼吸,只能无力地坠入更深更冷的深渊。
远处传来模糊的呼唤声。
戈修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但在心底,他就是莫名知道,对方呼唤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猛地睁开双眼。
犹如身边包裹的泡泡被骤然戳破,一切声音,颜色和杂乱无章的线条一股脑地向他涌了过来,犹如重锤般剧烈地捶打着他的太阳穴,令他无法专注,无法思考。
戈修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剧烈地疼痛着,从手指尖到脚趾都无法移动分毫,仿佛身体里的气力被抽的一干二净,就连呼吸都感到疲惫。
他花了点时间,才让自己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头顶是飞舞坠落的火雨。
蒸腾在天空和地面之间的大火仿佛三日三夜都无法烧完,虫子躯体被烤焦的噼啪声和尖锐的嘶吼回荡在苍穹下,刺鼻的焦糊味在烈焰中弥漫,即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火焰中向外释放着的无边热量。
戈修意识到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机甲的手里,钢铁的胸甲和手臂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
他艰难地向着刚才飞来的方向看去。
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被烧的焦糊的厚厚虫尸中,他刚才驾驶的银白色机甲倒在残骸之中,被爆炸产生的巨浪冲击的面目全非,袅袅地向外冒着黑烟。
机甲被划花的金属的表面上,倒映着灿烂的红光。
戈修一开始以为是大火。
直到他抬起眼帘——视线中,在天空和大地交界的遥远地方,微微映红的阳光刺破暗淡的夜空,那近乎神迹的灿金色霞光照亮了暗淡幽深的灰蓝,将黑暗驱散。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破晓的晨光照亮满目疮痍的大地,映在支离破碎的机甲上,带着某种震撼的力量,直击人心。
鲜血和烟尘污了戈修的面颊,他的唇因脱力而苍白,视线涣散。
但是金红色的日光却倒映在他的眼底,犹如一抹灼热的红痕,深深地烙在瞳孔深处。
随着距离渐远,战场中的机甲逐渐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少年的视线再一次涣散,缓缓地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
等到戈修再一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医院。
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灯光,令整个房间都显得冰冷而安静,只能听到仪器工作时发出的均匀的滴滴声。
戈修动了动眼珠。
这里病房的环境和格局都十分眼熟……
应该就是他被接回来时住的那个医院——真是没想到还有再回来的一天。
他动了动喉咙。
灼烧的感觉从喉管深处蔓延到口腔当中,无法吞咽的干涩感觉实在十分难受。
戈修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叫人,就感到自己的唇上突然一凉。
一块冰冷湿润的碎冰抵上了他的唇瓣,稍稍用力,冰块滑入了他的口中,在口腔和唇舌的温度下缓缓地融化,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流淌下来,将那焦灼的干涸痛感缓解些许。
他艰难地扭头向着身边看去。
只见海因斯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端着装着碎冰的玻璃杯。
他身上还穿着先前作战时的衣服,硝烟和灰尘落满皱皱巴巴的衣襟和袖口,前襟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海因斯垂眸注视着戈修,漆黑的眼珠中闪烁着幽暗的微蓝。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感觉怎么样?”
戈修抿着在自己口腔中融化的碎冰,有些困难地点了点头。
他用手撑着床沿,试图坐起身来,但是手臂却因为脱力而软绵绵的,几乎无法使上气力。
海因斯见状,半俯下身来,揽住戈修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顺手将一旁的枕头垫在他的腰后,好让戈修靠的更舒服一点。
戈修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稍微平复一下呼吸,然后抬眸看向退开的海因斯。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样:
“我……我睡了多长时间?”
海因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扫了眼一旁的电子钟,说道:“37小时25分钟。”
这么清楚?
戈修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难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海因斯稍稍向他俯身,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碎冰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问道:“还要吗?”
戈修将口腔中融化的最后一点冰水咽入喉咙,微微地点了点头。
海因斯捻起一片碎冰,自然地递到他唇边,戈修张口含住。
男人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下唇,稍稍停留了片刻,然后才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整个病房内安静的能够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
海因斯定定地凝视着戈修,他的神情极为专注,仿佛眼底只能容下一人的身影似的。
戈修将冰块嚼碎,一点点地咽了下去,喉咙中灼烧的干渴感终于被缓解了些许,大脑中沉重的痛感似乎也没有那样明显了。
他开口问道:“战况……后来怎么样了?”
海因斯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多亏了你,虫族的主力被一举消灭,我的舰队在你昏迷不久之后抵达,联邦的援军也同样如此,剩余的虫族已经不成威胁,很快就被尽数剿灭,现在我的人正在协助军队清理城市。”
他抬手掖了掖戈修的被角:
“现在我正在派人协助政府调查这次袭击背后的原因。”海因斯眯了眯双眼,漆黑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狠厉森冷的光:“这次对军队的袭击是在防护罩被攻破前发生的,那就说明一定有人类在从中协助——他们所用的武器确实隐蔽,但是获得渠道非常有限。他们跑不掉的。”
他在这些方面还是有些人脉和势力能够动用的。
戈修点点头。
虽然才刚刚醒来短短的一会儿,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了疲惫。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问道:“那伤亡呢?”
“不算多。”海因斯收敛了刚才近乎暴戾的神情,他垂眸看向戈修,声音温和:“平民的疏散非常及时,作为一个在虫潮中存活下来的星球来说,这样的伤亡数量实在不可思议,你的父亲和兄长也没有大碍,受的伤甚至还没有你重,不用担心。”
他说完之后,话锋一转,关切地问道:“累了吗?要躺下来吗?”
戈修又打了个哈欠。
“……不用。”他的眼皮有些重,但还是强撑着精神摇了摇头:“我不是很累……坐着就挺好。”
海因斯不赞同地摇摇头:
“你的精神力消耗过大,而且内脏也因为爆炸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现在不是能够劳累的时候。”
他将枕头从戈修的背后抽出,然后将他缓缓地再次放倒在床上,动作轻柔而不容置疑。
戈修这次没有反抗。
他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枕面,习惯性地将身体蜷缩起来,犹如一直正午时打盹的猫:“我的机甲呢?她怎么样了?”
“她因爆炸造成的冲击和之后的坠落而基本解体了。”海因斯俯身下来,将被子拉到戈修的肩头,垂眸低语道:
“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重新再帮你造一台。”
戈修缓缓地眨眨眼,视线一点一点地渐渐模糊了起来。
他孩子气地皱起眉头,睡意朦胧地低声嘟囔道:
“……可我就想要这一台。”
事实上,当一台机甲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害时,将它重新拼装修复起来的成本造价甚至要远超重新造一台。
但是海因斯什么都没说。
他微微勾起唇角,低声回应道:“好。”
海因斯抬手拨开戈修散乱的额发,用指尖轻柔地抚摸了一下他苍白的脸颊,然后纵容地说道:
“那我找人来修。”
戈修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薄薄的被子下,少年瘦削而纤细的身形几乎被吞噬,脆弱的仿佛能够被轻易折断。
海因斯站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他,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终于,他收回视线,然后转身向外走去——这三十六个小时以来,海因斯一直守在戈修的身边,直到他睁眼才终于放心下来——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无论是和联邦政府商议这次的战后重建,还是追究这场虫潮的背后真凶,都需要海因斯的出席。
正当他抬手准备拉开眼前的房门时,却听到戈修啊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还有……”
海因斯扭头向他看去。
只见少年微微眯起双眼,苍白的唇角勾起,尖尖的虎牙露出,显得有几分稚气:
“这次的比赛,是我赢了。”
海因斯轻笑一声,眼神骤然柔和了下来:“是的。”
——无论是这次在战场上杀敌的数量,还是其他。
即使到现在,海因斯依旧能够清楚的记得,当自己看到那台银白色的机甲在远处坠落时,自己胸口中近乎惶恐的窒息,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挖走似的。他纵横战场近二十载,经历过无数九死一生的危急时刻——这是他第一次在大敌当前时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