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输的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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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因斯轻轻地将病房的门合上,正准备转身向外走去,却正好撞到了向他走来的医生。
医生的神色分外凝重。
他将自己手中的终端递给海因斯,说道:
“您好,关于您送来的这位病人,他的情况有些复杂……”
医生顿了顿,然后脸色难看地继续说道:
“我们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检查,除了在战场上受到的伤之外,我们发现……他身体中的器官开始没有来由地衰竭……而且……我们找不到原因。”
第93章 ABO
时隔五年,虫潮再次来袭。
这次的虫潮在整个联邦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这次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和耸人听闻,虫群居然能够绕过联邦设在边境的防线,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其他的星球和舰队,犹如匕首般直插联邦的心脏。
不仅突破的星球的保护罩,还全歼了联邦在星球上的驻军,在城市内肆虐横行。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虫族真的进化出了智慧?还是有人类在星球内部做内奸?
无数种阴谋论在星网上肆意传播,每个人都在惊恐地讨论着每一种可能性——毕竟,在虫族还没有进化出智慧之前,仅靠繁殖和破坏的本能就使得人类疲于应对,倘若真的出现了第一种可能性,没人能够预知到未来的战况究竟会发展到何种模样,也没人敢想。
除了对战况本身的讨论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同样霸占了整个星网的流量。
要知道这次的虫潮较以往更为凶险,但是对联邦城区造成的打击,即使放在整个联邦历史中看,都算得上轻微。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这个星球上的驻军可是被直接消灭掉了啊!而且由于通讯卫星是虫族最先攻击的对象,所以在虫族来袭的六个小时之后,救援才迟迟赶到。
然而,无论是平民的伤亡数量,还是建筑物的毁坏程度,都并不严重。
这几个小时里,星球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多浩劫中的幸存者在星网上开麦,无数拍摄自现场的照片,视频,以及大量讲述亲身经历的帖子涌入星网,一个个自愿奔入战场的英雄涌入公众的视野——是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以血肉之躯挡在百万无辜平民的身前,构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在占据压倒性优势的可怕虫潮下力挽狂澜,整个联邦的人民都因他们热泪盈眶,所有劫后余生的历难者都感激涕零。
其中,一个短暂的视频引起了广泛的注意。
视频很短,似乎是透过窗户拍摄的,镜头模糊而晃动,虽然看的并不清楚,但是却仍然能够看到那黑压压飞过的虫群,即使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恐怖和压抑。
然而,在空中的虫群包围中,却飞着两台机甲。
一黑一白,背对作战,它们的配合是如此的默契,几乎没有任何虫子能够接近它们附近十米的距离,炮火在虫群中炸开,一只只破碎的尸体被抛下。
在那铺天盖地的漆黑虫潮中,那两台机甲显得如此渺小,但是却犹如坚立于风暴中的灯塔般毫不动摇,无法被吞噬。
根据视频拍摄的时间来看,它们应该是最先参战的两台机甲。
这个视频在星网上掀起了极大的讨论热潮:
“天呐,仅仅两台机甲,能在数百万虫族的包围下战斗这么长时间,而且还丝毫不落下风……这究竟是什么神仙驾驶员?”
“而且它们的配合实在是太牛逼了,不战场上并肩作战十几年培养不出来这么强的默契感吧!”
“我有表哥是学机甲驾驶的,我给他看了这个视频,他说这两台机甲操作的水平非常可怕,无论是技术,预判还是控场,都绝对是业界顶级!这样的驾驶员培养出来一个都能被当成国宝了,现在居然一次性有两个!”
“等等……那台黑色的机甲,你们不觉得有些眼熟吗?”
很快,根据在战斗中习惯性采取的战术,以及视频中能够看到的机甲的小细节,广大星网群众扒出来了这具机甲的主人——那位神秘的传奇人物,海因斯·埃斯特罗。
既五年前那场虫潮之后,他再一次作为拯救者站了出来。
“我就说!这样的操作绝对是大神啊!”
“太帅了太帅了!!”
“那……它旁边那台白色的机甲又是谁驾驶的?居然能和海因斯·埃斯特罗这样的大神并驾齐驱,还丝毫不显得弱势的……整个联邦有这样的驾驶员存在吗?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有我注意到那具白色的机甲在设计上和黑色的非常相似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好像情侣机的样子?”
“别瞎脑补好吗?机甲驾驶员一般都是alpha吧?”
正在网上争论不一之时,一个令人震撼的帖子在星网上出现,瞬间就登顶各大讨论榜单:
帖子的题目是:“我好像知道这种史诗级的虫潮为什么会被这么快消灭了。”
其下附了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是从远处拍摄的,镜头同样摇晃不清,但是其中的内容却令所有人震惊。
这次,视频中只剩下了那台白色的机甲。
它犹如一道银白色的闪电般从暗淡的天际划过,山呼海啸般的庞大虫群紧紧地跟在它的背后,狂躁的嘶鸣和嗡嗡的振翅声响彻云霄,仿佛一个不断变换着实体的巨大怪物,下一秒就能将那台机甲吞噬。
银色的机甲猛地向下俯冲,以一种不要命似的速度猛地向地面撞去!
令人的心都不由得瞬间紧揪起来——!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是,下一秒,地面喷出火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灼烫的烈焰瞬间沿着密集的虫群飞快地蔓延——镜头仿佛也被爆炸产生的气流冲击到了,在剧烈地摇晃之后,猛地黑了下来。
但是那惊人的一幕,以及那染红整个世界的狂暴火焰,都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观看者的眼中,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可怕的温度。
星网中掀起了爆炸性的浪潮。
整个联邦都在激烈地讨论和寻找着——这台银白色机甲的驾驶员是否从那场恐怖的爆炸中存活?
更重要的是……他究竟是谁?
戈修这几天一直身处于医院当中,对外界的轩然大波毫不知情。
他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反复的昏睡当中。
疲惫。
唯一的感觉就是疲惫。
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但是那种深入灵魂的困倦感似乎并不是睡眠就能驱散的,即使他在这几天中睡眠时间多达十几个小时,但是却依旧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戈修对此并不意外。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过这种经历了。
这种身体上迅速的衰竭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虚拟世界以外的那群人对他在这个世界受到惩罚的程度并不满意,于是决定加快进程,提前将他从这个世界中抽离。
戈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飞快地变得虚弱,即使是清醒的时间都被大量地消减。
他大多数情况下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戈修讨厌这种感觉。
不仅仅是因为他感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权在一点点地失去……更主要的原因是,随着睡眠时间的增加,他的噩梦也愈演愈烈。
事实上,自从上个世界结束后,他的噩梦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每次都无法记住自己梦境的内容,但是却永远记得那种黑暗阴冷的感觉。
所以,戈修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有意识地减少了自己的睡眠时间。
他的废寝忘食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逃避那夜夜前来纠缠的梦魇。
然而自从他的身体开始衰竭,这种情况就无法再避免了。
戈修深陷于噩梦之中,犹如意外坠入沼泽中的旅人,即使再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被那沉重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拖入冰冷的深渊。
每次他醒来,守在他床边的人都各不相同。
有时候是德罗斯特上将。
他变得比先前更加苍老,从眼神到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中都写着压抑和痛苦,他时常长久地注视着戈修,仿佛自己对他亏欠良多,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有时候是护工,或者是他的那两个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哥哥,伊戈尔偶尔也会来,为他更新一下现在的调查进度和外面的时事。
海因斯反倒是戈修见到最少的人。
但是,根据护工所说,海因斯似乎总是常常在他睡着时前来,一坐就是一宿。
他很少说话,也未曾有过什么大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戈修的床边,长久地凝视着他。
直到发现戈修可能有醒来的迹象时,才匆匆地离开。
——他似乎在寻找治疗自己的方法。
戈修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经常在醒来时,会在床头柜上看到一个新的,来自于其他星球的纪念品,而那些星球往往是医疗水平发达,或者是生物科技水平高超的地方——而每次见到这些纪念品出现在他的床头柜上之时,戈修就会知道,自己的治疗方案又要进行更换。
……又是这样。
对方用尽办法,不顾一切地搜寻着任何有希望的方法,只为了延长他在这个世界中停留的时间,哪怕只是一年半载,一分一秒。
戈修并不擅长处理复杂的情绪。
所以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想告诉海因斯没有必要如此费劲,自己身体上的情况并不是医学能够治疗的范围,但是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阻止……
戈修垂眸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那个小小贝壳。
边缘莹润,在阳光下显得五彩斑斓,漂亮而毫不实用。
这是今天早上出现在他床头的。
戈修用指尖轻轻地摸了摸它微钝的边缘,低垂的眸底幽深漆黑,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他想让海因斯停下这种无谓的努力和尝试。
一遍遍地,徒劳地寻找拯救他的方法,一次次地试图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何必呢?
只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敲了敲,护工探头进来,说道:“德罗斯特先生,您有访客,要见吗?”
戈修将那个贝壳放回到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向后靠去,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行。”
反正他现在也无聊的很。
五分钟后,那位访客推开房门,慢慢地走了进来。
戈修有些讶异地挑挑眉,看向站在自己床头的少年——他确实没想到是这位。
珀西·艾德慕有些不太自然地将视线挪开,然后把手中拿着的礼物放到一边,他清了清嗓子:
“咳……你还好吗?”
戈修点点头:“不错。”
珀西一时陷入了沉默,他偷偷抬眼扫了眼戈修,然后似乎下定决心似的,咬咬牙,开口说道:
“我这次……是来谢谢你……在那栋楼里救了我的……”
戈修从枕头下掏出一颗糖,剥开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不用在意,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会。”珀西突然抬起眼,他直视着戈修,笃定地说道:“如果是你被困在那栋大楼里,我是不会救你的。”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人品。
面对自己一直仇恨着,甚至隐隐有些嫉妒的人落难,他唯一会做的只是幸灾乐祸,并且转身离开。
即使身份互换,如果他是艾瑞斯,在看到一直带着恶意刁难自己的人被困,他也是绝对不会伸出援手的。
“哦。”戈修没做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珀西问道:“你后悔了吗?救我?”
戈修有些难以理解地扫了他一眼,说道:
“你救不救我那是你的选择,关我什么事?”
他将口腔里的糖果嚼碎,有些含混地继续说道:“我救人是为了让你们开机甲,迎击虫族或者是疏散人群——但是,即使你没做到,我也不会后悔,”
戈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因为我会当场把让我后悔的因素直接消除。”
——他当初那句“杀无赦”可不是说着玩的。
珀西瞳孔微微一缩。
他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答案。
珀西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道:
“不管怎样……谢谢你救了我,其他同学也是,他们只是没有这个权限进入医院,不能直接和你当面道谢……”
他低下头,从自己的礼物中掏出一大包高级糖果——在来之前,他有询问过伊戈尔病人的喜好。
珀西咬咬牙:
“虽然我仍然没有多喜欢你,但是……希望你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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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之后。
珀西深思不属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灯没开,整个屋子都被笼罩在一层明晦相间的灰暗冷光中,他静静地坐在黑暗当中,一动不动的身形犹如剪影。
他的脑子里十分混乱,几乎无法将思绪收拢。
在一旁的大屏幕上,是星网上无数激烈的讨论,以及那辆银白色的机甲直直向地面俯冲的视频。
那个视频自动播放着,但是却始终没有打开声音。
房间被无声的爆炸再一次染红。
终于,他仿佛惊醒似的,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