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果老爷子的药……帮助了一些重要的人……和马,那朝廷或许有必要斟酌考量,您说是不?"
原来这种马药是从柳爷爷传出去的。柳翠衫想起从木槿那带回来的马药。不过,柳爷爷的和木槿的,真是成分相同的马药吗?
“要我说,是命,都重要的。谁家的马不是马?谁的马受伤,关心那马的人,不也是个人嘛!我知道我不懂,可一朝政令下来,禁了好东西,多可惜呀!喔,厨房到了。那,这是宛心特别给你做的豆皮蛋饼,还温的。你试试。"月眉姊说。
那蛋饼看起来外酥脆、内滑软。柳翠衫端起木盘大口吃起来,也不管站在灶台边,灶台上小火煨着东西,差点燻黑他袖摆。
吃了两口,又想问:“月眉姊……"
“你小心吃,过来点,别烫着,炉上还烧着。我知道,我说这些关于老爷子的事你都是早就知道的,他是你爷嘛。我呢就是再强调一下。你也不容易,多少年了,都在外头周旋红花的事,遇到的人、事还会少嘛!我就多事!不过,人在外边,遇到不是咱周国的,要是人家有需要,你难道不救治人家?"
“当然,应该要……济弱扶倾?"
“是嘛!这裡离边境不远,往来的也不一定都是周人。你是不知道,有些豆农还是宋人呢!他们落户后,一边牧马,一边耕种,在边境上,军户也不想管。我常去的西郊农市,那裏一半以上都不是周人,不管是不是,都是我们长期合作的商号、舖子。哪家娶亲、哪家媳妇生孩子,我都替他们高兴!最近,有些商号一声不响就搬走了,我可是难过了好久的。"
“我懂了,爷爷的药是帮助有需要的人。"
“是啊!对医者来说,只有需要治疗的生命;不管是哪裡人,不管是人是马!"
“爷,真好。"其实他心裡想的是,月眉姊真好!
“翠翠也是啊!你别装横,姊姊我可是看过你小时候救了我们大傻的!就算乡里间传得风风火火你们两家如何如何,你可真是照顾他的!大傻还老哭哭啼啼,你就一直抱着他、哄他、逗他,真是暖心!"
“喔……姊姊说的可是呃……悬崖边那次?"
“还有悬崖边的事呀?那我可不知道。我说的是你娘亲刚故去不久,记不记得大傻天天去看你,说要陪着你。结果有人要绑架你,去要胁柳天仁,交出芬铎的配方。大傻硬是帮你挡了一刀,还發烧好几天呢!那次,要不是谷婆机灵,跑去县衙请大明调公差日夜保护你和大傻,真不知道还会發生什麽事。"
月眉姊又继续说:“大傻要不是有你细心照顾,那一刀很重、很深,他有可能真的再也站不起来!唉,不说了,不管人家把你俩传成什麽样,我和谷婆都知道,你是要保护大傻,才跟他划清界线,这我们都懂!都懂!"
难怪一进漉菽园,大家半点没把柳翠衫当外人,柳翠衫心想,月眉姊倒是解释了很多。
“看,宛心的豆石汤都熟透了,待会大家又有好东西嚐了!"月眉将灶火熄灭,只留几块焦炭温着汤。
“月眉姊,妳想……我能……去探望爷爷吗?"
月眉先是微笑,然后说:“他隐居多年,不问世事,连柳天仁都不见。我看,随缘吧!"
“那是。"
“总会有机会的,只要都还活着。我去忙了,大傻在他的松院裡边。"
“月眉姊,谢谢妳告诉我这些。"
“客气什麽,忙去了。"
两棵松后木门裡,有些动静。开门,原先的小竹屋已经被拆除乾淨,一方院子淨空出来。青原带着搬豆的山哥、平哥在整土,看样子是要将地整平。
路杰林拿着一卷图纸站在外牆一角,抬头查看。
看见柳翠衫,他很高兴地走来。挽了柳翠衫手臂,图纸丢给青原,往大门走去。
他衣袖飘飘,晴空俊朗的眼神一直望前。一缕细髮飘忽,挠着柳翠衫脸颊。
脸颊不痒,心却痒痒。
“咳咳,我说,你们这抓了人就走的毛病什麽时候可以改一改?这不是待客之道啊!"
“谁把你当客人了。"
“你……你一早见到我火气不要这麽大行吗?"
“谁一早火气大?我整晚都火气大!等你出门等多少天了,带你见个人。"
难得柳翠衫早起,难得又肯出来,路杰林满心欢喜写在脸上。
“见谁呀这麽重要?喂喂,我不管,你今天要带我出去吃个饭!”
“为什麽?你又饿了?宛心姊做的不好吃吗?”路杰林望着柳翠衫。
“没,刚吃,宛心姊的手艺棒透了!不过,就……”就感觉需要一起出门吃顿饭这句肯定说不出口,柳翠衫搔着头,看着路杰林抓在自己腕上的手,心裡千丝万缕却又一片空白。
“好!办完事,带你去房家麵馆。他家做的麵又香又滑,是你喜欢的。”
我喜欢?他怎知我喜欢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欢什麽!柳翠衫想。
路杰林拉着柳翠衫不放手。一路,两人打打闹闹往城东步去。
☆、刘荣涛的铸铁厂
一刻钟前,青原来到厨房拜託宛心一件事。说是城东铸窑老闆刘荣涛想亲自见见煮豆石汤的人。
宛心也没多想,厨房炭火红着,炉上张罗新汤。灶边一块微热铁板烙着豆饼夹烘蛋。带上一盅煨了整夜的老汤,出了门。想说去去就回,很快!
才到城东铸窑,站在月桂牆外就听到裡面断续打斗、互撂狠话的声音。宛心将手裡汤盅护好,侧身向前探个究竟。
四个蒙面黑衣男正围着刘荣涛。那些男人穿着手工平靴,目光精炼,腰间配剑有凋饰、绑绳,极为讲究。看起来不像普通盗贼。
刘荣涛功夫不错,手裡没有兵器,一个欲擒故纵、声东击西,打得其中一个蒙面人措手不及。
宛心本想站在一旁看看就好。其馀三个蒙面人见伙伴落了下风,马上拔腿往铸厂棚移去。
留下的那个,终于拔出腰间长剑。
宛心看出那三个蒙面人想要捣毁铸窑总炉。她知道大傻要这铸窑做点事,心裡老大个不愿意,还是把汤盅放到月桂树下藏好,把紫色裤头拉带绑紧了!
看看自己双手,宛心心想,我这双做美食的纤纤玉手啊!正反面又看一遍,几声哀叹后,奔出向前。掠过空手入白刃的刘荣涛,无视她惊讶圆眼,直达铸厂棚下。
三个蒙面人已经抄起铁杆、长匙,准备对着炉头一顿狠砸!
无奈的宛心娇嗔踏地,背肌灵活收紧,双手向前高举,一把扯下棚顶油布。
油布被她游刃有馀地端在手上旋转。先扬起尘土,再一道道甩击蒙面男。
男子看不出眼前这身材娇小看似厨娘、ㄚ环之类的女人竟然手劲奇大!
宛心猜出他们所想,遂说:“我不是手劲大,我是神准!"
说完一布头一巴掌,先打得蒙面男站不起身。
接下来,甩油布进冷却池,迅雷不及掩耳抄起重量加大的湿布鞭打蒙面三男下盘。
一个个跌倒后,她指甲割入布头,聚力,拉开湿油布,吱啦一声,扯下一条要绑蒙面男。
另一边,刘荣涛单手入剑背,重拍,长剑飞出。手劲之大震得蒙面男虎口巨疼。
她担心漉菽园厨娘一人对三人会有危险,想要速战速决!
蒙面男看到三个伙伴被打得落花流水之馀,就要被绑,心想不妙!脱去黑色风衣,凌空挥舞。风衣底摆露出一排尖刀。
刘荣涛本想先去保护厨娘,谁知,宛心一条油布已将三人一道绑了扎实!
同时,路杰林偕柳翠衫正要赶到。
宛心瞥见,赶快从铸厂棚出来,一顿整理衣衫、拂拢高髻。
刘荣涛见此,知道来人是漉菽园要角。
趁刘荣涛转头望向踏入家门的路、柳两人,宛心赶快用手猛指刘荣涛!心想,拜託!大傻,是她,是她,这一切都不是我!
挥着带刀风衣的蒙面男赶紧甩刀割开同伙手上绑布。四人一起踉跄翻出后牆,拚命向前方逃去。
路杰林眼看铸窑被袭,好在刘荣涛、宛心都没受伤,冲口就说:“抓活的!"
他本意是自己要去。但想到柳翠衫武功还没恢復不该丢下他,一迟疑,刘荣涛说了:“我去!"
柳翠衫以为她说了句髒话。一起脚,她竟还拉着宛心,说:“妳跟我一道!"
“什、什麽!我、奴家来送早餐的呀!"宛心被托着腰枝,强迫带翻后牆。
“天啊!我的宛心小姊姊呀!小心哪!"柳翠衫拦不住一嘴真诚。
“放心,这四男打不过这两女。刘荣涛带她,稳赢。"
“打不过这两女!可我宛心姊……"
“是什麽?弱不禁风?一介女流?"
“她……她难道不是?你们不要这样欺负她!"
“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她。人家是不乐意。打鱼、打肉、打丸子,不想打人而已。"
天!你们才不要这样欺负我。柳翠衫想。
他乖乖站在路杰林身边,感觉处处有危机,感觉一切又都不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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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林中,四个蒙面男万万想不到,这两个可怕的女人紧跟上来。
其中,那个看着像厨娘、娇小又最可怕的一个说了句:“哎呀!豁出去!今天陪你了!"
宛心一跃,踩着树枝快速向前。那是非常了得的轻功!
这种轻功民间不易习得吧?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吧?四男人想。
平步云间,一瞬,来到面前。
云手虚出后,实打实连环踢在每个蒙面男肩窝,那叫一个准、一个疼!
他们不敢相信,这厨娘竟像男子一样剽悍!
四蒙面男惊得乱了阵脚。后方有动静,几道劲风之后,四男便昏倒在地。
刘荣涛迎风挺立,裙角翻飞!
宛心正想做些礼数、打个恭什麽的。刘荣涛先开口:“在下荣涛,请问姊姊是?"
“我、我是宛心,不是妳说要我送汤来的嘛,我就、就……"
“就救了荣涛,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别,我多事。就妳,也绰绰有馀啊!"
“不不不,在下肩有旧伤,说实在的……"
荣涛一边说,一边靠近宛心,突然,蛇手迴转,平肘击肩!宛心根本没动,两套翻云手卸了荣涛一臂力。
宛心立马打住,温温扶着荣涛半个背,像在煲一盅珍贵新汤。
远看路、柳两人连袂赶来,急中生智,扶起荣涛腰杆,一马跳到荣涛背上,赖着不肯下来。
“我不管,妳得背我回去,跟路总部头说,这些人都是妳干的!"
荣涛轻打宛心一头:“说什麽呢!妳在这那你爹……"
宛心一把摀住如荣涛的嘴,声音压得极低:“妳竟敢在这装寡妇!"
路、柳两人朝这方向不停奔来。
“给我下来!"荣涛轻声地。
“我不!妳要帮我遮掩,不然……"
荣涛一面要将婉心揪下,一面被宛心死扒着肩头、摀着嘴。
看路、柳两人已经两丈远了,宛心突然放声哭起来。
“我的手!我这双……煮饭的手……受伤了!"她一看手上没伤,马上改口:“扭到了!呜……呜……疼!"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荣涛立马挺身向已来到面前的路杰林说:“路总捕头,久违了!宛心姊姊的手要紧,请容在下带宛心回屋裡医治一番。"
说到这,荣涛揹后的手重捏一下宛心的屁股!接着:“这几人就麻烦您处置。荣涛暂时告退。"
说完,揹着抽抽咽咽的宛心快步离去。
路杰林脸上,禁不住微笑。
柳翠衫站在路杰林身后,满心不捨宛心姊。
两女离去后,他揪着路杰林臂膀说:“哇!你们这裡的女人好恐怖啊!"
“告诉你小心点,在我身边好好待着。"
“我说什麽都要黏着你!你也别想把我从你身上撬开!"
路杰林听了很满意,手裡继续认真工作。“这些人,昏过去了。"
“先搜身!"柳翠衫直觉反应。
两人忙活一阵,有了不少成果。
其中一蒙面男身上带着一幅画,看着像是他家孩子画我的父亲。扯下蒙面,正是他本人。但图中他没有配剑,拿着马鞭、骑着马。这怎麽回事?
另一个蒙面人身上搜出了宋国皇家禁卫军的令牌!这令牌属于下四品,就是宋国皇宫禁卫最初阶,也可以说是新晋人员。
又一蒙面人身上搜出一把梳子,这把梳一看就是吴县大街上仅存的杂货店裡卖的木梳。因为上面蝇头小字刻着‘吴县黄杨大木梳’。感情他还买了纪念品?扯下蒙面和头巾,秃的!那是要送人还是用来按摩头皮?
最后一个蒙面人身上又搜出一张画!这、这画风跟刚刚搜出第一张画很像,或许小孩子的画乍看笔法都雷同。但细看,这应该出于同一个孩子之手,看着也像是在画我的父亲。画裡这人一手拿鞍缣,一手拿针线。这人是最后甩出风衣刀摆那位!
这人莫非与刚才第一张画裡拿马鞭的人是……路、柳并不知道要如何断定他两关係,但他们都认定这两人应该是牧马人的背景。
路杰林正想拖这四个大男人去县衙,隆、胡、应、抱四差一阵轻功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