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能上报宋君主吗?"
“当然,暮山将军,宋君是你的主啊!"
“可是……我君上他……我并不清楚君上的想法,也连络不上简长谏,喔,虽然他已经不做长谏了。"
“让宋君主派人来,我会尽力促成三方会谈。"
“好,我知道,我相信妳!妳……妳要保重!我派人……"
“不可!我有潇国皇家亲卫护持,不会有事。将军放心。”
柳翠翠离开西南军营后,又见了暮山将军两次。
马队行至宋国中部,暮山将军一人黑衣简装,深夜飙战马直追柳翠翠马队。他告诉柳翠翠,宋君主将派特使与他商谈。
柳翠翠问:“能派简慈出来吗?"
暮山说:“我试试。我知道,简慈也主张三方会谈。由他出面,最恰当不过!"
柳翠翠一行来到宋都南界,连夜素衣飞马的暮山又追上柳翠翠。
暮山说:“简慈出不来,不知道为什麽。不过,至少知道他人好好的,现下,是我君上身边谋士。"
“原来如此。"
“二十天后,宋都第一酒馆。"
“知道谁会来吗?"
“不知。"
“将军,翠翠连累你长途跋涉,你大可不必……"
“我、我是担心妳,想、想看看妳。妳……究竟有何打算?"
“与其让宋君主忌惮我,不如为他推动三方会谈。保持周朝廷对红花的兴趣,对宋有利,三方与会,则潇国有救!"
“我、我不大懂这一切。可我……总觉得妳……我是军人,但不是粗人,我总觉得,妳有什麽……其他安排。"
“将军觉得,翠翠想安排些什麽?"
暮山只能沉默。望着神情黯淡的柳翠翠,他心中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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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都,第一酒馆,各路商贾川流不息。一个黑衣简装的男人在雅座间和身旁马商频频交谈。两队一品宫廷禁卫鱼贯上楼。包间俸了淡茶,茶淡如水。
柳翠翠一身青丝拖地,神情静谧。在一队看似轻装简便的潇国武装护卫簇拥下,走上第一酒馆顶楼包间。
席间,两人同意屏退左右。
柳翠翠单刀直入,说:“一个坚实务农的周国边境辖县,是周、宋和平的助力。吴县农户久立,周国便无法轻易军出西北。保吴县,保周边农防,保周、宋太平……"
从头到尾安静聆听的宋国特使,低垂狼目,收敛鹰视,一身少壮雄健体魄,在一套简式朝服中,隐隐显露。
出了第一酒馆,柳翠翠马上奔向自己马队。周身繁华热闹,行人摩肩擦踵。经过两个宋国公子哥,柳翠翠暗将一纸信塞入其中一人腰带。
接着,他跃上头马,带着马队,出宋都,往宋北边境移去。
虽是指名给路总捕头,接到信的抱文渊立马打开来看!上面写着:阿林,蓝花田中,候君百年。勿念。大姊绝笔。
不好!抱文渊、应四亭牵了马,开始向宋北郊道狂奔。
同时间,过宋都的还有一个黑衣简装看似马商的清瘦身影,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紧盯着柳翠翠去向。另外,还有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来,一路高举仪旗的潇国王子亲卫。
北境郊道,烟火冲天。远近慕名前来的马商、马队聚行成市。大家围着营火跳舞、谈笑,吟诗唱歌。
人群中,杀气此起彼落。
周君王顶尖的侍卫,民服便装混在马商群裡,想儘办法逼近柳翠翠。周君王若是知晓在毫无预警下,已为潇国作嫁多年,周方潇药助宋马,桩桩件件,事大可臻叛国,事小可至乱边!如今一拨人从君侧出,几番逼近柳翠翠车厢,杀机不言可喻。
马商川流中,宋君主最强的禁卫杀手藏身其中。如果没有柳翠翠为周、潇两国穿针引线,周国绝对无法跨越宋国干预红花。一场红花劫爆出宋国绝对不想公开的军事机密——马伤惨重。宋国断不会给周国有掌握红花的机会!
看似锦衣商贾,悠閒穿梭。个个眼神阴骘锐利,杀机步步逼近!
柳翠翠稳坐车内,闭眼沉思。
车厢外数度短兵交接,夹杂着远处传来牧马歌声。动乱或许瞬间,民安如何持久?
黑衣简装的男人眼见周国侍卫近身攻防宋国禁卫,两方都是高手,两方专注对峙,两方都意不在车厢裡的柳翠翠!莫非两方都在保护柳翠翠?或者都想胁持她?可任何一方,都比不上他胁持柳翠翠来得强!他可以保护她,他会对她好,会给她从此淡出这场红花劫难的安稳下半生!
对!暮山戴上斗笠头罩,不能让宋国禁卫认出他。伺机逼近,盘算如何趁乱将柳翠翠劫走!
潇国王子亲卫高举潇国女君仪仗,所有人彬彬有礼,缓缓绕行锄郎马队。一步步,丝毫不动武力,将周国侍卫、宋国禁卫逼出一段距离。
周、宋两国人马不明白,当潇国王子亲卫马队靠近时,他们座下马匹都开始不听使唤,嘶鸣踱蹄,好像都想拔腿离开!
车厢裡静坐冥思的柳翠翠,彷彿又回到那个奇异空间,所有人都穿着十分怪异的衣服,却又很方便。那些人使用未曾见过的光透瓶子和某种高速火熠仪器,还有很多大大小小颜色明亮的桶子、器具,他们加工红花实,做出纯度极高的白色粉末。但那些都是有剧毒的!
他在那个奇怪的地方将工序改变,加了几道蒸沁、酒淬,让辛辣毒性退却,那些白色粉末就更接近可以消毒镇定的芬铎。如果,能找到进阶工序,一点一点测试剂量,或许真能做出缓解心绞痛的药。或许,路家男人身上的魔咒,真有解除一天!
再坚持一下,或许,他真能够让阿林快乐无忧到老!
要怎麽再进到那空间去?要怎麽才能沟通那道意识?
从奇异空间带回来的精纯剧毒,如果让周朝廷知道,红花属性极端,亦可祸国殃民,君王愿不愿就此放弃红花?木槿有柳天仁一步步为他擘划大局,又有执仪亲卫邻境接驾,加上有暮山盯场,木槿该可保全。
可惜,放弃红花这步险棋,必得有人愿意牺牲。
阿林,如果不必出此险招,柳翠翠想,他最期盼的,不过山城药谷,蓝花田间,与君长相厮守。
但这一切,恐怕太迟了。哪一道声音,能像上次一样,召唤着他?
跃出马车,将一包东西丢给周国侍卫队长。待他们离去后,柳翠翠策马狂奔,向北山口直去。
北山口下,服了精准红花white粉药量,柳翠翠一跃而出,飞向天际。
蓝天,犹如蓝花织就,白云伊人,最近时,彷彿温柔拥抱,彷彿人间一切,不再细看,已如隔世。
过命,不过是短暂退出。受我召唤的人呐,可一定要保住阿林!这是柳翠翠心上最后的愿想。
柳翠翠从半空落下,已经失去知觉。
疾马奔驰而来的暮山将军奋力向前冲出!烈阳下,一个空中飞马跃腾的白衣少年犹如仙人下世,目光笃定、不顾一切接住柳翠翠身子,半刻不停留,急转向,往周国吴县奔去。
远方,一处林裡,另一个黑衣男人,满面风霜,鹰立树梢。
他眉头紧压的双瞳裡,终于现出惊惶!
☆、他是张西没错!
“啊啊啊!!!!!”
“怎麽了?做恶梦了?”他轻拭我额上的汗,很轻。我大口吸气。他环颈抱我,好暖,手劲很温柔。
“我……我掉下来了!从很高很高地方掉下来了!"第一次觉得声音会抖,耳内翁鸣,喉头鲠住,就要说不出话!
“别怕,我在这,没事。"他将我抱在怀裡,下巴磨我头顶,有点痒,很舒服。
是他接住了我,本来以为会死的!他赶来了,是路杰林。不!是张西,张西赶来救我!
他改变了指令,原是蓝花田中埋葬,被他改成赌输了成亲!
如果这些相当于指令,是事情该如何發生、会如何發生的意愿,那张西……他指定我是柳翠衫,他知道是我,他来接我!
火山爆發,倾刻毙命。本来以为会死的!柳翠翠在蓝花田裡的召唤,通达张西意识?是这样吗?应该是,我认为是。
千钧一髮,张西来到这,又指定我,让我进来。那他,一定也保住了薛教授和曹美岑!我太了解张西这人!
可他们在哪?现在是谁?
他知道我会来,改指令成亲是要……保护我,因为……因为……那怎麽说来着?一个坚实务农的吴县,是周宋和平助力,吴县久立,周国无法军出西北,保吴县,保农防,保太平!
柳翠翠到死都要保吴县、保路杰林,成亲,就能让柳翠翠和吴县县衙站在一起。我来了,柳翠翠就可以用柳翠衫的身份重新进入这个舞台!这些,张西都跟我解释过,在西北荒大雨裡那次。
所以,张西这一步,是要同时保我和柳翠衫?
可为什麽柳翠衫能直通张西?为什麽是张西?
我实在没有力气,但又很想,只能用丢脸的迟钝、老牛犁田的卖力,把他押在床上。还好他也不介意。我身体不听使唤一直颤抖,很困难才复到他身上,压住他。其实是他把我揽在胸口。我口乾舌燥,想问些话。
张西说:“别急,喝点水,你喜欢的。"
他从枕边拿出一个竹壶,是那个装有喝不完冰凉气泡矿泉水的竹壶。他看出我想问,所以先答了。
“我请小童差人送来的。"
他扶我起身,让我喝了好几口。沁凉、刺激的气泡矿泉滑入口舌,整个人都清醒起来。嘴裡的苦涩没了,脑袋裡的轰鸣、压力渐渐缓解。
他侧身将我揽在身畔,我面朝上。在一顶大白帐裡,床炕很暖,有薪柴淡香。
他的怀抱,让我想起几年前一桩往事,一桩不想记起的往事……
本来以为要死了,全完了!死与活着没有不同。一个人抱了我,我头顶罩着黑布看不见,他没有说话。我很想问他是不是被绑来的研究生?他一直没有说话。
后来,他被……被砍了一刀?是刀吧?那一刀砍到哪?然后,他被推下高楼…………
怎样才能止住颤抖?全身都在抖!
“冷吗?你怎麽了?”
他说话好轻、好柔,他是张西。我知道。我想鑽进他怀裡,只要我不想离开,他会一直抱着我!我知道的。
他来了,他来接住我了!
止不住热泪,鼻涕挂满脸。这样真不好看!太弱了!
“别怕!有我在,定保你周全!”
他说什麽?为什麽这麽说?有什麽不对吗?换做我,也会保他周全不是?对,那是情话!那就叫情话!
也许之前,透过柳翠衫眼睛看路杰林,一点一点,让我觉得路杰林可爱、可靠。现在,柳翠衫的部分记忆回来了,虽然还是很多黑暗地带,想不起来,他在轿子裡跃出自杀前,想些什麽?怎麽也记不起来!他是想自杀的对吧?他的部分记忆回来了,怎麽感觉看路杰林有些不一样!是哪不一样,说不上来。他是个孩子,没有心机、天真又热情的孩子......
喔,对了!眼前的路杰林还同时是张西,我的张西!张西不会孩子气,张西非常稳重,张西让我想跟他一起吃饭、一起做研究、一起在帐棚裡看星星、讨论有没有外星人、一起跟着薛教授东走西查......
“张西!”
“我在这,我一直都在!”
他承认了!他是张西,他是我的张西!他拍拍我的背。
“想哭就哭吧,你都记起来了?”
我摇头。
“没关係,慢慢来。”
他又紧紧抱住我,亲我髮顶、额头,拍我的背。
“这裡已是宋国中南,晚上冷,你做恶梦了,别怕,我抱你睡。”
他怀裡很温暖。有部分的我很不自在,觉得现在这姿势很奇怪,怎麽摆都不舒服。
有部份的我很开心,激动得要再飙泪了!
这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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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进白帐,不留情面地撒满脸。太亮了!这哪呀这是?
起身,张西不在!!“张……”我脱口就喊。
他拉开帐门进来。看到他,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一部分的我觉得他很熟悉、很亲近。一部分的我很不自在,有点尴尬。
“你去哪了又丢下我?”
“小懒虫,你睡到过午了。看,给你带了什麽!”
西瓜!他把西瓜切片,用一块棉布将西瓜挤出汁来集在陶杯裡,再对些竹壶裡的气泡矿泉水。
“喝喝看,像不像可乐?”
“……嗯,很甜,很好喝!”
可乐!他是我地质科学研究所的学伴张西没错!
“知道这谁的帐吗?”
“谁?”
“出去看看。”
外面一片光亮!很刺眼,已经大中午了。
白帐搭在一处废弃牧马场边缘。前方还有几顶大帐,这些帐的规格我好像在哪见过?对,是木槿的帐!
一个白衣小姊姊串到我身边来,说:“你真的很像一个人!可是气质、动作完全不像,这可奇了!”
“不得无礼,冥冥!”
一个轻细绵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是他!
他一身白衣,背对着我坐在一堆西瓜围成的圈裡,开心地摸着西瓜皮、敲着西瓜肚。
伺候他的人很多,个个身着简式白衣,脸上不时微笑。那些人把西瓜皮凋成小鸡、老鹰、牛、羊给他玩。还端出许多从没看过的糕点任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