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桓仍在厉声呵斥,那人却恍若未闻,脚下步子不停。
“轻功如此了得!”陆逊眼皮一跳,他转头看向景玥,低声问:“你瞧清楚那人的步子了么?武功什么来路?”
景玥没答话,他将茶盏稳稳当当搁下,尔后“啪”地一拍朱栏,再听“喀拉”一声,他用掌力震碎了马车顶,破车而出。
“哎你——”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肚腹的伤,陆逊纵身跃出。
景玥负手自空中缓缓落下,夜风将他身上的衣袍吹起,披散在身后的墨发也撩起了不少,他凝眸,面沉如霜,静静瞧着迎面而来的那人,淡声道:“张桓,带陆少侠和陆三爷离开。”
张桓不愿意,他抢步上前护在景玥身前,摇头道:“属下不走,他派监锦司的人来分明是想......”
话还未说完便被景玥点了穴道,抓了后颈衣领提起,只见景玥轻轻一扬手,张桓整个身子便朝后头飞去。
陆逊忙转身去看张桓,见着他双足轻轻落地,这才松了口气。
“走罢,此事与你们无关。”景玥略一偏头,淡声道。
陆逊抿唇,他默然片刻,抬眸看了景玥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那黑衣人的轻功在他和景玥之上,陆逊重新回忆了一遍原书的人物设定,这个时候的景玥武功并非天下第一,能胜过他的......只有监锦司的那位大监——瑾月公公。
陆逊一边向张桓走,一边凝眉思忖。
原书中瑾月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还有黄昏时遇见的那群监锦司......这些人直接听命于楚皇,此时出现的话,很有可能是楚皇他......
正琢磨着,忽觉一股大力直击自己后背,陆逊一惊,忙向前扑倒,尔后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一只枯骨般的手便朝自己面门抓来。陆逊忙抬右臂格挡,身子顺势伏地往右滚开。
这时景玥也纵身跃至了陆逊身旁,他俯身抄手将陆逊扶起,两人并肩立定。
陆逊喘匀了气,惊魂未定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
适才这人是怎么在眨眼间便越过景玥杀到自己面前的?还有刚才他在匆忙中躲开的那几招,阴狠毒辣,他光是想想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陆逊抬袖沾了沾额头的冷汗,说道:“看来他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这下你教我走,我也走不了。”
“你行么?”景玥垂眼看向陆逊,低声问。
陆逊一听这话就炸了,他啐了一口,道:“行你大爷,景承珏你他妈这个时候还埋汰我,我......”怒气发泄了一半,他这才意识到景玥是在关心自己的伤,于是后边的祖安问候就叫他咽了回去。
“当然行,”陆逊将剑抽出,盯着那黑衣人眯了眯眼眸道:“废话不多说,先杀了他保命。”
说罢,手腕一抖,便挽了一个剑花朝黑衣人胸口刺去。
景玥也不再多言,只见他身形微晃,反手就是一掌,直接往黑衣人脑袋上招呼。
那黑衣人并不强行接陆逊那一剑,左足点地顺着剑势往后跃起,陆逊见状毫不犹豫收剑,变刺为挑,直攻黑衣人下盘,这时景玥的掌风也已行至,结结实实打在黑衣人胸口。
只是未曾想到黑衣人早就运气抵挡,二人内力相交,听得“嘭”地一声,竟震得三人都跌倒在地。
陆逊被这一下震得耳内轰鸣,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疼,景玥也不甚乐观,一偏头便吐出一口鲜血。
那黑衣人“蹬蹬蹬”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捂着胸口靠在一颗树干上喘气,他头上的风帽被景玥的掌力拍到了一旁,露出罩在下边的脸。
陆逊和景玥相互扶着站起,借着月色望去——
那人须发皆白,一张脸却白净得如同纸糊上去的一般,在月光下泛着阴森惨白的光。
的确是瑾月公公。
和原书里对他的外貌描写如出一辙。
陆逊敛了眸子,和景玥对望一眼,在淮阳城彼此试探的这几日,让两人产生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景玥从腰间抽出一把铁折扇,身形一动,掌影翻飞,朝瑾月攻去,陆逊紧随其后,有言道天下至上武功乃剑法,剑法至臻乃独孤一派,他凭着记忆捏起剑诀,招招都是外家功夫的精髓。
三人这一番酣斗,直瞧得陆三爷和张桓瞠目结舌,招数繁多,二人看的喘不过气,只听见“呼呼”激斗的风声,他们想助阵都不知从何处下手。
忽然,瑾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如破钵般尖锐刺耳的声音,接着有是一阵“咯哒哒”骨头开合的声音,只见他整个身子蜷缩成了球状,两只手撮起呈锥状。
“不好!是童蛇掌!陆逊躲开!”景玥脸色一变,他伸臂拉住陆逊,忙向后跃开。
然而还是被瑾月的掌风带到,陆逊只觉似乎有一只大锤满满当当地砸在自己胸口,眼前一暗,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人重重地砸在地上,景玥一连吐了好几口血,他整个人都摊着,身上的筋骨似乎被一寸一寸震断了。
陆逊目不视物,胸口又是痛极,只能哑着嗓子问:“景承珏,你死了吗?没死便吭一声。”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风声呼啸,陆逊心底凉了半截,看来今夜将要命丧于此了......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瑾月为何要在今夜杀了他与景玥?这和原书剧情完全不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身子左侧传来一声极微弱的气音,“我......没死。”
陆逊大喜,抬手一抓,指尖触到了一抹温热,黏腻得很,不知是什么,收回手拿到鼻间,一股血腥味扑来。
“吐这么多血也活不久了。”陆逊往景玥身旁蹭了蹭,无奈道。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伸手在景玥身上细细摸索,直弄得满手都是血,终于捧到了景玥的脸颊,陆逊拚了力气凑过去,薄唇贴上景玥的耳廓。
“景承珏,你先别死,留着一口气报了十四岁的废武功之仇......瑾月的练门在胯.下,我眼睛瞧不见了,你......你去杀了他罢。”
瑾月受伤也不轻,再加上他适才耗尽内力使出童蛇掌,已是精疲力竭,他盘腿坐在地上,一面监视着陆逊景玥以防二人突袭,一面运气调理。
这会儿瞧见陆逊和景玥二人依偎在一起,不知说了些什么,他脸色一沉,杀心便起,拾起陆逊掉落在地的长剑,抬步便走向景玥。
正欲举剑刺下,原本倒地的景玥忽然跃起,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快准狠地朝瑾月胯.下.刺去。
瑾月大惊,忙伸掌朝景玥肩头拍,自己则顺势往后躲。然而景玥这一下甚是猝不及防,再加上瑾月受了伤脚力滞涩,那柄匕首刺入了他大腿根部。
“啊——”瑾月惨叫一声,他用力将景玥拍开,自己则跌跌撞撞地坐在了地上。
陆逊借着适才这一点时间运气疗伤,眼睛慢慢恢复,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先看了一眼瑾月,只见他倒地不住地抽搐,并未气绝送命,看来那枚匕首刺偏了。
没工夫可惜,他转头看向被瑾月最后一掌拍出的景玥,哑声唤:“景承珏,你死了么?”
这回没有人应。
陆逊又一连唤了几声,仍是无人答应,他脸色变了变,挣扎着爬到景玥身边,哆嗦着手往他鼻息探去。
一抹浅浅的吐息扑在冰凉的指尖,甚是微弱。
陆逊松了口气,扭头,提了一口气,朝还愣在远处的张桓唤道:“你家王爷快死了,你还不过来!”
张桓一个激灵回过神,连忙提足飞奔,他抢到景玥跟前,伸手握住景玥的手,缓缓将真气渡了过去。
陆逊喘了口气,道:“抱他回马车,此地不宜久留,寻个僻静之地再疗伤,快走罢。”
张桓点头,将陆逊和景玥囫囵扶上马车,不敢再磨蹭,甩圆了马鞭将马车驶了出去。
一缕金灿灿的朝阳从破了的车顶照射进来,洒在景玥苍白的脸庞,他似是痛极,额头冷汗如雨,拧着眉从喉咙发出几声闷哼。
陆逊正盘腿坐在一旁运气,闻声睁开眼,凑过身去,耳朵贴着景玥冰凉的薄唇,这才听清他在要水喝。
昨夜沏好的茶还未喝完,没力气往茶杯中倒,陆逊直接提了茶壶,将茶嘴搁到景玥唇边,手腕微倾,清凉的茶水便淌进了景玥的口中。
就那么喂了景玥半壶茶,陆逊抬袖替他轻轻沾去唇边的茶渍,正欲直起身继续运气疗伤,右手便被景玥握住了。
景玥缓缓睁开眼眸,盯着陆逊半晌不语。
陆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想抽回手坐直身子,怎料景玥忽地将他的整个胳膊都抱在了胸口。
“你干甚......”陆逊没留神,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扑到了景玥怀里,他甚是无奈,正欲张口说话,却被景玥打断。
头顶传来景玥虚弱的声音,“你是谁......是谁都不重要,你待我真好......你真好看。”
“???”陆逊听得一脸懵,他抬头朝景玥望去,那人正垂眸瞧着自己,墨色瞳仁里浮起一层近乎痴恋的温柔。
“......王爷?”陆逊试探性地唤了景玥一声。
景玥脸上现出茫然的神色。
陆逊眨眨眼,换了个说法:“安王景玥?”
景玥仍愣愣的,对这个名字没半点反应。
陆逊倒吸一口气,他抬手抹了把脸,尔后甚是复杂地看了景玥一眼。
这......他妈的......是失忆了?
第16章
景玥的状态还不是很乐观,醒过来那么一会儿便又晕死过去,但是攥着陆逊的手却未松开。
“撒开。”陆逊轻轻踹了景玥一脚,尔后将手抽了出来。
没再管景玥,他重新盘腿坐下,双手搁在膝头,掌心向上,长长吐纳几下,继续运功。
瑾月的童蛇掌甚是毒辣,若不是景玥眼疾手快将自己拉开,他早就肋骨齐断、五脏六腑震碎而死了。
老爷子《九阴真经》第八十一篇中详细写有疗伤的心法,他只要依着真经来练,不出三日便可痊愈,只是肚腹上的伤在打斗中又撕裂开来,估计得调养好一阵子了。
陆逊将真气在身上几处大穴周转了一圈,登时便觉胸口的闷痛减轻了大半,他清斥一声,右掌翻上,搭在胸前,缓缓摁揉几下,一阵腥甜涌上喉咙,他偏头,咳出一滩黑血。
抬袖擦掉唇边的血渍,陆逊舒了口气,将真气又运至肩胛、丹田、以及眉心,不多时,周身的筋络便被打通了。
他在车内疗伤,也不知外头张桓行了多久,正运功至“天人合一”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停住,张桓的声音传来,“陆公子,进山了。”
陆逊答应一声睁了眼眸,扶着栏壁弯腰探出身去。
触目是陡峭入云的青山,参天古树遮蔽了大半的苍穹,西北角的千丈岩上流瀑如锦缎般倾泻而下,恍若一条白练,磅礴如急雪,横激如飞虹,迢迢然,一落九天。
马车停在谷中,旁边是一条叮咚作响的小溪,回身去瞧,官道如银蛇般蜿蜒而上,最后消失在葱绿之间。
这谷名唤逍遥,山名唤大匡,乃淮阳通往嘉兴官道必经之处。
书中原主就是在此处被陆远围堵,当时陆三爷奋战救主,最后中箭而亡,原主也受了重伤,回到平江时已累累如丧家犬。
他记得当时原主躲进了一座山洞......藤蔓遮掩......洞外长着一颗两人合抱的参天古树......
陆逊仔细回忆着原书的描述,目光打量四周,终于在西北角离瀑布不远处寻到了,他抬手一指:“张桓,去那里,藤蔓遮掩下有一山洞,乃疗伤的绝佳之地。”
张桓挂念景玥伤情,不疑有他,将景玥从马车上半抱起,扶着陆逊便向西北角走。
这处果然有一山洞,不是很深,大约五步便可走到头,洞里长了苔草,有些潮湿,陆逊在洞外止步,抬手扶住景玥,道:“将苔草除掉,小心有蛇。”
张桓答应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一柄弯刀,踏进洞中,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山洞拾掇得干干净净。他折回马车,拿出软垫在山洞中收拾出一处简易卧榻,又将车上的干粮和酒水搬下来搁在一旁,这才对陆逊点了点头,“可以了。”
陆逊略一点头,他拖着景玥进了山洞,将人靠着岩壁放下,尔后转身朝张桓虚虚作了一揖道:“有劳费心。”
“陆公子客气了。”张桓回礼,尔后抢步上前在景玥身旁蹲下,拉住手便渡真气给他疗伤。
陆逊在一旁坐下,撕了块面饼就着凉茶缓缓吃了,这才开口淡声道:“你这样疗伤,损人还不利己。他受的内伤太重,照你这么渡真气,不出两日你们二人都活不了。”
张桓闻言抿了抿唇。
这法子确实不好,但是王爷受伤极重,已是穷途末路,若不这样,王爷估计连今日都捱不过去。
他抬眸看向陆逊,只见那人侧首静坐,白衣纤尘不染,前额几缕碎发垂在眉间,长睫微垂,眸色比一般人要淡些,面色沉静得很,冷漠中带着疏离,仿佛一段冰雪,宁可在烈日下融化了消散了,也不会变暖半分。
这人的心是铁石做的么?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性命朝夕不保,他却不曾关心半分。
张桓咬了咬牙,一股没来由的酸涩泛上心头,他哑声问:“陆公子您又有什么更好的疗伤法子?”
陆逊面色很淡,他道:“我又不是医师能妙手回春,哪里来的法子......”话说到一半他忽地停住,是了,《疗伤篇》中不仅有自救之法,还有辅助他人疗伤之法,当下他转头看向景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