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切,因缘而生,如梦如幻,如泡影,如雾霭,变换无常。
不执着,不虚度,可得自在。
一时间胸中积蓄的负面情绪消减许多。
屋外雪花簌簌,屋内灯火融融,偶尔眉眼相对,胜过千言万语。
……
两人在祠堂中度过了一个沉默的新年。
一整个晚上,云清淮想通了很多事,以往在他眼里不甚重要的东西,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要达成心意,这样艰难。
一想到师弟也有此想,心中就轻快起来。
他要更拼命,掌无上权柄,早一点到师弟身边来,不叫其他人烦到师弟。
新年伊始,冰雪未融,云清淮回边关。
姜临川看他带着护卫消失在城门口,此刻才觉得,师兄真正成长了起来。
上回云清淮捎回来的孩子终于到货了,六七岁大,眼瞳黑亮,透着一股野兽般的凶性。五官很好,收拾干净,换上体面衣服,说是哪个世家高门的小公子也不违和。这样小的孩子,的确不能昼夜不分跟着云清淮赶路。
“你叫什么名字?”姜临川问。
“云蘅。”
“谁给你取的名?”
“我娘。她死了,我随她姓。”
他像是早料到姜临川会这么问,有些木然。
姜临川细看,云蘅轮廓隐约有些像云清淮,但五官更深刻一些,便显露出些许戎夏人的特征。
前太子妃外家姓云,由于涉事不深,家中女眷,孩童躲过一劫,被发配北方,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云清淮母亲那边的亲戚。
不然玄微真人怕是不会留他一命。
“以后就住在侯府,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姜临川抓住他的头发揉了一通。
【云蘅怨气值加20】
【云蘅怨气值加30】
……
这孩子好啊,盘一下就有怨气值了。
正好刚给云清淮、姜远之兑换了【替死符】,怨气值被掏空一半,又有新的进账。
姜临川渐渐沉迷盘小肥羊,无心学习。
差不多二月初,上书房重新开始上课,姜临川要进宫了。
云蘅被姜太夫人接去,很是松了口气。
姜临川一转头,云蘅立马换成一副舍不得的表情,口中还道:
“二哥,我等你回来。”
云清淮是大哥,姜临川是二哥。在府中,他就这样叫。非常乖巧懂事,并且学会了察言观色。
这才不久,云蘅就变了个人,让姜临川深深感叹世事无常,果然京城就是一个大染坊。
进宫后,景文帝召见,态度热切,问姜临川想不想干一份大事业。
“舅舅,我打算今年用功读书,明年参加科考。”
“科考虽然不错,却没有舅舅说的这件事好。”景文帝一笑,循循善诱道,
“每年都查处了一批贪官污吏,然而这等人就和老鼠一样源源不绝,舅舅有意建立锦衣卫,为天子近臣,代天巡视,掌督察刑罚之权,临川,你意下如何?”
“这样重要的事,我年纪小,又毫无经验,怕处理不好,给舅舅添麻烦。”姜临川婉拒。
他也没想到景文帝会给一份这么大的礼。
一下子接住景文帝怕是要疑心,得推拒几次。
“舅舅会派人辅助你。等你学会了,一应事宜,再交到你手上。”
“外人哪有我们一家人亲近,舅舅最信任你。”
“舅舅……”姜临川感动的看着景文帝。
景文帝慈爱一笑。就是这种感觉,姜临川又回来了!
果然还是这个样子的姜临川最顺眼。
反正姜临川还能活好几年,以他之名,聚拢军心,实际上操纵锦衣卫的却是他的心腹,姜临川不过徒有虚名。等借锦衣卫之名除去朝中部分激烈主战派,再不着痕迹剪除姜远之的羽翼,姜家就变成了一盘菜。
景文帝越想越美好,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临川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懂什么?还不是当个应声虫。
“不准推辞,这是舅舅的口谕。朕打算整合仪鸾司和都尉府,设锦衣卫。先封你为锦衣卫指挥使,等你年满十六,从上书房出来,就能直接接手了。”
“多谢舅舅。”
姜临川心知科举已经不能,不过如今也好,你想建锦衣卫,我也想建锦衣卫。最后是谁的锦衣卫……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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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我为师兄解战袍[25]
景文帝下旨后, 朝野震动。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朝臣纷纷思量景文帝的用意,为何要用姜临川为锦衣卫指挥使?
很快, 景文帝下旨指定都尉府都统王廷暂代姜临川的职务。
一群官场的老油条,看破不说破,纷纷检查以前的老底子, 看有没有清理干净,以免被景文帝抓住把柄。
锦衣卫开始行驶职权时,与好些部门起过摩擦。锦衣卫直属于景文帝,在很多地方都不受掣肘, 让朝臣开始自危起来。
恰好此时,一批出身自江南世家的文臣集体上奏,请立太子。
朝臣对景文帝建立锦衣卫一事颇有微词, 纷纷站队, 拥立太子。大有大号练废了再找个小号练的意思。这其中也脱不开大皇子平王和三皇子的辛勤经营。
朝堂中拥立皇长子和皇三子的呼声最高。
景文帝并无嫡子, 皇后久病, 一直封闭宫门, 不愿出去。
后宫妃子提起她总是讳莫如深。曾有个妃子很得宠, 言语间冒犯皇后被赐鸩酒。景文帝与皇后之间有些问题, 但他不容旁人冒犯。
平王生母为贵妃,三皇子生母为德妃, 出身差不多。
平王居长,天经地义。三皇子贤德仁厚,胸怀宽广。
两边筹码相差仿佛。
景文帝近来很烦, 每天脾气都很不好。
一生气就胸闷气短,必须要吃一颗延寿丸才会好转。
最开始十几天才会吃一粒,后来变成几天一粒,时至今日,已经变成了一日一粒。
景文帝多次斥责平王,以及三皇子。
宫中府中一时间气氛紧张,请立太子的奏折如雪花般涌向景文帝,没有人能扼制这股浩荡大势。
姜临川心知,这是玄微真人下的手。
他回京这么久,零碎探寻,早已将玄微真人的来历摸清楚。
林霁,出自江南门阀世家,年少成名,三元及第,才貌双绝。
与曾经的废太子萧麒相交莫逆,两人常常同出同进,亲如兄弟。
他实在惊才绝艳,二十出头官至四品,也许三十岁就能入内阁。
所有人都觉得等太子继位后,能看到明君贤臣,开创盛世,君臣相得,名传千古。
谁也没想到宫廷剧变,太子弑父,嫡次子景文帝继位。
林霁虽与此事无关,得知太子被射杀后辞官归隐,就此隐匿。
这些年来,林霁早就通过各种手段将江南各大世家收拢在手,几乎掌握了文坛半壁江山。
景文帝下令,让王廷带领锦衣卫前往江南探查盐税一事。
明面上是盐税,实际上是为了调查立太子的源头。
姜临川并没有实权,但锦衣卫各种调令仍然要通过他的手走一遍流程。
姜临川只需要在文书上盖章就行了。
这一整年京中波涛汹涌,风云诡谲,姜临川一直在看大理寺积累的案宗,偶尔也跟着其他锦衣卫一起缉拿凶徒。反正他武艺不精,下午不去上课,也没人说他什么。
景文帝迟迟未立太子,某天和姜临川一起钓鱼,问及此事,
姜临川垂眸看着鱼线,淡淡道:
“舅舅建立锦衣卫,让王廷暂掌职权,是因为我幼不经事。可见许多职位都是能者居之。”
“平王殿下和三殿下如今汲汲营营,不过是为了在舅舅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舅舅可以考验他们,让他们证明自己。”
“的确如此。此次王廷不在,京中诸事便交给临川,也好练练手,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舅舅。”景文帝恍然。反正不过一些刑侦琐事,交给姜临川也无妨。
他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调两位皇子进六部,终于做了决定。
暂且让两个不孝子去狗咬狗,想必两边都不愿让对方出彩,必定会争斗一番,也省得他们闹得朝堂不安宁。
鱼线动了,姜临川没立刻拉起钓杆,缓了一会,才起钩,果不其然,钓起一条锦鲤,他又放回去了。
有些自以为聪明的鱼儿会先碰碰饵料,发现没有问题才会咬钩。
所以鱼线第一次动的时候,不能起钩,要沉得住气。
“临川同你母亲一样,天生良善。”景文帝想到一直困扰自己的事即将解决,看姜临川都顺眼许多。
姜临川只是笑笑。
这湖中的锦鲤又不好吃,钓起来也没用,不放回去做什么?
三皇子眼看就要出宫建府,景文帝一直压着。
最近景文帝不但放他出宫,还册封三皇子为贤王。
三皇子听说是姜临川说了好话,特备厚礼相赠。
他如今一改往日作风,一派圣明贤德君子之相,引得朝臣称赞不已。
两人碰面后彼此都十分友善,兄友弟恭,完全看不出前两年互相坑害的痕迹。
大皇子虽然生气,却被幕僚拉住,劝他与姜临川交好。
大皇子也备了厚礼,经常邀请姜临川参加宴会,一同吃喝玩乐。
姜临川对此没有兴趣,总是拒绝,但会收下大皇子的礼物,再回赠。
他在京中有当铺、酒楼、古玩店,随意从仓库里挑几件华而不实的礼物送出去,也是很体面的。
自姜临川上任以后,就没少收东西,却极少回礼。
收到姜临川的东西,在京中是地位的象征。
王廷是个忠诚的人,从不收贿,不好打交道。
姜临川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决定一些不算重大的人事调动。许多勋贵为了自家孩子有个好差事,疯狂给姜临川送礼。
姜临川一一笑纳,并把他们的晚辈安排到合适的地方。
渐渐锦衣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出自勋贵,被姜临川塞到轻松又露脸的地方,一部分出自军中,专门负责探案、刑罚。
王廷对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贵族子弟很看不上眼,但出自军中的锦衣卫始终对姜临川保持着一分发自内心的敬意。王廷只好把这两派人掺合在一起,勉强着用。这回去南方,他精挑细选,带的大都是他的亲信。
勋贵家的歪瓜裂枣,以及一些中立派,都留给了姜临川。
王廷不在,姜临川真正上位。
他与景文帝说,想提前结课,离开上书房。
景文帝略一思索,同意了。他近来感觉脑子越来越迷糊,想不清楚太复杂的问题,给年幼的小皇子讲书时,突然卡壳,摔书后狠狠斥责幼子愚钝,愤然离开。
听说年老之后,就会这样。
景文帝不愿承认自己老了,也不愿暴露出来,许多事情的处置上,反而干脆利落许多。
姜临川走前,四皇子提议聚一聚,五皇子、六皇子都同意了。
四皇子在院中设宴,桌椅碗筷摆放整齐,菜也符合一桌宴席的标准,有荤有素,错落有致,次序井然。
“不知你这样着急做什么,以后上朝的时间还长。”四皇子瞥了姜临川一眼。
“今年不用上朝,明年才开始,宫外自在。”姜临川举杯示意。
两人一饮而尽。
六皇子喝了酒头痛,乖乖的喝汤,倒很羡慕,
“宫外好吃的东西很多,特别是瑞祥楼,可惜每个月才能吃几回,要是住在宫外,岂不是日日都能吃到?”
“就像二哥,吃到欠账,全京城人都知道了。”他嘿嘿一笑。
四皇子又看姜临川一眼,道:
“虽然我不掺和京中的事,也有几分底牌,要是你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好。”
五皇子全程沉默,只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六皇子最后承受不住诱惑,喝了几杯,睡成猪。
五皇子忽然道:
“当初我没想让你掉进湖里。”
“上次在二哥府上,我看到四哥去找你了,就没有去。”
姜临川抬眸看了他一眼,态度平淡,举杯道:
“往事已矣。如果你愿意,恩怨就此勾销。”
五皇子与他一碰,喝完杯中酒,长舒一口气,心中并不快慰,反而空落落的。
“日后我也会经常进宫,只是换了住处,有事可以找我。”姜临川坐了会,与两人告别。
他听力极好,还能听到两人交谈:
“四哥,你没告诉他,我那天晚上也出门了。”
“我为什么要说?”
肥羊大了,薅不出羊毛,令人心中怅然。
北方战事不断,已经转变为主动出击。
姜远之一直以养伤之名留在北边,每次景文帝传召,姜远之都是旧伤未愈。
隔一段时间就要打一下戎夏,景文帝也不好召回姜远之。
其实上战场的多是云清淮,姜远之留在大营,运筹帷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