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对这人莫名的警惕感叫楚尽霄暗自握紧了腰后的剑。
苏风焱却似看不到他的动作一般,进来之后便打开了窗户,将蜡烛放到台案边。
“云阗死了。”
他做完一切后,忽然一句话落在小屋中,叫楚尽霄有些诧异。
屋内静不可闻。
云阗,这个名字他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苏风焱道:“你结丹之后走火入魔,深夜失控杀了天门府的云阗长老,然后才逃到这儿来。”
“阿楚,是我救了你。”
他回过头来说最后一句话时,原本是充满恶意的。
但是想到宁霁白日里的动作,心中到底顿了顿,又有些自己也说不清的索然。
你杀了云阗。
楚尽霄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在说什么?”他嗓音干哑。
苏风焱垂眸道:“我在说,你杀了云阗。”
“人证物证俱在,大家都相信了。”
他从袖中拿出了那瓶伤药,静静的看着楚尽霄。
楚尽霄瞳孔一缩。
“你陷害我?”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还看不出苏风焱的恶意。
——在那伤药中下药的是他。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提防师尊,所以故意在师尊的东西里下药。楚尽霄面色冰冷,收紧手,不明白这人到底为何要害他?
“我记得我们并无冤仇。”
被人陷害,身受重伤,都比不上此刻如坠冰窖。
腰腹烂了的伤口处还流着血。
世上能伤龙族的很少,化龙本是让身体更加坚.硬.,但是这伤口是他当初自己亲手所剖,所以很难痊愈。
楚尽霄忍着痛,压下心底的戾气,死死的盯着苏风焱。
不明白为什么?
他分明从未害过他。
这样的眼神叫苏风焱皱了皱眉。
这是他想要看到的……楚尽霄本应有的眼神。
憎恨,戾气,和无尽的暗沉。就和他知道的,他的过往一样。
生活在淤泥中的人,怎么能够丢掉本能呢。
这才是他原本应有的样子。
他一直期盼着这样的楚尽霄回来,为此动了些手脚将他逼上绝路。
可如今看到这样的眼神,往日的兴奋感却没有了。
好似总是缺了些什么,苏风焱指尖顿了顿,没有回答楚尽霄的质问。
“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不如做我的蛊人来的更好一些。”
“至少……还能让你那师尊放下心来。”
他垂眸一身青衣,看着是清俊模样,手段却残忍至极。
一只虫子出现在指尖,苏风焱把玩着蛊虫。
用刀刃狠狠磨着他伤口,走近之后,一边淡淡问:
“你猜,如今想你回去的有几个?”
让楚尽霄堕入深渊的快感消退了许多,但苏风焱却并没有改变主意将他做成蛊人。
狰狞的蛊虫剖开伤口,一寸寸的侵袭楚尽霄皮肉。
那蛊虫是万种剧毒凝练而成。即便是坚.硬.如龙鳞也被轻而易举的撕下。
生噬血肉的痛让楚尽霄面色惨白。
但他现在却动不了。
那之前抹在伤口的药效还没过去,只叫他浑身无力。
眼前血色一阵发黑,在蛊虫撕咬之时,他乍然收紧了手。
到这种时候,他眼中已经由疑惑苏风焱为什么要这么做,变成了杀意。
那杀意□□裸的浮现,充满着痛苦。
血淋淋的场面叫楚尽霄额头青筋跳起。
他清美的面容晦涩不明。
苏风焱忽然停下了刀看着他。
这样的场面一瞬间叫他想起了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个画面。
——宁霁。
他莫名想起了宁霁。
那时候宁霁火毒未解,深受折磨,便找到了他身上。
因为曾经借着看病之宜,对楚尽霄催眠过。所以苏风焱那时候便知道这人是楚尽霄的心上人。
记忆中,那身披寒露的人进来,好似也是如今这般。
苏风焱想到了那天夜中,宁霁被火毒侵扰的唇色苍白。
额上汗珠落下,那双握剑的手上,从骨节处一寸寸染红,最终却……死死皱着眉。
“我会杀了你!”
楚尽霄霍然睁开眼道。
他双目已是竖瞳血红,属于兽类的嗜血足以叫普通人发颤。
苏风焱看着他失去了刚才那种感觉,不由皱了皱眉。
在他费力的按住腹部血洞时,制止蛊虫时,他收回目光淡淡道:“没有蛊人能够反噬主人。”
……
宁霁知道楚尽霄不会无故消失。在离开云阗身死的别苑之后,他先是到了楚尽霄房间。
周围东西都整整齐齐的,唯独桌上是一片凌乱。
榻上沾染了些血迹,宁霁嗅出这是龙血的味道。不过,好似还有一些药味。
他皱眉往旁边看去,但是桌上却并没有药瓶。整个房间里布置的就像是……为畏罪潜逃而准备的一般。
宁霁眼眸顿了顿,怀疑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
正这时,门外花瓶响动,发出了一声声响。
谁?
他倏然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一颗蛋落了下来。
宁霁看清蛋之后,眉梢顿了顿。
孔翎也是没办法,那日在楚尽霄化龙渡劫之后正好他在妖界的原身隐隐有了一丝苏醒的迹象。
按理来说他发情期没有求偶成功,原体就不会苏醒。
但是这次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动了,竟然比预计的要提前苏醒许多,就连孔翎自己也吓了一跳。
担心出事,他便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天上,悄然离开了一段时间。
想着处理好妖界的事情再来找阿楚。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日一夜。
今天刚过来时,就恰巧在房间里看见了之前一直躲着的宁霁。
楚尽霄是房间里安静的过分,好像发生了什么。孔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因诧异弄出了声响。
眼见着宁霁目光要看过来,他心里咯噔一下。
孔翎此时本是人身,被发现的紧张,叫他头脑一昏。
一个激灵之下,就又变成了蛋。
这便是宁霁回过头去看见一颗蛋落了下来的场景。
那是之前从玉清宗跟着他到这儿,又失踪的那颗。
看到熟悉的东西,宁霁原本眼中的冷意稍微淡了些。
看来这蛋这几日不在他那儿,原来是在楚尽霄这儿。
他以为是楚尽霄收留了这蛋,便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在它落下之后,收回目光来,拿了起来。
孔翎变成蛋之后安静如鸡,生怕被看出点什么来。他屏住呼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放出灵识又不敢,只得心里猜测着。
直到被一双手抱起。
那双手已经很久没有抱他了。
孔翎原本以为自己会和刚开始一样厌恶,谁知道他愣了一下后,只是有些别扭。
即使已经解了火毒,宁霁的手还是很冷。
他轻抚了抚蛋身,垂眸问:“你这几日一直在这儿?”
见是有问题要问他,孔翎这才放心的放出灵识来。
他先是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
一缕灵气挠上掌心,微微有些痒。
宁霁戴着面具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你昨夜可在这儿?”
孔翎这次倒是摇了摇头。
昨夜?
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随着宁霁的目光,他才注意到榻上的血迹,瞬间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宁霁本以为这蛋能知道点什么,看来却是失望了。
他眯了眯眼,指尖停在温热的蛋上,熟悉的热度叫宁霁有些放松下来。
这许久不见的蛋乖觉的发着热,他看了眼,本是要收回目光。
一阵风吹过,却将眼神定在了一个地方。
——桌角。
刚才因为这颗蛋落下。窗户被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倒是显露出了桌角下隐藏的灰尘。
那灰尘之中,却是有些细小的白色.粉.末。
宁霁指尖顿了顿,弯下腰去。
孔翎也看见了这粉.末,有些奇怪这是什么东西。便见宁霁捻了点粉.末,低头嗅了嗅,却忽然皱起了眉。
他昨夜叫人送与楚尽霄的是他在秘境之中早年得来的灵散。自己之前也曾用过,对这灵散的气味很是熟悉,却绝不是这个味道。
有人掉包了他的药。
若不是正好风吹散了些,宁霁也不会发觉。
他皱了皱眉,将这灵散包起来,准备着人去查一查。
孔翎看着他动作,又见宁霁垂眸准备离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他突然发热想要吸引对方注意。
宁霁回头看了眼,想到楚尽霄现在人不在,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将这颗蛋给带了上。
第二日的时候,谢与卿刚出门便遇见了宁霁。
“谢楼主。”
宁霁主动开口:“我正有事要去找你。”他声音淡淡,话音落下,谢与卿便看见了他手中的东西。
宁霁拿出来,皱眉之后递给他。
“这是我在楚尽霄房间中发现的,谢楼主可否帮忙鉴定这是什么东西?”
他唇色苍白,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可是鬼面下却看不出来什么。
谢与卿罕见的有些不舒服,甚至……对楚尽霄有了丝意见。
不过,他却还是接过了那包粉.末。
他在低头用灵气查探一番之后,忽然面色变了变。
“这是克制妖物的药,妖族修为越高,这东西越是有效。”
“若是见了血,后果不堪设想。”
克妖之药放在治伤的灵散之中,若不是他之前曾经见到过,恐怕也不会辨认的出来。
“剑尊,这是……?”他皱了皱眉。
宁霁蓦然收紧了手。
果然。
“那灵散是我给他的。”
他一直想化龙之后的楚尽霄修为不差,怎么会那么容易被算计。
原来是从他的东西中入手。
那人可真是……机关算尽。
他面色沉了下来。
谢与卿问:“剑尊心中可有人选?”
他看宁霁的面色便知道他已经想到了。
宁霁收紧剑,淡淡道:“只是猜测,尚未有证据。”
另一边苏风焱已经离开了。
楚尽霄看了眼门外,知道在这里呆的越久,对他就越不利。
苏风焱不知道在他伤口中放了什么东西,他查探了几次,只在刚开始的疼痛之后便没有了。
但这东西却叫楚尽霄隐隐忌惮着。
云阗被杀,苏风焱伪装陷害他。
恐怕目的都在师尊。
若是师尊站在他这一边……
他心中一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师尊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他不能继续呆在这儿。
楚尽霄捂着伤口,摇晃着站起来,结果刚走到门口,却似被什么烧灼一般,神识刺痛。
苏风焱在屋外留下了克妖之物,便是他离开之后,楚尽霄也踏不出这房门半步。
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楚尽霄指尖一顿。倒吸了口冷气,看了眼房外的东西之后,缓缓收紧手。
下一刻他咬牙化作龙身,一头撞向结界。
一瞬间身上皮开肉绽,神识刺痛跌落下来,楚尽霄又咬牙试了一次。
一次不行,便第二次。
第二次不行,便第三次。
每被撞下一次,他身上的鳞片就脱落一分,但楚尽霄没有丝毫放弃……
他心中想着那个人的名字,眼神再次坚定了下来。
……
一连两日,宁霁虽然知道是谁动手但却还是找不到楚尽霄。
他抚摸着蛋,垂眸试着大范围的用搜神之术,但这等耗费精力的办法却叫宁霁唇角渐渐渗出血迹来。
还是找不到。
他长睫颤了颤,手指又冷了下来。
孔翎本是想着阿楚的。见他唇色苍白,不由心中又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来的突然叫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算了,不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阿楚再说。他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宁霁收紧手面色微冷,他刚准备继续却忽然似察觉到什么,睁开眼来。
便见面前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楼危宴一身红袍,墨发未曾束冠。
他今夜不请自来,还未开口,却看到了宁霁唇角血迹。
不由道:“你搜魂了?”
宁霁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鬼面森然,月色下,竟是比海底还冷淡几分。
“魔尊所来何事?”
这里是东海府,他自然不能像海底一般与他和平相处。
楼危宴皱了皱眉,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甚至也有几分推波助澜,为的便是挑拨宁霁与其余人九州的关系。
可是如今见到他为那个小徒弟如此,甚至耗损功力之后,他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你在为他搜魂?”
“他对你十分重要?”
楼危宴语气难得疑惑。
宁霁不懂这人为何会关心这个,楚尽霄重不重要都与他无关
更何况,他只是做他该做的事情,今日经他之手被陷害的无论是谁他都会出手。
不过这话却没必要与楼危宴说,他只是在收了手,压下了心头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