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爪与他陷害楚尽霄,杀云阗时的一模一样。
天色暗沉血红,他对上了玄龙的眼神,没有一丝楚尽霄的影子。
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你不能伤害师尊。”在龙爪掏出之时,他只听见了他带着杀意的声音。
苏风焱面色罕见的惨白,青衣一瞬间染红,竟比之前还要可怖。
身旁的傀儡这时见状,立马上前挡住楚尽霄的攻击。苏风焱当机立断护住元神,止住伤口血迹,却还是忍不住唇边溢出鲜血来。
大口大口的血不停涌出,苏风焱眼前发白,狠狠闭上眼。
又运起灵气召唤出更多的傀儡来。
玄龙与傀儡战在一起。
阵法又一次变了,苏风焱未说出口的话被卡在喉中。
这是他原本的身体。虽是半人半鬼,但是所有承受的,却都是他。
玄龙这一击,只差一点这具身体就要就此消散。
他捂住伤口,临走前深深的看了宁霁一眼。
原本想问的问题,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
楚尽霄掏出龙爪,看着涌上来一个又一个面容相似的傀儡人,双目愈加血红。
他几乎已经杀红了眼。
宁霁本是想要去追苏风焱。但是看到楚尽霄这样的状态之后,却还是皱了皱眉。
在杀苏风焱与救楚尽霄之间只犹豫了一瞬。
他便有了决定。
杀人随时都可以。
但不能真的任由楚尽霄这样下去。
他身体内疯血不稳定,若是不制止,恐怕真要如苏风焱所愿。
在杀了最后一个傀儡之后,楚尽霄短暂的清醒了一瞬。
他醒来之后,便看见自己满身是血,手中还掐着一个傀儡人的脖子。
楚尽霄摇了摇头,回过头来,便见师尊站在一旁看着他。记忆回溯,他瞳孔一缩。才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
楚尽霄骤然松开手,回过头来。
玄龙双目赤红,此刻刺激之下,又差点失去理智。
直到一缕凉意顺着识海涌入。
“楚尽霄,保持清醒。”他听见师尊道。
楚尽霄挣扎了一瞬,落在地上,龙身轰然倒塌。他脊柱处龙骨清晰可见,彻底清醒了过来。
“师尊。”他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腰腹,又瞳孔微缩。
也许是害怕吓到师尊。楚尽霄变成了小龙,努力蜷缩住身体。
他害怕看到师尊厌恶的模样。
害怕师尊会嫌弃刚才控制不住的自己。
只觉得兽类的自己如此可怖。
可是刚才不用顾忌一切,向苏风焱动手的感觉,却让他即使是忧虑,也不后悔。
他不后悔杀人,只是担心师尊厌恶自己。
宁霁原本不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在看到那条玄龙变小之后,蜷缩起来时却皱了皱眉。
竹林中静静的,就在楚尽霄心缓缓往下沉时,忽然被一方手帕包起来。
宁霁将变小受伤的玄龙捡起来,语气放缓了些。
“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多谢。”
他没有说别的。
只是说了句多谢。
玄龙身体僵.硬.,悄然抬起头来。
“师尊不怪我?”
楚尽霄收紧手问。
那人目光依旧冷淡,却道:“我若是你,我也会如此。”
“苏风焱该杀。”
楚尽霄冷下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甚至那些刻骨的疼痛也缓了缓。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师尊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师尊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身上将帕子染成了血色,甚至比十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狼狈。
宁霁皱了皱眉,伸手点在那玄龙额头。
“睡一觉。”
“暂且都过去了。”
他从未安慰过人,声音冰冷,却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楚尽霄紧绷着的弦松了些,在松懈之后,终于撑不住身体,倒了下去。
在变小后的玄龙昏迷之后,宁霁看了眼帕子。
他鳞片上全是伤痕,中间腰腹的血还在流着,只有龙尾还完好无损。
在昏迷之前,也许是不安,楚尽霄小心的用龙尾圈住了宁霁手腕。那是他身上唯一还完好的地方。
他只敢用这儿碰师尊。
宁霁看了他一眼表情微顿,许久又慢慢松了下来。
……
今天是掩日与宁霁约定的最后一天。
若是今日楚尽霄再不回来,掩日真君便不准备再等了。
大堂内,其余几人闭目坐着,殿上的香已经燃了一半,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到时候,便能够下定论。
谢与卿看了眼那香炉,微微皱了皱眉。
吴罡低声道:“楼主,你说剑尊能找到人吗?”他心中也有些不清楚楚尽霄到底是不是凶手,谢与卿倒是知道真相一些。
不过在宁霁回来前,他并不准备开口。
时间随着香炉中的香一点一点的燃烧,眼见着,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掩日真君睁开眼来。
这时一直与死去的云阗关系不错的凌文真君开口:“都已经此刻了,那楚尽霄还没有出现。”
“莫非宁霁剑尊这次是真的信错了人?”
掩日没有说话。
另一人也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日天降紫雷便是预示,若是我们早加注意,云阗便不会遭遇此事了。”
他这话竟像是已经认定了楚尽霄一般。
谢与卿指尖一顿,吴罡刚要开口。
这时,大堂内被推开。
一个人走了进来。
宁霁一身白衣持剑。
听见声音后,转头看了那说话人一眼。
那人悻悻的闭上嘴。
掩日这才道:“剑尊来了。”
宁霁微微点头,直接开口:“杀云阗的并不是楚尽霄。”
那玄龙被伤还盘旋在指尖。
掩日眯了眯眼,便见宁霁拿出一团灵识来。
“这是楚尽霄当日的记忆。”
“诸位若是不信,尽可一观。”
搜魂之术痛苦无比,宁霁本是想要想别的法子。但是楚尽霄却主动开放了灵识。
“师尊,我宁愿受伤,也不想被误会。”
他收紧手,心底另一道声音想的却是。
——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能连累师尊。
本就撕裂过的神魂再次被搜魂,一般人都受不住。但是他却咬着牙,藏起了心思。
宁霁不知道他心思。
但这时是最好的证明清白的办法,磨不过他,皱了皱眉后,只得一边用灵力温养着他,一边慢慢将那段记忆抽出来。
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殿上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修士的记忆不可能有假,他们迟疑的接过灵识。
原本是认定楚尽霄的,此刻却又有些不信。
抽魂不可能抽出全部,宁霁在动手前看到有关苏风焱的记忆身影被模糊,便知道那人早就做了手脚,也不意外。
如今只需暂时证明楚尽霄的清白。
若是想杀苏风焱……还有机会。
他眸光闪了闪,几位长老看完之后这才皱起了眉。
——三日前的晚上,楚尽霄没有去见过云阗。
楚尽霄确实是被陷害的。
他们皱了皱眉,掩日也严肃了起来。
这时,有一个弟子进来附身在旁低语,掩日真君表情奇怪了一瞬,伸手挥退那传话弟子,然后才看向众人道:“刚才有夜巡的弟子道,说是在山后发现了一头血蛟。”
“打斗之下,不敌让他血蛟给逃了。”
“难道那杀害云阗真君的是那头血蛟?”凌文睁大眼睛猜测。
如果不是楚尽霄。
那样的伤口和修为……
众人心中犹疑不定。
掩日思索一下,看了眼洗清嫌疑之后,便收回目光的宁霁道:“现在还没有记忆,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先抓住那头血蛟再说。”
如今的可能也只在这突然出现的血蛟上。
尽管众人都觉得有些过分巧合。
可若是找不着凶手,要给天门府交代,这血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尽霄洗清嫌疑之后,目睹这一幕,心缓缓下沉。
他身上发冷,忽然明白,若是师尊不执意找他,那么他就会像这素未谋面的血蛟一般。
他指尖顿了顿,直到听到心底的传音。
“是否觉得可怕?”
他没有安慰楚尽霄,反而这样问。
玄龙抬头望向他,却看见师尊一片平静。
“师尊早知道结果?”他问。
宁霁看了他一眼,眼中甚至连嘲讽也没有。他只是淡淡道:“九大门派一贯如此。”
他顿了顿道:“楚尽霄,不要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楚尽霄身体微怔,便听师尊停留了许久开口:
“你若因此对他们失望,便要自己报仇。”
自己报仇。
楚尽霄眸光微深。
眼前讽刺的一幕与他被陷害时的场景重合。
他目光一个个扫过殿上,将那些逼迫自己与师尊的人脸记在心上,在心中下沉时,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若是他没有力量,就只会被人踩在脚下,反复轻贱。
甚至……无法靠近师尊分毫。
昨夜苏风焱最后望向师尊的眼神在眼前一闪而逝,楚尽霄最后看了师尊一眼,低头掩去了眸中神色。
众人还在讨论着,场面讽刺不已。
谢与卿没有参与讨论,目光却放在宁霁身上。见他收回手之后,微微顿了顿。
宁霁抬起头来,看见谢与卿眉梢冷散去了些。
两人目光相对,宁霁率先点了点头。
谢与卿回过神来,神色微微怔了怔。
一直到要离开之时,掩日才向宁霁道歉。
“抱歉,之前情急之下倒是误会了楚尽霄与剑尊。”他语气愧疚。
宁霁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在离开之前,淡淡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时候,苏神医好似没有来。”
他点到为止。掩日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孤疑后,反应过来,脸色也难看了下来。
另一边,苏风焱全程没有露面。
他这具身体被损坏,已经不能再用了。为了不露馅,这时必须再换一具身体才行。
元神遭受重创,那龙爪撕扯间他吐了口血。
苏风焱自己会医术,自然知道这伤势有多重。只差一点,若元神被撕碎,他便真的要身死道消。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元神重创,几乎损了百年修为。
苏风焱本应生气的。
但是在如此伤势之下,他却平静了下来。
苏风焱并没有立刻治伤。
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傀儡过来许久之后,才收紧手。
“事情办好了吗?”
傀儡点了点头。
“已经用血蛟转移视线了。”
苏风焱心下微松了些,任由腹部疼痛侵蚀着自己。
在极度的痛苦之下,他瞳孔微缩,佝偻着身体。
死死收紧手时,眼前却浮现出宁霁的身影。
人在最痛苦时,总是会记住叫他印象最深的人。
就连苏风焱自己也没想到,他这时最先记起的居然会是宁霁。
那道冷漠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想起那人冰冷的眼神,他缓缓收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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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苏风焱用血蛟的事暂时给了天门府一个交代。
在楚尽霄洗清嫌疑之后, 那血蛟恰好又出山杀人。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撞见,证据确凿被抓了起来。
宁霁听着解释,眼中出现一抹讽刺,垂眸缓缓收紧了剑。
大殿上静悄悄的。
血蛟已死, 一切死无对证, 却又什么都能说的过去, 这其中蹊跷刻意,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指出。
说到底,云阗之死不过是被放大,被那几人当做从楚尽霄身上得到祖龙传承的砝码而已。
如今楚尽霄洗清嫌疑,他们自然是不会再重视, 在血蛟出现后,他们要做的,只是给天门府一个交代。
现场几人咒骂着孽畜,和之前指责楚尽霄时如出一辙。
这一幕便连吴罡看着也厌恶不已,他收回目光来, 暗自传音:“楼主, 这些人可真是会装模作样。”
“好似之前冤枉别人的不是他们一样。”
他说到这儿,又有些嫌弃:“还是我们孤月楼好。”
至少在孤月楼中,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们这次来东海一路走来,所见所闻都恶臭不已。除了宁霁剑尊外,几乎没有遇到好人。
吴罡皱了皱眉,谢与卿却并不意外。
这些人本就是如此而已, 九州门派看似同气连枝,实则关系早已不如往日。众人都靠着利益维系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想必不久用不了多久便会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