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足以称王,除了我。
三位将军像估价货物般估量着对方,心中满溢着绝不许他人位于王座之上的高傲。
因此月江涟在见到程解意时,便想让程解意坐在王位上一段时间,这样他能有更多的时间慢慢对付另两位将军。
……他原先确实是这么想的。
可每当月江涟看着程解意的眼睛,看着这瘦弱的少年郎似乎真的要一肩挑起重担,而努力学习时,他都抿着唇,难以提出任何交换意见。
【您不知道我此举为了什么吗?】月江涟心中默叹。
【我知道啊。】程解意的眼睛似会说话,他每次看着月江涟,都像在回答月江涟心底的疑问。
月江涟开始想着程解意的退路,从一开始地到了时间便杀了程解意,到将程解意送到长歌咏原的雪山圣殿幽禁,再到……与程解意成亲。
史上不是没有二王并立之事,只要操作得当,那么这少年便能不必被人扯下王座,而他……也不必做出什么事伤了程解意。
月江涟那夜在程解意床边磨着玉叶时,最终想出的办法。
今日见着程解意登上王座时,月江涟心中欲念,便像一滴水落入了热锅里,发出沸反盈天喧响。
那少年似是知道今日的登基大典和之前被人像拎小猫一样送到王座上的事不同,他将要面见臣民,今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少年坐在王座上,神情不见忐忑紧张,而是静静地垂眸看着玉阶之下,即便被珠帘遮挡容貌,月江涟也能看到少年冷静平淡的视线。
他没有害怕,没有恐惧,他就像本该居于上位一般,等待着即将前来拜见他的人。
只要看他一眼,心底便会忍不住颤栗而兴奋。
只要听他一句,便会匍匐跪地恳求垂怜。
月江涟不知道山楼夜和万秋声如何作想,他在听到程解意慷锵有力的那席话时,本该嘲笑这不知世事的少年,总将世情想得太简单,但他对上程解意的眼睛时,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传说前王的家族有一丝来自天神的血脉,传闻里具有令人一见倾心的容貌与能力,但前王并没有展现应有的高贵与智慧,只是一头只知掠夺的野兽。
但到了现在,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的血脉也许觉醒了也不一定。
“你……”
月江涟刚要说话,就看到身边山楼夜走到墙边,用一张帕子包起了地上那点玉屑。
“我会再刻一片,”山楼夜转头看着程解意,“只是等我刻好之后,就不会送你了。”
“你若想要,得亲自来拿。这玉叶,便代表您成王的资格。”
脾气最暴躁的山楼夜居然最先静了下来,他深深看了程解意一眼,便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万秋声身边时,他骤然出刀割向万秋声的咽喉!
若不是万秋声立时用短剑挡住了山楼夜的刀尖,他的头颅早就狠狠坠地,鲜红的血液会自断裂的脖颈处喷出,将他身后的那面红墙晕染得比红漆面更令人难以直视的深红。
“陛下,谁都不允呢,”山楼夜轻笑,手下的力道却一点没减,口齿锋利地反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舍出脸面大闹王宫,一箭将我的玉叶射碎,啧啧啧,也是无用的。”
万秋声听了这话,难得露出怒色,山楼夜便满意的收回长刀,再次回头看着程解意。
他像是怕程解意听不懂一般,再次重复着之前的话。
“陛下,您得亲自来拿。”
“若您拿到了,我便承认您,若是做不到……”
“炎火神木的甲士一夜之内便会遍布整座王宫。”
“对了,定个时间吧,三个月,如何?”
“若是三月后,您拿不到我的玉叶,陛下便别怨怪我……造反了。”
等山楼夜扬着笑离开宫门时,他身边跟着的副官与甲士都不敢开口哔哔一句。
以前山楼夜也曾压下过脾气,只要他不摆臭脸,那张脸便更是光华流转得令人侧目,只是越美的烈阳越灼人。
“我从炎火神木出来的时候,可还带了血珀玛瑙?”山楼夜侧头问副官。
突然被正在压抑情绪的山楼夜发问,副官供出祖上十八代祖宗兴趣爱好的心都有了。不过仔细听了山楼夜的问话,副官才缓缓松了口气。
“带来了,因为是神木之宝,所以我将它放在了城外。您要赏的话,我去给您取来?是要供神?”
“不,我要切了它,雕新的玉叶。”
山楼夜不管副官被雷劈了的表情,一脸镇静。
“若他真想称王,那么能哄得我供上神宝,也不是不行。”
山楼夜脑中勾勒着新雕玉叶的形状,那红色的玉石更衬程解意的肌肤,血珀玛瑙本就易碎,内里藏着鲜红如血的膏脂,听说是上古凤凰的神血。
他等着那位与这血珀玛瑙同样名贵的陛下亲来,若是他一时不小心粗暴地磕着碰着陛下,让陛下也摔碎了。
山楼夜一定会不管不顾,趴在他身上啜饮他体内如同如同膏脂般的深红来。
“啊,是了,之后要是见到月江涟和万秋声手底下的甲士敢过界一步,当场杀了,不必问我。”
山楼夜说完后,便往京都暂住的地方离去。
炎火神木的主君山楼夜,闻名于世的除了他暴烈如火的脾气,还有他冷酷无情的残暴。
三位将军谁都不是蠢人,便是看起来最易懂的山楼夜也是如此。
京都,王宫。
红墙,黑瓦,白色的宫道上,唯有程解意静立在此。
三位将军都离开了王宫,包括月江涟。
月江涟也同意了山楼夜的提议,他没有拿出玉叶向程解意提亲,在程解意面前依然是那皎皎如月的月将军。
万秋声和山楼夜居然是这种人,月江涟也直呼没见过。
月江涟抬手牵起程解意的左手,低头在他的手背落下一吻,便悠然离去。
毕竟如果程解意真要当王,那么他身边就不需要再多出一个摄政将军。
只是月江涟在临走前,还给程解意提了个醒。
“接下来三月,您大约得完成我等三人心中忧虑之事,才能得到玉叶了。”
“至于我等忧虑的是土地,臣民,亦或别的什么,便由您来想办法。”
“要成为统领整个世界的王,并不是易事。”
“若是您想走捷径……怕是不妥。”
程解意不知道那捷径是什么,但看月江涟的神色,倒是很期望他走捷径似的。
至于万秋声,他眼神和动作,已将程解意看成是负心汉了。
程解意没有回避万秋声的视线,直认自己没文化。
万秋声最后也只能恨恨离开。
程解意独立原地,悠长地叹了口气。
在这三个月里,他便要经常离开王宫出去拜访三位将军了吧。
现在任务居然变成了《将军の烦恼》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美人(8)
获取三位将军的玉叶的时间还有三个月, 程解意却没有一开始就去寻找将军们。
王宫内要做的事实在太多。政务,前朝积攒下来的问题,还有门外那些一直在探头探脑的仆从。
月江涟走后, 仿佛也带走了笼罩在王宫上空的皑皑沉雪。
王宫中的仆从们心思便活络起来,他们也许认为程解意命不久矣。
多可怜啊,生得这般好, 也许还活不到二十五岁将名字登上王室族谱。
送茶, 送点心, 要给程解意念书的仆从此起彼伏的出现。
程解意单手支着下颚, 看着眼前这些笑吟吟一副“听凭陛下吩咐”的仆从,他之前已经说了三次“不需要, 我要一个人看奏折”,但没有人听他的。
这在月江涟在时是根本不会出现的状况。
所以这些仆从在月江涟走后明着说“为陛下着想”, 实际上是“看轻”。
有些古东方的历史里, 王宫中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者, 有时候因为无人支持,他便只是那硕大的宫殿中孱弱的金丝雀, 宫中所有人都爱着他,豢养他, 却从未将他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程解意已经看过宫中记注, 近五十年间仆从们对待宫妃, 王子王女们已十分轻慢。
无论是饮食还是衣裳,亦或冬夏的必需品,从正常用度要好几宫合用,好东西源源不绝地从宫中运送出去, 宫中只剩一具空壳。
若是那位王神智还正常, 没有把所有王军和成年的得力王子全都派上战场, 也许这座王宫还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侍从们对待王族的态度依然恭敬,只是这王宫已经倾倒了。
天地倒转,原本高高站在他们头上的主人,现在被他们踩在脚下。
程解意抬手挠了挠脸,一旁的宫女便惊叫着想上前抓着程解意的手腕,帮程解意修理指甲,以免抓伤了皮肤。
看看,连挠脸的自由也没有。
程解意避过宫女的手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月江涟留给他的麻烦。
若是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也不必出宫去寻他们了不是?
“我们,来玩游戏吧?”
那姿容美丽的少年笑起来,那笑容就如黑夜中烛火,让人明知危险仍会陷入飞蛾扑火般的疯狂。
“您想,玩什么?”
几个仆从微勾自己的衣领,像是期望着某种游戏。
“就来打赌,朕能不能站在御书房里,却能一剑砍到对面那座宫殿墙上的骑凤仙人像。”
程解意踩到椅子上,再站上书桌,自袖中拿出一把手臂长的短剑。
万秋声的笙歌长乐族擅长乐器惑人,山楼夜的炎火神木族好战嗜杀,能控火,而月江涟所在的长歌咏原则天生能操控冰雪。
至于这里前代王族的能力,则是擅剑。
开国主君听说能够一剑削掉千里之外的山头,那么程解意就削掉距离他所在的御书房足有三百丈的小小雕像。
“陛下,这可不能胡玩,要是伤着您了可怎么办?”
“就是,谁把这么危险的利器交给陛下的?”
仆从们浑不怕死地上前,想要把程解意手里的短剑取下来,程解意微垂眼睫,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便立刻出剑!
这座王宫里的人有多久没有听到剑鸣了?
不是外来入侵者手中的刀剑铿鸣之声,不是王剑折断时发出的悲鸣,而是那久远之前自火中诞生的长剑被主人握住朝天挥出一剑时的傲然长鸣。
那偏居一隅的王子王女们仰头看着天空,第一次生出了爬到围墙上,听听那长鸣之声来自何处的念头。
所有王族都有自己的剑,他们熟悉出剑时的声音,但现在登基的新王是他们也没见过的王子,是他的剑吗?
程解意站在书桌上,歪着头看着远处的那尊仙人骑凤雕像自屋檐上连根断裂,自半空坠到地面,发出碎裂的脆响。
程解意将短剑收起,低头看向那些已面露惊色的仆从们。
“看来是我赢了。是了,我之前还未说我赢了有什么彩头呢。”
“算了,这王宫,这京都,这天下都是我的,我便不要什么了。”
“你们都出去吧,晚饭时间再来找我。不必什么油腻的,只要热粥和几样小菜就好。”
程解意说完之后,那些仆从们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仆从们在看到那尊仙人骑凤雕像自高空坠落时,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一点:若是还有人敢逗留在这里,这年少的主君会立刻出剑,取下谁的项上人头。
有的仆从们跑得足够远,有的则还要坚守岗位,依然站在殿外等候传唤。他们不再用过去对待前王那样轻慢的态度对待程解意,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便拿出最恭敬的姿态垂首而立。
这时候他们又突然想起开国主君来,虽然正史上说主君是位宽厚的仁君,但在宫中传给仆从的记注中,则写着开国主君更似……暴君。
自己地盘里的东西谁都别想动一下,谁也别妄想挑战他的权威,不然就将迎来主君的剑锋。
这位少年王虽美得笔墨难描,可脾气倒与传说中的开国主君相似……只要坐上了王位,哪怕周围有强臣环伺,也不会轻易下来吗?
御书房中,待那些仆从出去之后,程解意长叹一声,又老老实实自己擦了擦桌椅,继续社畜生涯。
幸好程解意过去惯常处理文书,也懂得翻阅重点,有些不太会处理的政务则借助道具和系统甄选最佳方案。
只是好方法总能通过计算得来,但下边能不能按计划实施就是另一回事。
毕竟现在程解意是架空的王。
程解意把今天堆积如山的奏折又处理了三分之一,再拿起一封红封的折子上,发现这是底下的王公发来的。
辈分上应该叫九叔公。
是有什么大事吗?
程解意拿起折子,用折刀拆去封蜡,这才缓缓打开这机密折子,一目十行看完了九叔公的请奏,不由心中直呼好家伙!
这位九叔公今年已两千七百六十五岁,距离此界中人寿终的三千岁也没多少年了。在新王登基前的七百年,国内战火不断,如今新王登基,九叔公期望能再次见到太平盛世。
只是京都城中还有三位将军,即使他们暂时对陛下低头,陛下也万不可放松警惕。
需知这些人个个意指王位,如豺狼虎豹。
【臣见月江涟,万秋声,山楼夜似是对陛下有意!】
【臣请陛下效开国主君,将三部将军尽数纳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