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将军原来今日不是来弹琵琶,而是来谈心的。”程解意单手支着下颚,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起万秋声来。
知道这些人也许都和阿宴有关系之后,程解意现在再看他们,也觉得他们有些地方确实和阿宴有些像。
万秋声的眉毛和鼻子就像是和阿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原来怎么就和瞎子一样,半点没看出来?
“陛下这样看人,可真是令我心猿意马。”万秋声被程解意看得小腹一紧心头滚烫,便见程解意微微一笑。
“啊……这样就心猿意马了吗?”程解意觉得万秋声说话的语气也挺像阿宴。
既然联系不到阿宴本人,那么便先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也无妨。
不管在这个世界的三位将军是阿宴也好,是阿宴借助道具的某种分/身化形也好,还是某种与阿宴相关的事物,程解意要做的是造梦者任务,这三位将军则在对抗他的任务。
说起来,程解意还从未与阿宴在任务上一分高下。
程解意看着万秋声放在桌上的琵琶,抬手在那琵琶弦上轻轻一拨。他当然不会弹,偶尔弹响几个音也是不好听的,但万秋声却觉得少年的纤细的指尖就像在拨弄他的心弦。
不等万秋声说出什么虎狼之词,程解意就叹了口气。
“如果我把万将军想要的淮梦乡划给你,将军是否能将玉叶给我,承认我为王的资格?”
万秋声没从程解意那听到恼哭的缘由,倒是听程解意突然说起正事来。
“淮梦乡?”
万秋声指尖在桌上轻点,他和山楼夜不同,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要起兵造反。
除了前王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笙歌长乐三千乐民去做人牲外,还有他看上了临近的淮梦乡了。
淮梦乡是万秋声母亲过去的封地,可惜在母亲故去后,被前往收回,那时他还小,没能耐讨要,如今长大有了机会,他也不许前王那样的废物踩在他头顶上,才顺势造了反。
可是如今一路打上京都,万秋声所见风景之广,现下只有一个淮梦乡……怕是不够的。
“果然不够吗?”程解意弯起唇角,“那万将军觉得怎样才够?将炎火神木,长歌咏原,亦或这座京都城都给了万将军才行吗?”
万秋声抬手捏着程解意的一点指尖,就像登徒子隔帘握着小姐的手一般。
“也许我只要一个陛下就够了。”
“可是山楼夜已将玉叶给我,”程解意提前贷款,“万将军这样大胃口,有什么下场不好说。”
“不好说?”万秋声轻笑,“山楼夜是有求于人的,他会最先交出玉叶我不意外,不过陛下想对我怎样呢?”
“杀了我?还是……死我?”
万秋声说话时隐去了中间一个字,只做了口型,但程解意显然看懂了。
这漂亮得像个娃娃的少年对着万秋声勾魂似的一笑,微微一抬手,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剑鸣,那把长剑就这么直直钉在了万秋声两腿之间。
“嗯,干死你。”程解意从善如流。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美人(18)
万秋声离开王宫的时候, 腿还有点一拐一拐的。
他想不明白。
那,那位白花一般怯怯的小陛下,怎么突然这样不客气呢?
王宫外的甲士等到了万秋声, 见着万秋声的动作, 他们脸上神情一时变幻莫测, 弄不清楚万秋声这是得手还是没得手。
“将军?”
甲士上前试图搀扶, 被万秋声抬手一拦, 自己上了马车。
“我又不是腿断了。”
“那您这是……?”甲士大胆提问。
“跑太快,扯着了。”
万秋声回忆起程解意将那把长剑钉入他两腿间的狠劲, 当时他便立刻抽身要跑,毕竟任哪个男人被这么一吓, 都得缩。
可程解意的剑确实快, 即使万秋声当下便拔出短刃回护, 那剑刃依然如疾风骤雨, 打得万秋声措手不及。
程解意还边打边笑吟吟地问万秋声。
“万将军自己说的,现下怎么要走?这便满足了?”
万秋声觉着眼前的小陛下像是突然性格大变一般,不过……他也不过见了小陛下几面,哪里又知道小陛下的性格如何?
说不得是被那两人欺负之后,一时态度强硬起来。
可怜啊。
“万将军还未曾告诉我到底该怎么才能拿到您的玉叶。若是想要与我成亲, 好得王位,山将军和月将军怕是不依。万将军若不好好告诉我办法, 今夜我是不想让将军走的。”
平常万秋声听到美人说出这样的话, 早就和吃了十香软筋散一样酥了骨头, 直接抱着人这样那样了。
可现下看着程解意的模样, 他只觉得自己两腿之间一紧, 还是快些走的好。
“陛下, 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急事, 明日再来与陛下弹琵琶!”
万秋声发起狠来倒不是不能与程解意一战,只是他看着程解意意气风发好像出了一口恶气的模样,怎么也不想对程解意拔剑相向。
万秋声也觉得自己奇怪,怎么就下意识地不愿意动程解意一根手指头。
虽然世人都说,但凡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但万秋声却觉得自己的“见色起意”是不同的。
等万秋声一路狂奔躲避剑气,扯着大腿筋骨时,还沉在程解意那骄傲的笑容中难以自拔。
“我是中邪了不成?”
万秋声抬手摁着眉心,他原想哄着那年少的主君成亲,之后再二王并立,可是程解意看起来是知道他们的算盘,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动手。
“他不过是仗着我喜,喜……”
万秋声抿着唇,抬手捏着大腿抽抽的地方,坚持着最后的骄傲,没有把那句话说完。
不过山楼夜和月江涟许是没有见过少年主君发脾气的样子的,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冷静从容……
“外人”。
万秋声心中想到这两字,心中不由一荡。
程解意在他面前表露出这样的真性情,是不是说明……程解意唯独待他不同?
护卫在马车两旁的甲士听着马车中的万秋声一时哀叹,一时轻笑,最后又如同往常一样得意起来,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的将军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王座,殚精竭虑得终于有些癔症了不成?
“将军可要喝茶?”
一名侍从跪坐在马车车厢外,抬手敲着车门。
半晌后,车厢里传话来。
“不必,找个人先回去,将母亲的玉钗拿来给我。”
“玉钗?”侍从惊疑。
“嗯,我也该……重新雕一块玉叶了。”
万秋声摩挲着指尖,他想着那少年主君居高临下拿剑指着他的模样,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
不是现实之中,而是梦里。
那带着杀气的冷金属触碰到他的皮肉时,他浑身都飙起了诡异的颤栗感。
愉悦,兴奋,快意……还有那压抑到极致的……占有欲。
万秋声靠在车壁上,那双水蓝色的瞳孔微光闪烁,下定了决心。
程解意抱着剑躺在床上,继续豪掷六万点拨打阿宴的通讯。
他最近已经习惯听着通讯里的嘟嘟声入睡。
“阿宴,等我回去……你就……”
程解意睡着时迷迷糊糊说着梦话,虽然这话没说完,总归是不太好的意思。
在程解意的梦里,那总是神神秘秘又不爱说实话的阿宴,一如既往地笑着拉着程解意的手,躬身弯腰与程解意的视线齐平,笑着道歉。
【别生气。】
【我都是为了你啊。】
【当然,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但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伤害你。】
【可是你能不能快点来找我?】
【不然……你就……】
就什么?
程解意早上醒来的时候,抱着剑还有些混沌。
不过很快一个宫人传来的消息让程解意的困意瞬间全消。
“陛下!造、造反了——”
程解意原本喝着粥,差点没被这碗粥呛死。
搞什么,拿玉叶的三月之期还未到,这就要造反了?!
等程解意听明白了,才知道是临近京都的小镇的流民没有得到妥善安置,聚集起了人出来抢粮抢钱抢女人了。
程解意回想着京都城中他还有没有能用的兵马,除了王宫的禁军,一些宗室的府兵,合起来大约五六千人,就再也没人了。
“流民有多少人?”
“报是两万。”宫人回道。
程解意喝完粥,就站起身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衣裳出了大门。
等月江涟山楼夜还有万秋声知道程解意带人出了京都时,便立时跳起来,点了手下兵将奔出城去。
谁都知道这时候留在京都才是最好的方案,可是一想到那年少的主君居然就带着那么点人就敢出去与流民对战,那三人都生怕去得晚了,程解意就会死在那。
可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战事已了。
那从未出过冷宫的少年主君不知哪来的兵才,虽说流民无甚装备与兵法谋略,但这么快就打了胜仗,还是令他们大吃一惊。
据在场的甲士说,新王用脸说服了他们一起出城,但他们仍是觉得要是状况不好,拼了命也会把新王给带回去。
只是新王到了战场,就指了六个方向,派人去把流民斥候全抓了。然后就躲在林子后便叫人拿了弓箭来,不知怎么回事,居然隔着数百丈,在那乌泱泱的一群人里,一箭就射中了贼首的左眼。
贼首当场倒下后,流民大乱,新王让林中四面举起旗帜,瞧着人数众多,且已将流民包围似的,新王便独自一人骑着马出了林子,与那些流民对峙。
程解意是修过情真意切演讲课的,当下就把流民想要的东西说出来,这便是招安为上。
“若给诸位衣裳,粮食,放你归家,诸位是否仍会起兵造反?”
若流民中还有人出声煽动的,程解意便一箭又一箭地射过去。
有人冲上来也无妨,他身后的装备精良的甲士自然会上前保护。
等到那流民方阵中无人出声后,程解意便让手下甲士停下,再重复问一次。
这个过程反复三次,直消磨了那些流民的反抗之心和杀性后,才让他们扔下手中武器,让手下甲士上前收缴。
当然,身后林子里的旗帜只出来了一部分,其他的仍在林中不出,让人不知这位年少的主君还有多少兵马。
万秋声看着程解意手下甲士将流民贼首就地伏诛的模样,觉着昨夜程解意与他说的话,和今日对那些流民说的话是一样的。
若接受条件,程解意便是仁君,一切好商量。
若不接受条件,那便是使出雷霆手段的“暴君”。
不过万秋声捏着龙兽的缰绳,还是希望程解意能在床上弄死他。
程解意料理完之后,觉着眼前的流民可以收拢起来,这样手下的人马也能多一些。
只是不知身后的三位将军同不同意了。
程解意策马回头,穿过林子便看到了三位将军与他们身后的人马。
“若是将我当场格杀在此,那王座便又空了。”程解意笑吟吟地策马上前,立在三位将军面前。
谁知那三位将军全然没心情理会程解意的玩笑话,三人同时下了龙兽,上前打量着程解意,看着哪里伤着没有。
所幸程解意全须全尾好得很,一点事也没有。
程解意抚着自己的手背,在知道京都附近就有流民时,他就觉得不对。
谁不知道京都现在有三位将军坐镇,那些流民胆子也太大了,区区两万人就敢上京来战。
于是程解意二话不说就带着能指使得动的人,出了京都。
一般来说遇到这样的状况,应该会去求助三位将军,看看哪位肯出兵。
但程解意没有去叫,反而自己解决,因为他知道这些流民会突然造反,可能是这三位将军里的谁早前撺掇的。
这样若程解意求了哪位将军带兵平乱,京都里就只剩下两位将军,那他们自然可以放手一搏,看谁能活下来。
等外出的那个平乱之后再要回京都,那可就难了。
还是三位将军都在时好一些,所以程解意绝对不会向任何一位将军求救。
程解意以前和阿宴在闲暇时玩过许多回虚拟战棋,阿宴是敢于抛出大将引诱程解意入套的,他的战法就是这样,阴谋,利诱,牺牲,只要获得最终胜果,怎样都行。
以前程解意吃了许多次亏,后来学会了和阿宴一样思考。
若他是阿宴,出了这样的事,是为了什么?
最终目的还是那把王座,所以……这样才是最优解。
程解意若是过去碰上这样的事,也许还不太能想到办法处理,可想到这三人是阿宴……程解意就突然明白了,一切迎刃而解。
山楼夜觉着程解意现在的目光有些莫名,有些慈祥有些骄傲,还有一种“我是你爹”的感觉。
……是错觉吧?
“辛苦三位将军,这里现下没什么事,等我收拢好流民,便回去了。”
“如此,我等陛下。”
月江涟微微一笑,站在程解意身侧。他仰头看着前方的流民,那急跳的心在看到程解意安然无恙时,才算安稳下来。
若是那些流民伤了程解意一星半点,他一定……会将所有人全都剁成肉泥。
月江涟眼中闪着噬人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