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空间中,这些人似乎也能思维、记忆共享,在那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对方曾与程解意共度的情景。
“啊……没想到您就是师父找的那个人,看来我对您之前的判断没错,您果然,是个渣男。”春泪哈哈笑起来,只是他的唇角弯起,但眼神却是冰冷而狂躁的。
他看向四周,即使周围这些人与他“一样”,但不管是谁都无法接受……对方是程解意最爱的那一个。
“明语。”
黑发黑眼的清俊少年难以置信地看着程解意,屠苏不明白,那个在他的世界里落下一道光,温柔如春风的少年,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程解意眼神已死。
他无论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吧。
在场中的人中除了屠苏意外,宴秋也比较正常,这位被温柔的长颈鹿神明养育长大的半神之子,对程解意也有好感,但从未想过用什么激烈手段去占有他。
宴秋看到那些共享记忆中的画面时,不由替程解意捏了一把汗。
“总之,您应该先想办法出去……”
“去哪?”
一道含冰碎玉的声音夹带着一阵烈风朝宴秋脑后袭去,宴秋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果然就看到了曾经来到他的位面,挥剑要斩杀他的白衣男性。
裴回和帝释天似乎是在某处激斗时被转移到这个空间的,在进入这个空间的瞬间,他们也已知晓了全部。
裴回轻声笑了起来,他的视线滑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未曾说话,但眼神已透露出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意味。
程解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靠在了熏染着香气的胸膛上。
“陛下,原来不在国中开后宫,是因为您早已在有了这无数知己。为何之前不肯告诉我?我还将陛下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实是侮辱了您这样的风月老手。”
程解意身后不出意外地站着山楼夜,月江涟,万秋声三位将军,只是月江涟话中带着微妙的笑意,以及一丝浮在脸上的杀意。
“陛下,您到底喜欢谁啊?”
程解意一时无言。
他想说,如果他有罪,请让法律来惩罚他,而不是,而不是……在这逼仄的世界被人逼着说“更喜欢谁”。
帝释天打了个哈欠,本质上他和裴回差不多。
以前喜欢谁没关系,现在喜欢他就行。但如果程解意现在最喜欢的也不是他,那么就要将那些恼人的东西清理干净。
在红发的王眼中,他傲慢得根本看不到别人,只能看到程解意的模样,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五官模糊的人偶。
“别为难他,”帝释天弯唇一笑,红色的眼眸里闪着噬人的光,“清理干净就好。”
裴回转瞬间明白了帝释天的意思,他握着刀,大拇指顶着刀柄,雪亮的刀身已出鞘。
“好啊,比谁杀得多。”
不过……之后就是你了。
裴回眼底红光一闪,一手拔刀便向前冲去,他认得出这些人里谁是最弱的。
那个黑发黑眼,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着程解意,仿佛眼底蕴着无边温柔春水的少年,没有……一技傍身!
只是那原本要刺向屠苏的一剑,被程解意挡住,两把金属利器撞击在一起!
“原来,你最爱的……是他。”裴回轻轻张口,那个“爱”字被他含在舌尖,听起来和“杀”字差不多。
不,不是的,你们听我解释。
程解意仿佛被人锁喉一样,心里想了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个空间中,他仿佛能看到这些位面的任务对象离开自己的原世界后经历的一切。
小小的银龙和白乎乎的小猫咪,在宇宙的狭缝中,在无数个世界寻找,而春泪和屠苏,则使用着科技的力量,他们一开始只能跃迁三次,三次以后就只能寻找当地的穿越手段。
屠苏是老实孩子,他会认认真真打工攒钱,和别人起了冲突也不会生气。
“可以骂我,但不能打我,伤得太多,我怕他认不出来。”
至于其他天生拥有撕裂位面能力的任务对象,也不是一帆风顺。除了个别将寻找程解意当做愉悦之旅的任务对象,所有人都曾过得艰辛。
只是没有人对程解意开口说过。
“我很累”“我找你找得很辛苦”“我差点死了”……
他们找了这么久,原本想问的为什么要走,心底的怨气以及过往想过的报复,难过,悲怆,最终见到程解意的时候,却只是想问一句。
在程解意突然来到他们的世界,给予了他们希望,光,一切美好的东西,又抽身而去之后。
“你……喜欢过我吗?”
程解意耳中听到了一道道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的回音,他微微蜷起手指,眼前泛起白光,他努力睁大眼睛,却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喜欢的。”程解意话说得很慢,他不是要斟酌,而是说得珍重。
眼前那白茫茫的世界里便响起了轻笑,那笑声温柔又欣慰,像是历经了无数磨难,终于爬到山顶,面见神明一样喜悦。
“那么,您愿意留下来吗?”
这句问话一出口,程解意的四肢都像被柔软又坚固的枷锁套住,其上一重又一重地压着重重重担,似乎要把程解意困在这里。
一道声音在程解意耳边低低说着“只要答应就好了”“只要说好”“留下来不好吗”“这是你该补偿的”……
是啊,这是他该补偿的。
他让那些人颠沛流离,追逐幻梦,明明只是他们人生的过客,可却独占了他们的心神。
他应该答应的……
“可是,我该补偿的是真正的他。”
一声玻璃脆响,程解意缓缓睁开眼,那些曾经围着他的任务对象都消失了,他躺在地上,他的手脚都被地底涌上来的藤蔓捆住,他缓缓坐起身,身上的藤蔓渐次枯萎滑落。
程解意看着眼前的土地,三十六根石柱插在地底,在那地底中心则放着一口铜钟。
铜钟古朴,没有任何纹饰,但程解意就是知道,当他敲响铜钟,他将取回遗落在这里的神力,打开前往上界的阶梯。
程解意站在铜钟面前,手指抚上温热的表面,还能感受到藏在铜钟里的热度。
“你很努力地保护着这里。如果我真的是造物主,那么请将力量给我,将回到神座的阶梯打开吧。”
程解意抬手敲击铜钟。
铜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响,随后金黄色的光晕如池水涟漪般随着那回荡无尽的钟声一层又一层地向外荡漾。
金黄色的光晕碰撞到雪白的石柱底部,那些巨大的石柱根基便发射出一道又一道雪白的光,那些光在半空交汇,凝聚成六边棱形,随后全都没入了程解意的体内。
程解意徒然瞪大眼,在这一瞬间,无数位面的诞生与消亡,成长与孵化,所有世界的历史,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全都汇入了程解意的身体里。
【我知晓万物。
我能掌控一切。
我……无所不能。
我叫解意,我能明白世间一切真理,所有想要寻求答案的人,必将臣服于我。】
【我是所有宇宙,所有位面,唯一的,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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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神座之上,坐在纱幕后的阿宴低头轻笑了一声。
“幸好您没轻易答应。”
“他们是我,但却不是我的分/身……”
在当年解意落下云端时,他在慌乱间导正星轨,却意外地将几个他过去曾待过的位面从久远的时间长河中带了出来。
时间空间在那些世界里错乱,倒退,回到了阿宴有些怀念,又不想回忆的过去。
阿宴可以将这些世界重新导正,可是神灵的视线能看到无数个未来。
在那些未来中,阿宴看到解意与过去的他再次相遇。
造梦者的法则中写着:不是造梦者选择世界,而是世界选择他们。
解意成为造梦者后,也会……与那些他过去曾待过的世界,相互吸引吗?
那么,阿宴想尝试这个可能。
现在的解意遇上过去的他,能不能萌生一丝情感?
“毕竟在原本的世界里,结局还不如现在的好。”
阿宴也没想过,解意前往的世界,全都是出了“岔子”,时空间混乱,但阿宴曾经待过的世界。
并且解意还都与过去的自己相遇了。
“也许是您在补偿我?”
“……我当年为了追逐您,到底死亡了多少次呢?”
有时候你经过一个位面,那个人也许只在你的人生篇幅里只有短短一行字,可是在别人的人生篇章里,你却独占了全部。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的旅程(1)
在很久以前, 无数位面还未曾迎来造梦者的时代,阿宴出生在一个偏远的位面。
这里大约是所有位面的最下层, 人们还未发展出科技,也没有学会魔法,或者别的什么可以促进位面进化的神秘力量,更没有知识。
大约就是刚刚学会穿衣,对自然与神灵无限崇拜的时代。
“今天轮到你去打猎。”
村中的青年拍拍坐在家门外,正在捆箭头的黑发少年。
少年抬起头,那双清冷冷的眼眸比冬天的湖水还要寒冷。青年不免俗地打了个激灵, 随后在同伴的呼声下离开了那里。
“别管了……反正……决定……”
黑发少年听着风中飘来的只字片语,随后他站起身,背上箭,腰间戴着短刀,往村口走去。
村里的人会统一安排人每隔三天出村子打猎, 但打猎在这个时代大多有生命危险。
人们的武器不够锋利,猎物又实在庞大。
而且最近……总有天神降下灾难。
村口的成年人大多骑着多玛兽, 他们看到黑发少年出现时,就用粗棍打着多玛兽的侧腹。
高约三米长满黑毛形如野猪般的多玛兽痛苦地嚎叫着,粗壮的蹄子踩踏着大地,随后这些多玛兽便全数窜了出去, 没人管留在最后的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没有坐骑, 但他跑得很快, 因此也没有落下队伍。
今天他们的猎物是一头正处于繁殖期的山龙蜥蜴。
这种蜥蜴的视力和寻常物种不同, 能够捕捉百米以外的任何动态物体,嗅觉听觉也同样灵敏。因此它通常会占据一整座山峰, 成为那里的王。
山中的物种大多数都是它的食物, 它不吃的只是因为不好吃。
在繁殖期的山龙蜥蜴每天需要吃下超过体重三倍的食物, 因此这段时期它们总是很饿。
黑发少年啧了一声,天知道这些成年人是不是在找死,为什么要瞄上这头猎物?
但很快黑发少年就知道为什么。
他被偷袭的成年人绑在陷阱上方,成为了引诱山龙蜥蜴的饵。
说来奇怪,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可供山龙蜥蜴食用的食物,但它们就是喜欢吃人。
爱极了。
黑发少年没有被杀掉,因为鲜活的猎物更吸引人。
大人们除了想要杀了山龙蜥蜴,他们还想将村子扩建到这片土地上。
“一切为了村子。”
“天灾越来越多,土地和食物却越来越少。”
“村子里的人不能都死了。”
大人们不管说什么,黑发少年都不想听了,他专注地看着前方,山龙蜥蜴已经爬出洞穴,只要全速狂奔,用不着两个呼吸时,那只山龙蜥蜴就能吞了他。
黑发少年默数着,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却能在村子里独自活下来,不只是因为他的弓术绝佳,而是因为他“看得见”。
看得见山龙蜥蜴张开大口要吞吃他的那一刻,看得见那只山龙蜥蜴会因为天边的一道火柱彻底烧成灰烬。
“轰————”
一道火柱从天而降,将那条足有十米长的山龙蜥蜴瞬间化为灰烬,高温溶解了捆绑黑发少年的绳索,他的衣物,他抓准时机跳了出去,却见藏在远处的大人们也同样被那火柱焚烧,变成了半空中如蚊翼般的飞灰。
黑发少年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那不停降下的赤色火柱,就像看到了一场赤色的雨。
只是这场雨不会丰泽大地,只会让这这个世界消亡。
黑发少年走向自己看见的路,那里安全,不会有火柱落下。
等到了夜里,这场火雨终于停下,黑发少年曾经待过过森林,山峰也全都化为了灰烬。
他站在一条小溪里,清洗着身上的污浊,他没有衣服,想用树叶遮身也找不到一片,他变成了没有村子的“流离”。
可黑发少年本来也不打算返回村子,他无所谓。
那里从未有人给予过他什么,他看着村子的时候,眼里只有空荡一片。
“天灾”越来越频繁,黑发少年看到了许多逃难的人,他混入车队拿了一件衣服,一把小弓,用自己捉来的地穴鼠交换。
车队的人问黑发少年要不要一起走,黑发少年看着领队的脸,他没有“看到”对方的死亡,这段时间这个车队应该是安全的,可他最终还是拒绝了。
无人知晓这个独自穿越了森林,草原的黑发少年要去向何方,只有黑发少年望着天空,有意识地寻找着“天灾”的源头。
黑发少年五岁时就无人教导,他除了知道要活着,也没有别的执着的事物。在被大人们当做饵食抛弃的那一刻,没有人来救他,除了“天灾”。
他突然想去看看……这“天灾”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