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坠又把头转了过去。
一阵冷风吹过来,顾松义脑子都被吹清醒了。
难怪,难怪他自从医院回来之后,变化那么大。当局者迷,他在其中时,没想太多,这下想起来,细思极恐。
他忍不住看着柏坠的背影。
他……还是人吗?
又或者--顾松义看向林延,他们俩把他骗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第78章 改写命格14
几人没有方向,便先跟着媛媛走,他们走了一公里多远,看到了一个村子,村口有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石碑旁长着杂草,上面刻着荷花村的字样。
柏坠抬头看着荷花村上方盘旋着的黑气,皱了皱眉,村子弥漫着不详的气息,他们逐步走进去,家家户户关着门,静悄悄的,唯有越来越虚弱的猪叫声。
“我们来这种地方搞什么?”顾松义停住脚步,不满的说,“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现在就要走!”
他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他和林延不熟,对眼下的桐薄也及其陌生,不安填满了他的心脏,冰凉的指尖还未回温。
柏坠转头咧嘴一笑:“行啊,你走,路上碰到意外别怪我们没拦你。”
他身后灰色的天空仿佛成了一块背景布,村庄的红砖墙、坑坑洼洼的地面都成了画布中的景色,青年清秀的脸没有分毫血色,泛着粉色的薄唇往两边扯开,嘴中说着凉薄的话语,犹如没心的神,温柔又冷漠。
顾松义一时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清透又明亮,好似一眼就能看透他心底污秽不堪的角落,让他无从遁形。
他的确想转身就走,但他不是个只凭着冲动行事的孩童的,他经历过的事,没办法让他把鬼怪当做虚幻的东西,荒郊野外,他单独行走,危机四伏,而且倘若回到车站,不知道回途的车什么时候才开,他将一个人等候许久。
在这期间,有无数的可能性会发生。
他像一只被掐了声的黄鹂鸟,那张能在情人耳边说出动听情话的嘴,在这一刻没了声音。
林延开口接话:“顾少,虽然我和你关系一般,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你现在离开我们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顾松义咬了咬两颊内的嫩肉,林延这句话也算是给他一个阶梯,免得他被柏坠提在上面下不来台,顾松义闭着嘴,没再多说。
六点半了,天色阴沉,和他们下车时没什么两样,他们顺着猪叫声,沿途走了过去。
柏坠在一间土房转角处,看到了一片乌泱泱的人,那些人围绕着一处为中心,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他背靠着墙隐藏住身形,听着乱糟糟的声音。
难怪一路走来都没见到村民,他们都聚集了在了这处,才清晨六点钟,像是在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
顾松义看到这场景,只觉得毛骨悚然,那一块地站着一个村的人,但一个村也没多少人,大多都是些老人,少数两个年轻的站在最里面,一只猪被绑在架子上,两个男人抬着,血液似喷泉一样四处飞溅。
猪已经没了反抗,它下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大桶,此刻里面装了半桶的血,顾松义扶着墙,拳头抵在嘴边,血腥的场面让他胃里翻腾倒海。
风中夹杂着血的味道,林延道:“他们后面好像是祠堂。”
后面的红瓦房屋半敞开着门,隐约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牌位,因为有人挡着,他们的所在的位置无法看到更多。
柏坠看了眼,门只开了一条缝隙,挡着他视线的人挪动了一下,他看清了那一条缝隙中的场景。
祠堂内光线很暗,地上似有红色的血迹,缝隙太小,没法让他看到更多,他看了两眼,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视线。
猪血流了大半桶,又一个中年男人上前,把桶提出来,走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人面前,恭敬的把桶放在他脚边,说:“大师,这是今天的份。”
男人声音洪亮,好似是担心灰色长衫的男人听不清一样。
柏坠他们的方向看不到灰色长衫的男人,只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大师,柏坠和林延对视一眼,看来他们这是误打误撞找到人了。
林延呼吸明显粗重了一分,他手卷缩着,知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机,他按耐下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继续观察情况。
又一道声音响起:“知道了,猪提下去,肉就大家分了吧。”
这声音低沉沙哑,喉咙里仿佛含了一口痰,让人听着不怎么痛快,但喧闹的环境瞬间就静了下来,看得出来,众人都很尊敬他。
得到大师的指令,两个男人驾着猪从人群里出来,人们让开了一条道,就在这时,灰色长衫男人的脸,暴露在柏坠他们的视线当中。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标志性的圆形眼镜,黑黢黢的,看不见他的眼睛,手中拿着一串佛珠,一只手背在身后,倒真有点大师的气质。
顾松义在见到他脸的那一刻,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他手止不住的颤抖,吃惊的看看林延,又看向柏坠。
只是这两人都没看他。
所以,林延说带他来找给他纹符文的人是真的,桐薄也是来找那人的,他是不是都知道了……顾松义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灰色长衫没注意到他们,他让人把猪血提进了祠堂,绘声绘色的说:“这都是进贡给老祖宗的,只要大家诚心,我定能借助老祖宗的能力,来解救大家……”
柏坠忽然发现脚下有一块土地颜色较深,他低下身用手捻了捻,放在鼻尖一闻,味道有些奇怪,泥土味混杂着一股臭臭的味道,有些熏人。
灰色长衫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把下面的群众说的深信不疑,没过多久,人就散了,怕别人发现他们,柏坠三人一鬼先行离开了这处。
他们走小路进了山,顾松义魂不守舍的跟在他们身后,他摸了下空荡荡的颈间,那种接近死亡的恐惧又涌上了心头。
他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这一切。
“顾松义。”柏坠突然叫了他一声,他从自己的臆想中回过神。
柏坠面色如常的问他:“你认识穿灰衣服的男人吗?”
顾松义摸不准他这么问的意思,他模糊的答道:“不确定,刚才没看太清。”
柏坠:“哦。”
他没追问,让顾松义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不敢完全放心,他不确定桐薄是不是真的都知道,林延看着不像普通人,应该对鬼神之道也略知一二。
假如桐薄知道了什么,他们两个联手对付他,像他眼下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心定了定,决定趁他们不注意,溜下山去找那人。
顾松义看着面前两人谈话的背影,放慢了步伐……
媛媛:“哥哥,顾松义要跑了。”
林延闻言皱起了眉头,耳朵听了听,身后的脚步声确实离得有些远了,他刚想转头,柏坠叫住他:“别动。”
林延:“……什么?”
柏坠:“让他走。”
他现在离开他们,不难想象是去找谁,林延:“他不能走。”
柏坠:“他走了才好。”
林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
柏坠说:“顾松义认出那人来了。”
他瞥了林延一眼,似笑非笑的问:“你是不是还没告诉他他背后的符文是用来干嘛的?”
不然顾松义这么急着往火坑里跑。
林延愣了一下,应了声:“我怕他知道之后情绪失控,露出马脚让那人察觉,就没有多说。”
“等着吧。”柏坠说,“他去找那人,那人肯定也会知道我们来了。”
“所以呢?”林延皱眉,这不是一件好事。
柏坠仰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乌云为这一片天地蒙上了阴暗的色彩,无端让人压抑,他喃喃道:“不知道还有多久。”
“什么?”林延没听清他的话。
“恐怕等不到你们林家的救援了。”他偏头,“那人在这个村子里下了血阵。”
说着,他把头转回去,“就在这里歇会吧。”
他话题转的太快,林延都没能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看着他。
柏坠说:“就在这里休息一会,走远了下山麻烦。”
林延回头,顾松义早已不见踪影,从半山腰往山下看村子,又是另一幅场景,村庄不大,周围围绕着的是一片片田野,麦子早已成熟被割了,有草堆堆在田野当中。
他问:“你刚才说的血阵,是什么?”
柏坠曲腿,靠着一棵树坐下,拔了根狗尾巴草在手中编织,他解释道:“以万物生灵的血液所铸造的血阵,不难理解吧?”
狗尾巴草在他手中灵巧的变成了一只小狗,他把小狗放在身旁的枯叶上,继续说:“刚才在祠堂前你应该看见了,地上的血,有些看起来已经很久了。”
他看了看指尖残留的泥土,又放在鼻尖闻了一下,说:“大概他用的就是各种家禽的血。”
林延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是血阵?”
“这简单啊。”柏坠拿着手中的杂草,往祠堂的方向一指,“我看见的,在祠堂的地上,有血液画成的样子,我想,那人应该经常待在祠堂,他把阵法说成是借助老祖宗的力量,其实不然,他是在为血阵做准备……你想听听画血阵的过程吗?”
他略带风情的丹凤眼微微往上挑,清冷的气息散去了不少,整个人都比平时要柔和许多,额角落了一些碎发,林延怔了怔,忍不住在心里“啧”了声。
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却又带着刚阳之气,不会让人觉着太过阴柔--当然,他想柏坠并不想听到别人夸他“好看”这个词,他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掩饰的咳了两声。
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柏坠挑眉扯了扯嘴角:“因为我有一个神秘的师父啊。”
林延:“……”
他不问,柏坠又说:“血阵,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每天用新鲜的血液叠加在阵法当中,人血是最有效也是威力最大的一种,不过嘛,应该还没谁这么大的胆子,至于他画的阵法,我就不知道。”
毕竟也没有看清楚,门只开了一条小缝,柏坠也只看到一点点。
林延:“那更不能让顾松义那小子跑下去打草惊蛇了!”
柏坠手垫在脑后,“早就惊了。”
林延:“什么时候?”
他觉得他一年以来的疑惑都没有今天的多,甚至不自觉的依赖于对面的青年。
柏坠:“你收了那小鬼的时候,他知道我们早晚会来,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重点看他还有多久能完成阵法,我看也离得不远了,不如放顾松义下去拖延一下时间,也让他分心来对付我们。”
而且,像顾松义那么惜命的人,对方在他眼里比他们要安全多了,顾松义留在这里,心也不在这里,找着机会就想跑。
不如他们主动放手,让对方看不透他们想法,怀疑他们是不是有后招更加奏效,顾松义留在他们这也是麻烦,放他走了,他们做什么事也更方便。
他们说话的时间,媛媛已经把这座山转了一遍了。
顾松义离开了柏坠他们的视线,脚程就变快了,他心砰砰跳,一边走一边看柏坠他们有没有发现他走了。
没见着他们追上来的身影,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村民们刚散场,顾松义直奔祠堂,还有两个人在这收尾。
其中有一个瘸子,他们用水把地上的血迹冲淡,顾松义目光在这转了一圈,没看到灰色长衫,倒是那个瘸子发现了他。
“哎哎,你哪来的?”他操着一口乡音,顾松义没听明白他说的话。
他走上前,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有没有一位大师?经常穿着灰色衣服的。”
听到他这话,打扫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瘸子放下手中的扫把,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他:“你找他干嘛?”
顾松义一听他这话,觉着有机会能套出两句话,他说:“我认识他,我找他有事,你和他说我姓顾,他会叫我的。”
“顾?”那人念叨了两声这个字,见他这么笃定的样子,说,“你在这等着。”
他跑到祠堂门口,微微弓腰,敲了敲门:“大师,有一个姓顾的说认识你,要找你。”
“……姓顾?”里面的人问。
瘸子说:“是,他说有事找你帮忙。”
里面人不满的说:“我不是说过,我做法的时候不能有人打扰,你让他等着吧。”
瘸子不敢有一声反驳,毕恭毕敬的应了下来,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顾松义面前,说:“听到了吧,不是我不让你见,大师现在不方便见人,你要想见就在这等着吧。”
顾松义心里急,但又不能直接闯进去,他来回踱步两下,又问:“大师说--做法?做什么法?”
“哎呦,你问这么多干嘛?不是你该知道的就别多问。”瘸子有些不耐烦了,“让开让开,我这打扫着呢。”
顾松义何曾受过这种对待,他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沉默的蹲在了一棵树下,狠狠的嗤了声。
……
“有人来了。”柏坠轻声道。
林延下意识躲在了树后的灌木丛旁,鞋踩在枯木枝叶发出细碎的响声,来人步伐跨的不大,脚步声轻快。
忽然,媛媛惊呼一声,瞪大了眼睛看着来人的方向。
脚步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不复之前的松快,有些慌忙的后退了几步,来人转身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