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像是随时都会有一场骤雨,他摇摇头,没再说话了。
接下来不管柏坠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愿意说关于村子里的事了,媛媛和林延烧好菜,老人才露出一点点笑容。
正吃着饭,堂屋大门敞开,天边一道粗雷划过,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老人放下筷子,说:“你们不着急走的话,就先在这里待着吧。”
他话音刚落,门口由远到近传来两声叫唤,“老四,老四!”
一个矮矮胖胖穿着红毛衣的妇女出现在门口,她大步跨进来,气都没喘顺,噼里啪啦的说:“老四,二麻家的孙子发病嘞,你快跟我过去看看……哎呦,这大师这会也出不来,该怎么办哦!快快快,你先别吃了,那边急得很。”
她熟练的去推大厅角落里的轮椅,许是事态紧急,她也顾不上桌旁这会还有陌生人,老四是村里的大夫,他的腿就是去山里弄草药摔断的,妇女搀扶着他的一边手,把他弄到轮椅上往外推。
媛媛见状也没心思再吃下去了,她放下筷子,道:“二婶,我和你一起去。”
“走走走,赶紧的,你帮着推一下你爷爷,哎呦……我喘口气。”她撑着墙壁说。
媛媛知道他说的二麻是谁,也不耽误时间,推着爷爷往外走,林延起身也打算跟上去,柏坠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索性这种情况下也没人休息他们,媛媛推着她爷爷跟着妇女走远了,这大堂内仅剩的就是他们二人。
林延刚才跟上去是下意识的动作,这下也反应到太不严谨了,刚才那婶婶说的话他没听太明白,她说的又快又急,还不是普通话,他只听了个大概。
柏坠有零翻译,倒是听明白了,二麻家的孙子病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像这种村子,哪家人生了病,其他的人都会热心的过去帮忙,他们要是贸然出去,就是把自己暴露在了对手的视野当中。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们放我出来,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林延怀里揣着的恶鬼发出崩溃的呐喊。
柏坠说:“那不行,我们也可以从别人嘴里听到想知道的事,你已经没用了,机会只有一次,你没有把握住呢。”
恶鬼不复之前硬气谈条件的模样,她道:“我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你只要放我出来……不,不,只要不要把我和他关在一起,我什么都告诉你!”
后面几句话她像挤牙膏一样的往外挤,底线一降再降,柏坠没再为难她,林延打开锦囊把她放了出来。
她一出来,又被柏坠控制住了--尽管她也没想着逃跑。
柏坠坐在长凳上,道:“说吧。”
“哼……”她声音发出一半,看到柏坠手中的灵符,弱了下去,她眼下比她刚进去时的状态要憔悴多了。
瞥见柏坠不耐的神色,她不敢拖延时间,“刚才有人说村子里生病了你们听到了吧?”
柏坠:“别给我卖关子。”
“是是是。”恶鬼翻了个白眼,虽然她只有一只眼睛,她说,“这个村子,有恶灵作怪,不过村里人的说法是触怒了山神,是山神对他们的惩罚,这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时候她还没占据媛媛的身体,这些信息也都是她后来打听来的,一个月前,有一户人家家里的老人在山上砍柴时划伤了手,回来就突然病倒了,身上出现了一个个化脓的伤口,又臭又恶心,救不了了,后来自然死了。
死前还拖了三天,受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折磨,别人在外头都能听到他痛苦的呻吟,本以为只是一次意外。
老人下葬后,村里又有一个人上山被荆棘划伤,出现了同样的状况,这情况太邪乎了,村里人不敢往外传。
别人在山里受了伤没什么事,就他们村的人有问题。
但是村里有一个癞子,喝了酒和隔壁村的人说了这事,隔天就被人发现死在了他家门口的桃花树下,别人都说是淹死的,可他身上没有一点水,头发也干净得很。
这事把村里人吓得不轻,他们跑去找了和癞子喝酒的那人才知道他把村里事说出去了,没过两天,和癞子喝酒的那人就疯了,总说看见了癞子,嘴里叨叨着癞子来找他了。
不知怎么就传出这是山神对他们的惩罚,因为他们不孝敬老祖宗,山神还不让他们往外传,不然就会像癞子一样。
离谱的说辞得到了众人一致的肯定,这时候,有一个大师路过他们村子,抬头看看直摇头叹气,有人就叫住他,问他为什么叹气。
大师就把他看到的说了一遍,和他们村里流传的说法八九不离十,村里人就恳求大师帮忙解决这事,大师一开始是说不行,但实在抵不住村民们的苦苦哀求,就应了下来。
再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模样,村里人很听大师的话,因为自从大师来了之后,村子里就没再死过人。
恶鬼嗤笑一声:“哪是什么山神,分明是恶灵作祟,我看那大师八成也是一个半吊子,整天带在村子里,要不是怕别人发现我不是媛媛,把我捉到那半吊子面前,我又怎么会上山弄笋,不上山就……”
恶鬼说到后面,越说越心痛,好不容易弄来的壳子,就这么没了,没了!
偏僻山庄的村民很信任大师的话,就怕媛媛她爷爷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才尽力的满足她爷爷的要求,现在她都还没享受到做人的乐趣,又被从身体里抽了出来,想想她就苦闷。
见她差不多也说完了,柏坠和林延眼中交流了一下,林延掏出另一个黄锦囊,锦囊上用朱砂画着咒文,恶鬼还在后悔当中,就被林延给收了进去。
“根据她说的,自从大师来了,村里再也没死过人,那二麻孙子发病的事又是怎么回事?”柏坠食指摩挲着下巴。
林延动作一顿,“二麻孙子?”
柏坠才发觉一不小心把系统翻译给他的话直接说出来了,他心下懊恼这一时的疏忽大意,面上不动声色的说:“应该差不多,刚才那大妈跑来说的,我也不是很确定。”
“哦。”林延信了,然后这间屋子里,又多了一个疑惑的人,“按理说,顾松义应该已经找到那大师了……”
窄小的房间中,站满了人,老四坐在轮椅上,额头上都是汗水,他用草药敷上伤口,伤口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脓水往下流淌。
二麻焦急的站在旁边:“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要是让他妈知道了,这个家就要散了啊!老四,算我求你了,你一定要治好我家伢伢啊。”
伢伢就是床上躺着的小孩,才七岁的年纪,就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家里人也没太在意,没想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孩的小脸蛋儿红彤彤的,高烧不止,眉间皱成一个小山丘,微微张开苍白的嘴呼吸。
早上醒来还活蹦乱跳的人,一转眼就变得毫无生气,二麻急得直拍腿。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小孩怕也是没救了,可是二麻不甘心啊,这是他唯一的孙子,宠着长大,是他家的掌中宝,心头肉,真出了事,这个家怕真的要散了。
媛媛白天一般在学校,在家也不出门,一个人惯了,对村里的事略有耳闻,却不太了解,亲眼见到这事,她一时也惊得不行。
一人推门而入,出声打破了这焦虑的气氛:“大家先别急,让我看看。”
听到这声音,众人仿佛有了依靠,让出一条路来,灰色长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走到床边,摸了摸小孩受伤的手臂,说:“好在还没有扩散。”
二麻一听这话,知道有了希望,心里顿时安定下来,他道:“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家孙子……”
灰色长衫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帮你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我既答应了大家保护这座村子,就不会食言而肥。”
他沉稳的声音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定。
他从兜里掏出一些黑色粉末,涂抹在伤口处,又用银针在他身上扎了几个地方,他放下手。
“没什么大事了,我已经抑止住了伤口的扩散,只要等三天,伤口自会结痂。”
小孩没事,大家就定心了,有人出声问:“大师,为什么又出现了这种情况,是不是老祖宗不愿意庇佑我们?”
这人问的忐忑,但话说出口,好几个人都怀着他这样的想法。
大师摇了摇头,说:“并非老祖宗不愿意庇佑大家,而是村子里出现了作怪的人。”
“什么?怎么会这样?”
“村子里这两天没外人进来啊。”
“不对,我今天在祠堂门口看见一人,还嚷嚷着要找大师,难道是他?”
“不行,必须把他找出来,我们的村子不能再出事了!”
“对,找出来!”
媛媛听到他们议论的话,脸霎时间白了几个色号,他不安的看向爷爷,爷爷没有多说话,低着头默不作声,她站到了爷爷的身后,不敢出声惹得别人注意。
大师转着手中的佛珠说:“大家别着急,我已经算出他们来这的目的了,并非早上在祠堂门口等我的人,而是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现在藏在什么地方,我们必须要团结起来,把他们揪出来,切勿让外人破坏了村子的平静。”
他都发话了,村子里一群老弱病残立刻附和了起来。
“对!没错。”
“他们一定还在村子里,我们赶紧去找!”
“挨家挨户也要把他们揪出来!”
“哎,媛媛,我记得你家刚刚还坐着两个人,那两人是谁啊?”红衣服的婶婶问媛媛。
媛媛有些慌,捏紧了手下的轮椅,越是着急就越找不出借口来应对。
这一分钟对她来说简直是煎熬,她爷爷道:“没谁,就两个问路的,这会大概都走了。”
“走没走先去看看,说不定就是他们。”
“肯定就是他们,哪有这么巧的事。”
“走走走,赶快走,别让他们跑了……”
第80章 改写命格(完)
半个村子的人浩浩荡荡往媛媛家里走,媛媛则推着她爷爷走在最后面,手心出了一层汗,她记得他们出门前,爷爷说了让他们别走。
这才过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们离开了没有,要真被大家撞见,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走在最前面的人推开木门,空荡荡的前院很安静,他们往里走,然而还未走进堂屋,就有一个穿着整洁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明显不是他们村子的,身上气势非凡,看起来文质彬彬,五官端正,脸庞轮廓锋利,看到外面的场景,男人面上诧异。
“你们这是……”
村民们交头接耳。
“是这人吗?”
“应该是他吧。”
“看着倒不像是个坏的。”
“这不是有一句话,人不可貌相啊。”
灰色长衫大师手里拿着佛珠,气质超尘,他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害这里的村民。”
他一句陷害的黑锅盖在林延头上,不给人辩解的机会,林延只觉得好笑,他看这所谓的大师,倒是挺适合去做网络喷子的。
林延反驳:“什么害人?我不过途径这里,因为同伴失踪,想和村里人问问而已。”
“什么同伴?”村人用不熟练的普通话问他。
“唉不对啊,我刚刚来老四家,看到的是两个人嘞,怎么一转眼就他一个人了?”妇女嗓门大,在人群中一抹艳红格外突出。
林延从善如流的答道:“我朋友去找走失的同伴了,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一身黑色的人,大概有这么高。”
林延用手比了一下。
还真有人见过,大师见众人要被他带偏,开口道:“胡说八道,大家不要被他蒙骗了!找人定是他说出来的幌子,他们一来伢伢就病倒了,大家好好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媛媛站在后面,闻言想要上前,被他爷爷拉住。
“爷爷……”媛媛低声叫了句。
老人看了一圈一张张熟悉无比的面孔,叹气摇了摇头:“不要多管。”
他看得清楚,村里的人对这位大师的话深信不疑,媛媛一个小姑娘,站出去和他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放屁。”林延爆了一声粗口,打断他的话,他脸上神情从容优雅,那句粗俗的话语,丝毫不像是他说出来的。
“看来这位就是大家村子里的大师了吧。”
他这话一出来,众人脸上神色各异,他一个外村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林延抿着淡定沉着的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我从小和鬼打交道,从恶鬼嘴里了解到了一些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他抛出了一个引子,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和鬼打交道,听起来有点吓人,但又让他们忍不住好奇。
“妖言惑众!”大师冷笑一声,他嗓子早年坏掉了,一声冷笑听着让人感到不适,仿佛有什么黏腻恶心的东西攀上了脖子。
林延不慌不忙:“大师这么怕我说出点什么,莫不是在心虚?”
“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大师眼中划过一丝阴鸷,浑然不觉他的话已经跟着林延走了。
林延道:“哦……不是心虚,那就是害怕了。”
大师眼睛一眯:“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延冲他笑了一下,对着众人说:“其实这村子根本不是什么山神作祟,这一切,都是你们这大师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