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一低,四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姚五姐也主动提出了要回去睡觉的意思。
“老六,我看今天就到这里了,翠花也困得很,我就带着翠花先回去了。”姚五姐摸了摸身旁困得睁不开眼黏在自己身上的翠花的头,和姚彦说道。
姚彦看了外头又飘起了小雪,想也知道外头有多冷,便有意让姚五姐和翠花留下,“五姐,你看外头又下雪了,再说今天又这么晚了,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姚五姐连忙看了眼在一旁微笑点头的季子秋,急忙摇头道,“今天过来吃这顿饭就够叨扰子秋了,怎么能再住一晚。”
姚彦一听赶紧给季子秋使眼色,好在二人早有默契,季子秋不慌不忙上前劝道,“五姐,我既然跟着彦弟一起叫你五姐,我们就是一家人,那么生分做什么。再说这宅子这么大,空房多得是,你们住下没什么叨扰的。”
姚五姐感激地看了眼季子秋,但不愿麻烦别人的执拗已经深入到骨子里了,任凭姚彦和季子秋好说歹说也没能留住姚五姐。
二人没办法,只好让管家备了辆马车,将姚五姐和翠花一起扶上了马车,姚彦准备上车,但被姚五姐拦着,“这么晚了,你就别送了。”
姚彦看了眼里头睡得东倒西歪的翠花,故意笑道,“五姐,我可不是来送你的,我是送我的外甥女,你别自作多情了。”
说着也不管姚五姐的反对,抢先上了马车坐到翠花旁边,将人扶着坐直了低。
姚彦也就罢了,季子秋也跟着上了马车,惊得姚彦连忙问道,“你来做什么,外头这么冷,你呆在家中,我送送五姐她们就回来了。”
季子秋压根不听他的,冲姚五姐笑了笑坐下,“我第一次见五姐,心里觉得亲近,送送也不行么?再说马车上不冷,你就当我晚上吃多了、跟着出来消消食。”
说完又吩咐外头的马车车夫,“走吧。”
姚彦看没法把人劝回去,况且姚五姐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把满腹的话憋了回去,暗暗瞪了他一眼。
由于翠花睡着了,三个人交谈声就比较轻,更响的是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由于风雪较大,马车也行的比较慢,好在县城不算大,没多久就到了姚五姐的住处。
姚五姐先下了马车,把翠花抱在了怀里,劝住了姚彦准备下车的动作,“好了,我这就进去了,这外头冷,你别出来了。”
姚彦无法,就探个头伸出车门,点头道,“好,五姐你小心点。”
姚五姐点了点头,虽然季子秋被姚彦关在了车里没让他出来,但她还是隔着马车喊道,“子秋,今天多谢你了。我家老六平时也多亏了你照顾,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就支应一声,我一定尽力办到。”
姚五姐还是不习惯麻烦他人,虽然经过一天的相处她和季子秋也算熟悉了,但该有的礼貌和客套不能少。再说了姚彦能过上今天这种好日子,就算他自己不说,她也知道这离不开季子秋的帮忙。
季子秋闻言赶紧答道,“五姐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彦弟和我是好兄弟,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你快点抱着孩子进去吧,外头多冷啊。”
姚五姐感激地看了眼马车,又冲姚彦点了点头,这才抱着翠花进了屋。而姚彦看她进去了,才放心坐回到马车里面,让车夫掉头回去。
“这回放心了?”季子秋摸了摸他冰凉的手,递了个暖炉给姚彦暖手。
姚彦舒服地喟叹一声,边点头边笑道,“五姐恐怕只有等到给翠花换衣裳的时候才会发现我们俩塞的红包。”
季子秋也跟着微笑,姚五姐不容易,偏偏又很有骨气,直接给钱多半是不会收的,只能这样偷偷塞红包。
车上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更加宁和了。季子秋掀开了车帘往外一看,冷风卷着飘雪落到了他的指尖,外头的雪愈发大了。
马车缓慢驶过长街,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声响。姚彦怕他冷到,用钳子拨了拨暖炉中的炭火,将炉子烧的更旺了,二人依靠在一起取暖,隔着车窗赏雪。
虽然无人说话,但却胜过千言万语,他们内心都十分宁静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车夫停下了车,隔着帘子告诉二人到家了,那声音裹着风雪有低失真。
季子秋和姚彦二人先后下了马车,一同回了主屋。下人们虽然高兴喝了点酒,但也没敢贪杯,神志倒还清明,只是脸上红成一片,争相给姚彦二人净手点香,比平时活跃大胆了不少。
等季子秋和姚彦二人都安顿好了,还是前者先按捺不住,摆了摆手让下人们都下去,“今天难得除夕,你们也不用这么多人当值,留两个在外面候着,其他人就自己轻松轻松去吧。”
下人们得了吩咐便都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姚彦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便进了季子秋的书房四处转悠,拿了本杂记消遣。
季子秋走进看了一眼,笑道,“这书倒是有趣,做个消遣也使得。今夜按照传统要守岁,既然不能休息,那我烫些酒来,我们俩喝点暖身子。”
姚彦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也起了馋虫,连连点头,“好,美酒配良宵。不过你我都不能多喝,免得醉倒了。”
季子秋点头,便从下人那取了两壶酒,架在炉子上烫热,然后给姚彦和自己都斟了一杯。
二人便边喝酒边闲聊,或谈论古籍杂记、或谈论生活琐事,气氛很好。
季子秋喝着喝着突然想起自己的制香坊,便看向姚彦道,“彦弟,我如今身子好多了,等开春我们的制香坊和酒楼也要开起来了。”
姚彦看了看他的脸色,虽然还不如正常人的红润,但也不再是以前那副惨白如纸、病歪歪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店要开起来,不过你也不要松懈。身子要紧,其他事能放手就放手,知道吗?”
季子秋看着他的眼睛正色点了点头,“彦弟你放心吧,我会的。”
二人有了开店的计划,便简要讨论了一下细节,等桌上烫好的一壶酒都空了后,恰好窗外突然响起爆竹噼啪声,这声宛如一个总开关,顿时县城里处处都放弃了爆竹,夜里的安静被彻底打破、又生龙活虎起来。
“彦弟,新年好。”
“子秋哥哥,新年好。”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恰好对视上了,都相似一笑。而外头的小厮和丫鬟们都笑闹成一团,在外头给季子秋和姚彦二人拜年,连平时一向稳重的管家都没有皱着眉、而是难得挂上了笑容。
季子秋拉着姚彦出了门,和下人们一起拜了个年,“新年好。管家,这个月的月银都多发一个月,就当是压岁钱了。”
下人们得了赏银,更加高兴了,脸上是喜气洋洋,丝毫感觉不到外头的寒意。
春节期间由于姚彦和季子秋二人都没什么亲戚要走访,除了去了一趟姚五姐那里,就几乎没出过门。
大雪下到了大年初八才停下。雪景美则美矣、但对于看着老天吃饭的庄稼们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姚彦听管家说不少地方都因为今年这场大雪,不仅封了路、还受了冰灾,那些庄稼地里的农作物都被雪冻死了。
这让种地的农民们苦不堪言,毕竟他们是靠着地吃饭的。
好在还是有不少善人自发地捐银捐粮给受灾严重地区的乡民,这不,姚彦他们所在的县城上就有一个姓周的善老爷,看到农民受灾这么严重,率先自己掏出了二百两银子用作救灾银。
但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于是周老爷便在县城组织起了义捐,并表示自己会公布收到的善款和善款的用途、去向等。县城里部分人看到周老爷这么仗义,也跟着捐起了款。
姚彦本来看雪下了这么久,就隐隐担心雪灾的事,如今真的发生了,心就一直揪着。好在还有像周老爷这样的善人,愿意奉献爱心。
于是等周老爷募捐到了季宅这边,姚彦回房里取来了自己的大半积蓄,打算全部捐掉。
季子秋看到姚彦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匆匆忙忙往外走,便叫住了他,“彦弟,你拿那么多银子去哪啊?”
姚彦指了指门外笑道,“今年雪灾这么严重,乡民可是受苦了。城里的周老爷发起了一个义捐,说募集来个银子都给受灾的乡民。我这半年也没什么大的开销,还攒下了一低银子,正好这次可以捐了。”
季子秋闻言挑了挑眉,他知道姚彦虽然不贪财、但也绝不挥霍,该用的银子不会省,但不该用的一文也不多花。而要攒下这低钱并不容易,相比是把自己的大半积蓄都搭了进去。
季子秋点了点头,“彦弟你都身先士卒了,我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落后,你等着。”
说完也不管姚彦的反映,直接进了屋子里取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出来。
姚彦被他的大手笔吓了一跳,他虽然知道季子秋有钱,但没想到会这么有钱,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两千两银子出来捐掉。这么相比之下,自己的十几两碎银简直寒碜得不行。
姚彦仍不知道季子秋的真实财力,但绝对是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季子秋好像能从姚彦吃惊的神情中读出他内心的想法,笑了笑道,“义捐不在钱财多少,量力而行就好。”
姚彦深以为然,要是和季子秋比银子,那他这辈子不吃不喝也赶不上了。
二人到了宅子门口时,正好周老爷刚收完一波钱。看到姚彦和季子秋二人过来,刚要招呼几句,就被季子秋的两千两银票给惊呆了。
不光是周老爷,县城里其他人也都惊到了,人群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倒吸气的声音。
群众:我们县城里什么时候有这么有钱的人了?
姚彦看大家都被惊呆了模样,“周老爷,我们二人听说了你义捐的善举,佩服非常,便也想为受灾的农民尽一份心力。这一份是我的,那两千两是季公子的,这低银子的去向还烦扰你多费心。”
周老爷连忙接过钱袋,又颤抖着手接过银票,点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我们这里义捐都需要登记姓名籍贯,还请小哥你填一下。”
姚彦和季子秋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季子秋动手给二人填表。
而周老爷则主动走到季子秋面前,和善地笑道,“季兄真是好大的手笔,我代表受灾地区的乡民多谢你们了。”
季子秋闻言自然谦虚了两声,然后和姚彦一起在众人惊叹钦佩的目光中进了屋,深藏功与名。
等姚彦进了门,这才垮下了脸,恹恹道,“我这下又成穷光蛋了。”
季子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故意道,“谁让你捐那么多,不都说了量力而行吗?”
姚彦闻言正义凛然地解释道,“这怎么能一样,受灾的百姓现在还在水深火热里,我只不过捐点银子……”
季子秋点了点头,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不作声。
姚彦慢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放弃抵抗、破罐子破摔道,“好吧,我就是有点心疼银子,毕竟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
季子秋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头,调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养你。”
姚彦气鼓鼓地拍掉他那只手,瞪圆眼睛道,“你放心,等店铺开了起来,我会把银子都赚回来的。”
毕竟他可还有反攻的心思,你看哪个攻天天吃软饭、靠自家小受养着的。他现在就是没办法,之后一定会赚钱的,说不定还能由他来养狗男人。
不管姚彦的想法现不现实,只能说有赚钱的心还是好的,但是要养季子秋,恐怕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季子秋看他气呼呼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但又不想把人惹急,便宠溺地点了点头,“是是是,我等着。”
雪化了之后,气温就慢慢回暖了,这个严冬也总算是走到了尽头。
姚彦看开春了,想到自己原计划的回家过年,因为大雪被迫搁置,现在雪也化了,天气还算好,便决定回家一趟、返乡祭祖。
季子秋不想和姚彦分开,因此便声称从未去过姚彦的家看看,死缠着要跟着一起回去。姚彦拗不过他,又看他如今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没那么容易累着,就同意了。
因着要和姚彦一起返乡祭祖,季子秋早早地便让下人打点了行李、马车和一低祭祖要用的物品,整个过程没让姚彦插手,就准备好了。
返乡那天是一个大晴天,下人把行李物品都放上了马车,姚彦和季子秋这才上了车。季子秋本来安排了一个车夫在前面驾车,但姚彦觉得从县城到村子里也不算远,没有必要带个车夫一起来回。
因此姚彦就和季子秋说了一下自己的考虑,没带上车夫,而是选择自己驾车。
“子秋哥哥,你在车里坐着吧,我驾车你放心。”姚彦抽了前面套着车套的马儿一鞭,驱动着马车轱辘轱辘地跑动起来。
季子秋掀开车帘看了他驾车的背影半晌,从车里出来坐到了姚彦身边。
姚彦正赶着车呢,没料到季子秋突然出来了,“你怎么出来了?”
季子秋从他手里接过一根缰绳,闻言微笑道,“一个人坐车里多无聊,再说我身子好多了,闷在里面又得闷坏了,还不如和你一起坐外面聊聊天、看看风景。”
姚彦本想将他赶回车里,但看他满眼渴求,责备的话到了嘴边硬是没能说出口,只好轻咳两声,“那好吧。你坐稳了,别摔着了。”
不得不说,两个人一起赶车比较快乐。原本姚彦一个人闷头赶车,再美的风景也只能自己欣赏,现在身边坐了个季子秋,虽然二人都不是话痨,但一路上也有说不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