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令蔚挽起衣袖,敲了敲隔间的门板,“同学怎么了?”
他边问,门就缓缓打开了,根本没上锁。
里边蹲着一个男生,头发乱七八糟,白色的校服上有两颗扣子都没了,没穿裤子,满脸泪痕。
叶令蔚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问道,“你为什么不锁门?”
男生长得很柔和,就是这样满脸眼泪加鼻涕泡,也不难看,也不觉得是被欺负了。
他蜷缩着身体,一脸屈辱,“他们不让我锁门。”
他们?
叶令蔚只是稍微多想了几秒钟,就知道男生口中的他们是指哪些人,就是跟原身以前所在的七班,一模一样,以欺辱人为乐的人。
“你别管我了,你把门带上,赶紧走吧,”男生小声说,“我只要在这里待到放学,就没事了。”
叶令蔚勾起嘴角,转移了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陈一鸣低着头,抱着膝盖,“陈一鸣。”
“陈一鸣......”叶令蔚叫了一声他。
“现在才十二点过十分,我们晚上九点下课。”叶令蔚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就在这里等着。”叶令蔚喜怒无常,情绪多变,几乎让陈一鸣反应不过来,也难以招架住。
叶令蔚离开的时候,有些许戾气从眉眼间散发出来,不是他烂好心,是他可以感同身受,因为原身经历过类似的难堪与侮辱。
陈一鸣试图叫住叶令蔚,这个漂亮到有些扎眼的男孩子,他认识,文科班的叶令蔚,现在转到了一班,以前,也总是受欺负,现在倒没怎么听说过了。
跟自己一样没用,还逞什么能呢?陈一鸣苦笑,笑得无奈。
叶令蔚教室有多的一套衣服,阿姨专门备着的,怕他出汗了感冒,叶令蔚很容易感冒。
高临浩见叶令蔚匆匆的进来,又匆匆的冲出去,伸长脖子,“你这是在跑些什么玩意儿?”
“不要命了?!”高临浩跑到走廊,尽管叶令蔚不是跑的,只是走得稍微急了点儿,他也觉得后怕。
昨天天那么热,橡胶跑道被晒得滚烫,要不是澜哥及时的接住了叶令蔚,碰到跑道的皮肤都要被烫伤。
这是高临浩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人命打交道。
高临浩看见叶令蔚下了楼,不是去本层楼的洗手间。
叶令蔚拎着纸袋,还没进门,站在门口,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围着地上的陈一鸣,你一脚我一脚的踹过来踹过去,陈一鸣抱着头蜷缩在地面,眼神涣散,像一只了无生气的娃娃。
没有穿裤子的两条腿,上边已经有了淡淡的淤青,甚至有几只脚专门去踹他的屁股,接着发出几声咯咯的笑声。
叶令蔚本人,从小到大,都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或许在网上看见过,但也没亲眼看见这种场景令人心里堵得慌。
原身,在垃圾桶边上,也是被这样对待的,书里仅仅只是三言两语的带了过去,现在亲眼看见,叶令蔚才知道原身到底经历了什么,经历的时候,有多痛苦。
尽管没有被踢来踹去,但全班的冷暴力,已经足够令原身崩溃。
叶令蔚在自己带的棍子和门口棍子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门口的木棍子,弯腰捡起后走进去狠狠的抡在了其中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生的背上。
力道很大,声音很响,洗手间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望向挨打的男生,也望向他背后的男生。
叶令蔚逆着光,是光本身。
陈一鸣抱着头,从手臂跟身体之间的间隙看见那双离开又回来的白色帆布鞋,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叶令蔚把纸袋子丢到陈一鸣面前,淡淡道,“去换上。”
陈一鸣不敢动。
叶令蔚低笑了一声,歪着头,用棍子点了一下地面,语气冰凉,与之前好奇的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判若两人。
“我叫你去换上。”
陈一鸣咬着牙,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纸袋,走进了隔间。
直到隔间的门被关上,这期间,原松一直看着叶令蔚,他没阻止,也仿佛没察觉到背上的疼痛。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原松的声音在叶令蔚身后响起,“叶令蔚,病秧子,你要是嫌你自己死得太慢,你可以直说,我不介意帮帮你。”
原松当然认识叶令蔚,七班那个病秧子嘛。
很好认,当你看见一个人,你觉得他好看得扎眼,那就是叶令蔚。
这是这段时间论坛里的一个形容法,以前不是这样说的,以前是说,当你看见一个人,他像一个鬼,那就是叶令蔚。
原松紧跟潮流,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短短时间,众人的评价就一下子变了。
叶令蔚转过身来的时候,原松根本没往论坛里那些话上面想,他脑子里几乎是瞬间就出现了叶令蔚这个名字。
好看的扎人眼睛。
但原松不是颜狗,他依旧产生了想弄死叶令蔚的想法。
叶令蔚拎着棍子,靠在墙上,笑得无辜,“我不怕你们啊,但我可会告状了。”
原松长了一张吊儿郎当的脸,他眉尾甚至纹了一个黑色的拇指大小的月亮,甚至因此得到了一个严重警告处分,但因为成绩好,处分给了过后,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原松微微低头,看着叶令蔚,“你现在求我,求我别弄死你,我可以考虑考虑。”
“我数三声,”原松笑道,“看在你长得不错的份上,小可爱。”
叶令蔚的手指扣紧了棍子。
“一。”
“有心脏病为什么还要强出头呢?我不是很懂你们这种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二。”
叶令蔚的手放到了背后。
“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啊。”叶令蔚打断原松的数数,有些乖巧的说,低眉顺眼的模样,很能蛊惑人心。
任何人心。
原松皱眉,看着叶令蔚。
叶令蔚主动的靠近,仰起脸,眼里映着走廊的太阳,金灿灿的,像妖精。
“我跟你说啊......”
叶令蔚手指攥紧了从教室里带来的棍子,在原松几乎是没有什么防备的时候,扬起棍子,直接捣在了原松的腹部。
黑色的,漆面的,上边一排深红色的调节按钮。
原松痛到五官扭曲起来,倒在地上,骂人都骂不出声,他动动手指试图让几个跟班搞死叶令蔚,但几个根本都被吓呆了,他们被叶令蔚手里的东西惊呆了。
那是什么玩意儿?
原松的手指在地面乱抓,胡乱间摸到了一张纸片,他眯着眼睛,勉强的看清了上边的字。
——可调节高能伏防狼电棍,支持USB支持电池,充一次电,管三天,电狼死狼,你!值得拥有!
艹!
原松呼吸一滞,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9章 锈春刀
叶令蔚没抓住,陈一鸣也跑了,原松睁开眼睛,看见几个大脸盘子对着自己,骂了一句傻逼,又气昏了过去。
“......”
几个围着原松很是担忧的小跟班面面相觑,没了主心骨,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啊。
原松一直就是他们几个人的主心骨。
再说了,叶令蔚那电棍,看起来好吓人,他们不敢。
-
陈一鸣跟在叶令蔚的身后,到叶令蔚该上楼去的时候,陈一鸣叫住他,“衣服我明天会还给你的。”
叶令蔚转身看着他,“不用了,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叶令蔚给对方的是新的,他也没打算收回来。
陈一鸣低下头,半晌,他嗫嚅着说,“你帮了我,他们会找你麻烦的。”
“那是我的事情啊陈一鸣。”叶令蔚慢悠悠的说,“你完全不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欺负你的,不仅仅只是刚才这群人吧。”
尽管是好心帮了别人,叶令蔚依旧不会说一句安慰的话,他撕下血淋淋的事实扔在陈一鸣面前。
你自己软弱,这事情就永远没有个尽头。
陈一鸣难堪的扭过头,叶令蔚说的是实话,他从小到大,先是成为被取笑的对象,后来就成为了可以被随意欺凌的存在。
他以为,沉默也代表另外一种无声的反抗,但事实证明,沉默只会令恶魔变本加厉。
叶令蔚手里拎着棍子,天上悬挂的太阳洒下的金辉跃上台阶,落在他的脸上。
“我不怕啊,你不用担心。”叶令蔚低声说,棍子在地面上轻轻的点着,他勾着嘴角,轻松惬意,像是完全没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也没把陈一鸣放在心上。
“谁也没比谁金贵,不吃饭大家都会死。”
“但自然法则默许了弱肉强食,在你那里,他们是强,”叶令蔚缓缓的,“在我这里,他们只是垃圾而已。”
陈一鸣呆呆的看着叶令蔚走上楼梯,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不知道叶令蔚为什么能这么自然自信的说出这些话。
他有心脏病啊。他不害怕吗?
原松......不会放过他的。
高临浩姗姗来迟,在叶令蔚跟前一个急刹车,视线上下确认叶令蔚没出事儿,然后落在了叶令蔚手里的电棍身上。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叶令蔚前几天来学校带的电棍,当时就被宝可梦批评了,说他携带危险工具,但叶令蔚说他是拿来防身用的,他身体不好,很容易被欺负。
高临浩当了宝可梦两年的学生,就没见宝可梦这么好说话过!
“你拿这个去干什么了?”
叶令蔚跟着高临浩往教室走,边回答道,“打人去了啊。”
“打......”高临浩下意识的想要重复叶令蔚的话,却在反应过来后话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打人?你这样你还去打人?你去打谁了?”
“原......松?”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高临浩,“......”
“你干嘛招惹他啊?”高临浩嚎道,“原松这个人不行,我们都不怎么搭理他的。”
叶令蔚点头,“我知道。”
人要是行也不会在洗手间暴力自己同学了。
“你知道个屁!”
“......”
回教室的路上,高临浩给叶令蔚科普了原松这个人在学校的“光荣事迹”!
美术特长生,专业课文化课在他们专业稳坐第一,家境算比较优渥,但跟费澜那种该死的要命的有钱的富二代肯定没得比。
长得好,玩得开,男女不忌,这都是私下的小道消息,平时大家都融在学校这种氛围里,并不显然。
原松人缘好,也根本看不出来他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事情,在老师面前也颇会装乖卖巧,就这么说吧,就算现在陈一鸣一身伤的去告原松的状,都没人会相信他,不仅老师不会信,同学们也不会信。
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寥寥无几。
叶令蔚重点在高临浩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上面。
高临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初中跟他一个学校,刚上初一我跟他一个班,他从那时起就喜欢欺负人,我撞见过,他就顺带一起把我也给打了。”
那时候高临浩也挺惨的,初一都还没长个子,被打了也不敢说,要不是费澜站出来帮忙,高临浩觉得自己可能比陈一鸣也好不到哪儿去。
“后来我就吃很多饭,就打回去了。”高临浩很是得意的说道,他没告诉叶令蔚是因为费澜的关系。
见叶令蔚一直没怎么说话,高临浩又说,“你自己都这样你还想着去帮他,你帮不过来的,更何况原松那人跟疯狗......”
高临浩接下来的话在叶令蔚跟刀片一样的眼神下咽了回去,叶令蔚在他跟前一直是温和乖巧的,从没露出这样,讽刺冷嘲的眼神。
高临浩张了张嘴,只觉得全身都被冻僵了。
叶令蔚有些好笑的反问高临浩,“明明你也有类似的经历,你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男生眼睛明亮,亮得令高临浩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你现在不是弱势的一方,不再需要帮助了,所以你可以这么轻松的说不要管?”
高临浩喉咙里所有的反驳都被噎住,他看着这样的叶令蔚,什么话都觉得说不出口。
这一刻,叶令蔚就跟湛蓝天幕上的烈日一样,碰到就把你灼伤,体无完肤。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官逐渐开始分散模糊,以至于他都不太清楚他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难看的表情,在白白灼日下,他的自私与懦弱无所遁形。
叶令蔚无意为人师,他有一说一,对事不对人。
他理解人的劣根性的前提,是与他无关。
“我没说你做的是错的,”高临浩落在叶令蔚身后,像一条委屈的大狗,“我只是担心你被报复。”
尽管被叶令蔚指责得这样难堪,高临浩还是忍不住靠近对方,与情爱无关。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从叶令蔚身上看见了澜哥的影子。
费澜的座位在窗户边上,他靠在窗台,后边是走廊,窗台上趴着两个男生,在费澜旁边说笑着。
垂头丧气还不忘试图在叶令蔚跟前拯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叶令蔚对高临浩少见的淡漠。
费澜侧头看过去,高临浩一下子扑过来,坐在地上,抱住费澜的腿。
“澜哥,我错了,我愧对了你对我的教导,你让我正义凌然,让我保护弱小,令我懂事明理,我什么都没做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