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找我,有事吗?”许辽看见严漠的动作,语气也低了不少。
“是有点事,我是想问……你对王楚韵了解的多吗?”陆经纬试探着开口,他总觉得对方让他来这儿,不会是毫无理由。
而他说完以后,才发觉眼前人脸上不再有先前的笑容,反而像带着化不开的忧虑。
“你问我对她的了解,这些算吗?”许辽说着,便将衣袖往上撩。
陆经纬顺着对方卷衣服的动作,就瞧见了对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淤青。
他瞬间想起从小胖子口中听到过的那些传闻,如今这些伤,更像是一种无比真实的验证,提醒他眼前这个人的确是受害者。
他心里涌上内疚,连忙低头:“那个……对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
陆经纬说完,也跟着想到,他之所以会对这事产生怀疑,主要是因为王楚韵上次救了他。
可仔细想想,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今天会来这儿,也是被对方逼迫的。
都说好奇害死猫,那他是不是不应该再继续问下去,他有些犹豫,原本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严漠看出他的不安,很快按住陆经纬放在腿上的手,将其圈进了掌心,转而冲着许辽说:“我能问一下,那盆风信子,是你自己买的吗?”
“别人送的。”许辽盯着那盆花看了不到两秒,就很快移开视线,偏头往外面看。
严漠看着对方不在意的态度,并没有停止追问:“风信子球茎有毒,香气浓郁,长时间放在卧室只有弊无利,所以我想问你是否知道这一点,还是说送花的人,对你而言有特殊意义?”
陆经纬听见严漠这样说,表情也有些意外。
其实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把真正来这里的原因告诉对方,而只说自己有个朋友去世了,并简要描述了下王楚韵和许辽的关系。
他本以为严漠说的陪他,真就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但对方如今替他说话,又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顺着严漠的视线,才发现靠在窗台的书桌上,的确有一盆紫色的风信子,先前因为让窗帘遮住了半边,他完全没注意到,如今有风,便露了出来。
第60章 许辽
面对这个问题,许辽只停顿了不到一秒,就起身往书桌走:“是吗?我不太清楚,所以才把它放在这里,难怪晚上总觉得睡不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话音落尽,他便很快拿起那盆风信子,跟着走出了门。
不过半分钟,等再次回来时,他手中已然没有其他东西。
陆经纬看着对方的一系列动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却没法说出怪异的地方究竟在哪里。
他盯着许辽看了几眼,就莫名想起王楚韵那天晚上的态度转变,当时对方会生气,好像是因为他提到了其父亲。
难道王楚韵的死和那个理发店的老板有关系?
陆经纬这样想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即便他想打听这一点,许辽也未必清楚,毕竟对方和王楚韵有仇,如今能在这里听他说话已经是很不错了。
在他思索之际,空气又陷入沉默,陆经纬回过神,忙问道:“我听说那天,是你亲眼目睹了她坠楼对吗?”
“是,我看见唐玫把她推了下去。”许辽回答的很快,没有半分犹豫。
“那你知道她们发生争执的原因吗?”陆经纬好奇地问,不出意外这个唐玫,就是小胖子口中那个推王楚韵的朋友。
“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们都是暴脾气,而且Alpha这种生物,不是天性就好斗吗?”许辽双手抱臂,语气也像带着讽刺。
陆经纬察觉到他意有所指,忙去看严漠的反应,然而对方瞧上去很是平静,仿佛没听见一样。
“那行,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他很快开口,如今对方这种态度,明显是不再欢迎他们。
况且当初王楚韵只叫他来看对方,总的来说他也算是履行了承诺。
想到这里,他拉着严漠的手,就起身往门外走。
严漠看出他情绪不佳,只好默默跟在对方身后,而刚走到楼下,他便听见了从另一个房间里传出的声音。
“近日,本市十一中女生坠楼案件已经审理结束,法庭将择日进行宣判,据悉,该涉案者为我市著名开发商唐立山之女,因此受到社会各界颇多关注,而巧合的是,事发当天,被告刚好过完十八岁生日,这究竟是……”
“怎么了?”陆经纬往前走了几步,就因为身后人松开了他的手而停顿。
“先别走。”严漠看着对方气冲冲走回来的样子,没忍住摸了下陆经纬的头。
紧接着他又朝声音来源的屋里看了眼,却只发现一个背对着他们的老人。
陆经纬拍开严漠的手,赌气道:“你叫我干什么?别人说你你都不生气。”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再回去一次。”严漠按住陆经纬的手腕,语气也跟着放低了些。
陆经纬没说话,他刚才憋了一肚子气,现在还没缓过来。
要知道这些事本来就和他没关系,若不是想让脖子上的伤早点好,他也不会老远的牺牲休息时间,跑过来问这问那,结果还不受人待见。
“走了。”严漠揽过他的肩,拉着人往楼上走。
陆经纬让严漠牵着,还是没好意思拒绝,他刚才走得急,只听见有人放电视,但内容却是完全没听清。
他们回到先前的房间,便又见到了许辽,对方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像在坐着发呆。
“怎么,你们还有其他事吗?”许辽听见脚步声,抬头又看见突然折返的两人,脸上也表露出疑惑。
陆经纬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安静地站在严漠身旁。
“那盆花,是王楚韵送的。”严漠看见书桌上残存的圆形痕迹,表情透露出认真。
听见这句话,许辽怔愣了好几秒,也没有开口回答。
等反应过来,他显然明白自己错过了最好的反驳时机,只冷脸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清楚我的意思。”严漠直直地看向许辽。
陆经纬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似的打哑谜,一时之间也有些呆住,先前明明是他和许辽聊的天,如今看来,严漠却好像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如此一对比,简直就显得他很笨,可对方是怎么能推断出,那盆风信子是谁送的,这实在有点神奇。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许辽矢口否认。
“我说,她不是被推下去的。”严漠一字一句地陈述,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压迫。
许辽脸上闪过惊愕,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他提高声音,飞快道:“你有证据吗?我告诉你,不止我看到了,还有其他人也都看见了,你们如果有其他疑问,大可以去法院申诉。”
陆经纬瞧见两人快打起来的氛围,连忙上前调节:“你们冷静点儿,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许辽盯着陆经纬看了几秒,声音也哽咽起来:“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上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经纬看见对方突如其来的眼泪,神情也有些无措,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许辽就又开了口。
“你知道那些人平常是怎么欺负我们的吗?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有人护着,肯定不能理解这种日日被践踏尊严的感觉。”
“每次……那伙人只要有人过生日,就会进行一个投票的游戏,谁的票数多,谁就得扮小丑……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做做鬼脸逗别人开心就行了。”
许辽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忽然就停了下来,只不过他的眼睛里,却带上了悲怆。
陆经纬有些愣,他对十一中并不了解,只听人说那里非常乱,欺负同学的事也是常有发生。
但他以为还在可控范围内,却没想到会这样严重,他顿了顿,轻声问:“你们要不要试着写联名信?然后往上头举报。”
许辽摇头:“没用的……你都看到我家里的情况了。”
严漠看出陆经纬被感染到的悲伤情绪,很快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他心软,你有话可以直接和我说。”
没等许辽说话,他又再次说道:“事情不会那么巧合,王楚韵死的那天,重点不在于唐玫过生日,而在于十八岁这个节点。”
陆经纬听着严漠的话,随之想起了与法律有关的规定,好像犯罪的时候,不满十八周岁的人和审判时怀孕的妇女,均不适用死刑。
而只要年满十八,也就意味着失去这层保护,可这和王楚韵的死有什么关系。
第61章 羊和兔子
“够了!别再说了。”许辽脸上隐隐透出苍白,连带着语气也激烈起来。
他的目光从严漠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陆经纬脸上。
过了半分钟,他像是看透了某些事,只双手交握着按了按,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反正宣判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这些我早就不在意了,坐吧,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他语气再次恢复平静,随后又笑着冲陆经纬伸手,恍若一个秘密的邀约。
陆经纬看着对方的手,思绪也稍微有些犹豫,他不确定地看了严漠一眼,却见对方并没要让开的打算,而依然站在他身前。
许辽见状,也没有多做停留,只毫不在意地收回手,调侃道:“你们不已经是恋人吗?那为什么还这样小气,我是个Omega,又不会占他的便宜。”
他说完,也没再管其他的,而是缓缓抬步出门,与他们擦肩而过。
陆经纬以为对方要走,正想开口阻拦,严漠就按了下他的手,轻摇了摇头。
他不明所以,然而没等多久,许辽就又走了回来,而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对方手里捧着那盆风信子。
“进来啊,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可别告诉我,连这点胆子都没有。”许辽再次走到陆经纬身旁,眼角含笑地问。
陆经纬没想到对方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之快,方才他还以为许辽会和严漠打起来,可现在,他却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没说话,只重新跟着严漠,一同坐在了原本的那两张椅子上。
许辽笑得更加灿烂,他低下头,凑近风信子后,鼻子用力吸了一下,像在细品其间的香气。
做完这件事,他才又看向陆经纬,不加停顿地开口:“从前有一只羊,它被家族抛弃,偶然误入狼群,但领头的那只狼,并没有选择吃掉它。”
“因为,他们的狼群正好缺乏乐趣,于是这只羊便成了这些狼的玩乐对象,它总是被不同的狼欺负。”
“你猜后来怎么样了?”许辽说到这儿,又突然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陆经纬看。
他的眼神不带半分情感,像野兽用尖牙咬破猎物时,发出给其他同类的警告。
陆经纬看着对方的眼睛,霎时竟产生了一种,眼前人比王楚韵还要可怕的错觉。
严漠揽过他的肩,将人往自己这边搂近了些,冷声道:“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我想,它最后加入了他们。”
许辽眼中闪过赞赏,他用手指轻柔地摸了摸怀里的风信子,笑意盈盈地说:“没错,你真聪明。”
“这只羊最终和群狼为伴,但它并没有居于做最底层的服从者,而是一步步往上爬,成为了狼族首领最好的朋友。”
陆经纬听着许辽的话,忽然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许辽看着陆经纬好奇的模样,没忍住捂住嘴,轻笑了起来:“你真是笨,我不知道他是带了多少度的眼镜,才能看上你。”
陆经纬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他转头看向严漠,表情也有些轻微的尴尬。
说实话,他并不承认自己智商低,可这个问题,也一度让他十分困惑。
他盯着严漠看了几秒,对方却似乎并没有要回答的想法,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某种无声地安抚。
没等他找到答案,许辽就又自顾自地开了口:“一只长时间被欺压的羊,即便骤然成为强者,但它心里依然会有最想要拥有的东西,我问你,它渴望什么?”
虽然抛出了这个疑问,可许辽最终没有去等陆经纬的答案,而只是很轻地补充:“它期盼别人的爱。”
他说完这句话后,长久的时间里都没有再开口,而只是静默地低垂着头,抚摸着怀里那抹紫色的风信子。
严漠在听到对方最后这句陈述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向身旁的人。
陆经纬依然睁着迷茫的眼睛,满脸都写着迫切想要听到后续的故事,奈何对方忽然就不说话了,他也不好意思催促。
在这寂静中,他却恍然感受到了被扣紧的手,严漠的力气有些大,他的手指于是也察觉到了些许疼痛。
陆经纬转头,就和严漠对上了视线,只不过对方眼中,全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后来,狼群又碰见了新的动物,这次,是一只更弱小的兔子,毫无意外,这只兔子成了新的欺凌对象。”许辽再次说道。
“你能想到吗?带头欺负这只兔子的,却是那只羊。
“每当有其他的狼想欺负兔子时,这只羊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抢着要最先欺负那只兔子。”
“它为什么要这样,它自己不也体会过被其他人欺负的感觉吗?”陆经纬无法理解,而只觉得讽刺。
“它是为了保护那只兔子。”严漠将陆经纬的手扣的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