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经纬望向严漠的眼睛,随后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里的哀拗成分。
他于是没再问下去,只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想等待着许辽把后面的事情说完,再进行交流。
“兔子很讨厌这只羊,只要它们呆在同一片草地上,这只兔子总是反复地表达,对于对方的憎恶,我恨你这句话,被它说了无数遍。”
陆经纬越听,越预感到这是个悲伤的结局,他下意识握紧严漠的手,心也跟着悬在半空。
“直到有一天,那只羊又来找兔子,说想送给它一份礼物,但兔子不为所动,依旧和往常一样冷漠以对。”
许辽说到这里,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只是他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滴在那盆风信子上。
陆经纬听着对方哽咽的声音,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许辽边哭着,又伸手不停地去擦眼泪,像要费力去维持自己的冷漠。
他接着说:“在兔子的世界里,羊是造成它痛苦的根源之一,而在羊的世界里,兔子是她唯一的观众。”
“Alpha不光天性好斗,而且愚蠢,自私透顶,有的人敢为了爱情去死,却从来不敢亲口说一句喜欢,好像以为只要这样,活着的人就会心怀感激。”
“我才不会那样……我许辽……绝不会爱上一个懦夫。”
话里的内容依然带着尖锐的刺,可他的声音,却越发变低,到最后,只剩下从嗓子里发出的哀嚎。
第62章 真相
陆经纬没有说话,依然无比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过他觉得,他好像已经听懂了这个故事。
不出意外的话,王楚韵就是那只羊,而自己眼前的人,则是被群狼一直欺负的兔子。
他犹豫了几秒,又从兜里拿出纸,缓慢地递到许辽手边,问出了他心里最大的猜测:“所以……她其实是自杀的,对吗?”
“是。”许辽看向陆经纬,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如今完全不再是先前的逃避态度,反而坦然不已。
他说完,又接过陆经纬手里的纸,开始用力擦眼泪,他动作很重,像是要通过这种疼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陆经纬在听见这个答案时,感到喉咙也跟着有些发堵。
他想起那天晚上,王楚韵站在他面前拨动日历的场景,当时对方看上去,孤独的像是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但那时候,他因为太紧张,以至于并没有听出,对方在提到许辽这两个字时,语气里发生的细微变化。
而现在,透过对方死亡的真相,再进行抽丝剥茧,剩下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答案。
他开始有些明白,那天晚上,王楚韵为什么会在他提到其父亲时突然生气。
对方其实是,不想把调查的对象,引到其他任何人身上。
让那个当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成为这场坠楼事件的唯一凶手,就是王楚韵的目的。
所以才会选在唐玫刚满十八岁的那天,因为只有这样,对方才不会有从法律下逃脱的机会。
而那个理发店老板,故意将店里装扮的整齐温馨,表面看上去像是体现了对女儿的关心,可实际上,却是因为怕警方会怀疑到他头上。
不过这种做法,却正好合了王楚韵的心意,可以说她无比清楚自己死后,剩下的人会怎么做。
这根本不是好友之间争执造成的意外,而是场有预谋的自杀。
那只羊最终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与狼群的首领同归于尽。
但他对于许辽会知道王楚韵自杀的真相,还是感到好奇,毕竟听别人说,不止一个人看到了当时的情况。
假如对方能骗过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会故意留下线索,让许辽知道这一切。
陆经纬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还是你觉得,这就是她说的……要给你的礼物。”
许辽听了这句话,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泛起了极浅的笑意,他轻声答道:“很简单,因为她就跟你一样笨。”
说着,他便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电视调到本地频道,并后退了十多分钟的时长。
直到屏幕上闪过相应的字幕,他才又停下了手中的按钮。
“近日,我市某中学女生坠楼事件在短时间内迅速发酵,据了解,主要原因在于,事发后有许多校内学生在网络上大肆传播现场照片,并且当天晚上,受害者的父亲就迅速向警方提供了证据。”
“之后,他本人也迅速与本地电视台取得了联系,下面就让我们共同来听一听,这位父亲对此事的看法与诉求。”
女记者话音刚落,镜头也跟着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陆经纬愣了愣,神情也有稍许停顿,不为别的,而是此刻电视里这个人,正好是那家理发店的老板。
只不过这次,对方脸上的表情却与和他见面时大相径庭。
中年男人眼中含泪,身体前倾,佝偻着腰靠在座椅上,瞧上去颇有种一夜之间垮掉的感觉。
但陆经纬记得,他上次去时,对方的精气神明明与常人无异。
“大家好……我是王志成……也是受害者的父亲,这次……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会求助电视台和广大群众。”带着沉痛的男声很快响起。
“就在昨天,我的女儿在学校,让别人从六楼给推了下来,我不知道是有多大的仇恨!别人要这样残忍地对待她,我的孩子……她才十七岁啊!”
王志成说着,就又愤怒地拍了几下自己胸口,像是无比后悔。
他紧接着说道:“不过……也许是上天有眼,我已经在房间里发现了她的日记,明天……我就会把这些东西提交给法院,我相信,正义一定会到来,小韵……爸爸会为你找回真相的。”
他说完,更是用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女记者见状,也重新将镜头转到了自己身上。
“我们可以看到,这件事对这位父亲造成了巨大打击,并且能够知道的是,受害者幼时就失去了母亲,然而时至今日,这个家庭却又遭到了这样的创伤。”
“不过据目击者消息,受害者当日坠楼时,曾与嫌疑人发生剧烈争吵,而在现场,则有人看到死者手中紧握着来自嫌疑人身上的发卡,或许,这正是她在向我们传递,自己的死亡真相。”
“相信透过这些,再加上王先生所提供的日记,我们一定能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也守护属于普通人的正义。”
新闻到这里,也就切到了下一个其他的社会话题。
陆经纬看完,还没有立马反应过来,不得不说对方这番话实在是声情并茂,若不是知道真相,他或许也会动摇。
等过了半分钟,他又轻声问:“那日记里的内容,你有看过吗?”
许辽摇头:“没有……但你还不懂吗?这个家伙……他只想要钱,所以你觉得,他会把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交上去吗?”
陆经纬看向许辽,便发现对方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只是那张脸看上去,却像是更加苍白。
他明白,只要官司赢了,王志成将会获得一大笔赔偿款,所以这应该也是对方这样四处奔波,并努力把事情闹大的原因。
而那本日记里,大概也都是王楚韵想让其他人看到的内容,所以王志成才会半点也不掩饰的,说要将其作为案件证据。
陆经纬感到不可思议,对方这样谋篇布局,目的却是为了自杀。
他曾经与死亡擦肩而过,便觉察到了彻头彻尾的绝望,而一个人,究竟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自己从六楼往下坠。
【作者有话说】:ps: 本章纯属虚构。
第63章 你看见了么
屋内又重新恢复了寂静,许辽长久地盯着那盆风信子,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故事都听完了,你们回去吧。”
陆经纬闻言,抬头看向对方,他瞧不出眼前人是何种情绪,但细想来,他们或许是该走了。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见过王楚韵的鬼魂,并且是因为受了那种胁迫,所以才会来这里。
这些话在当下来看,除了不能让人相信以外,未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死者已矣,可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前行。
“你也不要想太多,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陆经纬起身,冲着许辽告别。
他说完,回头看向严漠,对方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均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往外走。
等出了门,陆经纬的心情却并没有得到放松,无形之中依然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产生一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怎么了?”严漠察觉到他身上笼罩着的凝重气息,脚步也慢了下来。
“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过来,要是我没问那些话,他心里可能还会好受点儿。”陆经纬低下头,抬脚踢向路边的石头。
“别乱想了,严格来说,后面是我非要带着你回去的。”严漠伸手,在他背上轻拍了拍。
陆经纬转头看向对方,眉目间也多了几分担忧,他其实是害怕,许辽会想不开。
“那他……会不会和王楚韵一样?”后面的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但心里的想法却全都展现在了脸上。
严漠看见他这副表情,没忍住从心底生出些许无奈,他扣住陆经纬的手,又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不会的,你相信我。”
陆经纬感受到严漠掌心的温度,压力也有些超负荷,他主动伸手,扑进了对方怀里。
一个人站着实在太累,尤其在经过某段最难走的路时,总免不了会精疲力尽。
但要是有个人可以互相依靠,却又多了不少力量。
陆经纬靠在严漠肩膀,心里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总会让他安心,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可以任何也不想地闭上眼睛。
就这样抱了两分钟,因为离得近,陆经纬又隐隐约约闻见了带着对方气息的信息素。
这味道钻进他鼻尖,惹得他身体也跟着有些烫了起来。
严漠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很快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犹豫,立即拉开了与陆经纬的距离:“走吧,去吃东西,晚上还有课。”
陆经纬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往严漠身上靠,而是和对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他说不清心里的想法,但他却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对严漠有些依赖的过分。
自从对方说了喜欢他以后,他好像非但没有选择和严漠保持距离,反而还越走越近。
陆经纬看向对方的侧脸,没过几秒,就又飞快移开了视线。
两人不快不忙的往公交站走,上车后,陆经纬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向窗外。
大巴车经过了许多站台,陆经纬的思绪也随着不同的停靠点,变得有些放空。
等他反应过来时,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定格在了车窗外的浩浩江水上。
他们如今,正好行驶到了横跨西江的大桥上,也因为这样,他才能看见此种景色。
陆经纬盯着不停流动的江水看了差不多两分钟,就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这条江越往下流,速度也慢了不少,而在其往远处延伸的方向上,却有一道建筑,令陆经纬觉得十分熟悉。
他坐直身体,又将车窗打开,重新往那个位置看了看。
事实证明那并不是幻觉,因为他的确,在江水稍缓的方位上,看见了一道堤坝。
陆经纬顿时愣住,没过多久,他便从记忆深处,回想起了那个他从前做过的梦。
那是个下着雨的晚上,他独自一人走在长而黑的堤坝上,后来怎么了,对,有人从坝上被扔进了水里,甚至还想要把他也拉下去。
陆经纬越是清晰的记起那个梦,心跳也剧烈的像要跳出胸腔。
因为那条堤坝,和他那天夜里在梦中见到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陆经纬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后退,转头看向身旁的严漠。
对方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养神。
他来不及细想,就害怕地摇晃了几下严漠的手臂。
严漠被弄醒,带着些许困惑的目光,随之落在了陆经纬身上。
陆经纬不敢迟疑,忙指向窗外:“你……你有没有看到,那条特别长的堤坝?”
他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严漠看。
眼见着对方转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往外看,陆经纬感到自己又开始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
他丝毫不敢松懈,只想等着听严漠说话。
不多时,严漠的声音也终于响了起来。
“没有,我没看到你说的。”他摊了摊手,语气轻的像雾。
陆经纬听到这答案,只觉得不可置信,他不死心的,又拉住对方的手,大声质问:“怎么会!明明就在那里,你再仔细看看。”
兴许是他的叫喊太大,因此没有等到严漠再次开口,车上其他人反而先接了话。
坐在陆经纬前座的阿姨很快说道:“小伙子你是不是近视?照我看你也别为难你朋友,我们这帮人先替你看看。”
她的话音落下,人也跟着起身,把陆经纬刚才的问题再提了一遍。
这下子,整个车里都热闹起来,而最先说话的,还是个学生模样的男生。
“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在公交车上发疯,车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就知道大吼大叫。”
男生虽然年纪小,可这话一出,却好似击出了千层浪,连带着车上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教育起陆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