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留下?我费尽心思、苦苦隐忍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告诉我,我无法留下了?那我做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咳咳,咳咳咳……”温诀说着,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唇,等手落下时,掌心染了一滩浓稠的鲜血。
地上那堆数据代码轻轻的动了动,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往一处聚拢,渐渐的又凝聚成了那只黑白猫的模样,只是比起刚才,缩小了很大一圈:【宿主,您别生气了,生气促进血液循环,会加速毒性蔓延的。】“为什么?”
“什么?”系统有些懵逼。
“这张脸,这颗心脏,你都可以修复如初,为什么现在,却连一点毒都解不了了?”
系统:【若是以前,系统是有办法的,可是现在,您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我们解除绑定,系统已经无法对这具身体做出任何的改变了。】温诀倏然睁开了眼睛:“那就再绑定一次。”
系统闻言几乎要抓狂,他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任务已经完成,无法再绑定了。】这个系统虽然已经有了一些人类的感情,可显然,他还不是个足够成熟的系统,说话也从不知留下一丝余地。
温诀所有的希望,在系统的言语下被彻底破灭。
他很了解这个系统,典型一吃软怕硬的怂包,自己都将他逼到这份儿上了,他也憋不出个屁来,只能说明,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也就代表着,在不久之后,他将离开这里,将永远的离开……他的爱人,与那未出生的孩子。
【宿主?】系统见温决良久的默不吭声,小小声地唤了句。
“你我既然已经解除了绑定,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温决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
系统:【我……】
温诀:“滚!”
寄生在温诀脑海中的那只黑白猫,呆滞了一会儿,然后蔫蔫儿的垂下脑袋蹭了蹭自己的前爪,又过半晌,他慢慢的再次分解成一堆数据,消散在了温诀的脑海中。
温诀甚至没有去感知一下他到底是彻底消失了还是如往常一般隐藏了起来,他现在,除了殷无咎,什么都不关心了。
心中那样牵挂,可是……他却不能去见他。
“恩公恩公,药来了。”莫约过去小半个时辰,小松捧着一罐止痛药兴匆匆的跑进门,等看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人,他面上的一点欣喜顿时凝结了,“恩公,您怎么了?”
温诀偏头看向他,僵硬的扯了扯唇:“回来了。”
小松呆呆的点了点头:“嗯……恩公,我给您上药吧。”
温诀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松连连摆手,“能为恩公做些什么,是小松的荣幸。”
小松给温诀上药的时候,动作十分小心,可温诀还是痛的出了一身的冷汗,等到药上完了,又过去一炷香,那痛感方才渐渐消失。
可是身体的痛消减了,心上的痛却愈发明显起来。
“陛下,谢大人、唐大人来了。”
殷无咎心中一动,立马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他又迅速敛了面上神情,淡淡道:“宣。”
“臣叩见陛下。”
“平身。”
免了二人的礼,殷无咎终究按捺不住的问出了心中牵挂的事:“有消息了吗?”
“臣等无能,没有寻到温将军的消息。”
殷无咎面色一瞬就沉了下去:“那你们回来做什么?”
唐登说:“陛下,我等已经搜遍了整个皇城,却找不到半分踪迹,这若是活人还好,可温将军他已经……这尸体若是被人埋了或者沉塘,我们要如何——”
“住口!”殷无咎没等他说完,厉声喝止了他的话,他原本是要发怒的,可忽然思绪一转,心里又了另外的主意:“既然街上、客栈、民宅都找不到,那就去搜查近日城中所有的新坟以及湖水河道。
“陛下,帝京这么大,每日逝世的人数不胜数,这么找下去,引起朝臣不满是小,民心动荡是大啊!”谢凌霜与温崇洲共事多年,虽然很多时候无法理解甚至不能接受对方的行为,可说实在的,他心里是将温决当做朋友的,并且十分钦佩于他的军事于政治才能,在知道温崇洲的另一重身份,以及他暗地里所做的一切之后,谢凌霜对温诀的感情更是变得十分复杂了。
他其实也希望能找回温诀的尸体好好安葬了,可是帝京这么大,找一个活人尚且难如登天,更何况是一具能够任人处置乃至宰割的死尸,倘若偷走尸体的人有心隐藏、或是将尸体毁坏,他们找到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哎,老温啊老温,你说你,到底得罪了人家什么啊,让人这么恨你,人都死了,还要将尸体偷了!
“我让你们继续找,找不到他,你们就别回来了。”
只是很显然,他们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殷无咎的坚持之下,是以最后,官兵们的遍地搜查演变成了逮着可疑之人就抓回去审问。
结果几日之内,温决没找到,却抓了一大批鸡鸣狗盗、谋财害命的作恶之人。
这一天,谢凌霜正逮着一队人马亲自巡街,看到一小酒馆大白天的就开始打烊关门,条件反射上去逮着人询问,本来这完全是出于习惯,谁想那小青年瞧着他像见了鬼似的,险些弹出三丈外。
“你慌什么?”谢凌霜道。
因为落空的次数太多了,他这时候虽然还在抓人,但已经不怎么会将街上那些可疑的人与温诀的失踪联系到一起了。
“没,没有。”小松结结巴巴的道。
“没有?本大人看你是做贼心虚吧?”谢凌霜眯了眯眼,“你要不愿意说,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小松一听他们要带走自己,心蹭蹭的就往下沉,不过他倒也不是那完全不经事的人,努力调整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官爷,小人爷爷身子不适,所以小人才不得已提早关门的,这些天街上天天有官兵,前些日子还将小人这店子翻的一团糟,小人当时被吓坏了,所以现在,一瞧见官爷们,难免便有些打怵,还请官爷莫怪!”
“你爷爷病了,得的什么病……等等,我怎么瞧着你怎么有些眼熟啊?”
小松强自镇定道:“官爷莫非以前也来我这小馆子里吃过饭?”
“并没有……本大人想起来了,你以前是天香楼的小伙计”谢凌霜盯着小松的眼神清明凌厉。
小松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掌心都汗湿了:“小人从前确实在天香楼做过伙计。”对方都认出来了,他再撒谎的话,只会更加惹人怀疑,不,这人不是那日在天香楼与恩公同行的公子吗?
他是恩公的朋友吗?他一直在搜查公子的下落,是为了什么?
小松心中一时充满了疑问,因为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他也不敢贸然暴露什么,只希望这人快快放过自己。
心中正默默祈祷呢,就听男人道:“你爷爷的病还没好吗?”
话题跳的太快,小松一时没跟上他的节奏,顿了顿,才回道:“年纪大了,想好全,总是不容易的。”
谢凌霜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小子孝顺,本大人也不为难你了。”
“谢大人开恩。”
小松看着谢凌霜带着那队官兵走远,狠狠松了口气,然后手脚麻利的插上最后一块门板,快步往后院走去。
谢凌霜迈着步子,行至一拐角处,忽然停了下来。
身后他的心腹问道:“大人,您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了吗?”
谢凌霜视线落在那小酒馆前紧闭的门扉上,道:“你潜进去,仔细盯着那小子,看看他是否有何异动?”谢凌霜一开始见小松看自己那么紧张还没怀疑他,但在认出他之后,心里倒是就有了怀疑。
他那么紧张,而且还与温诀认识,很有可能真的藏了温决的尸体。
虽然不知动机为何,但好容易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谢凌霜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过了。
第155章
小松行色匆匆得往后院赶去,路上险些撞到飞弧身上。
飞弧侧身避过了,伸手拉住他:“出什么事了?”
小松将刚刚遇到谢凌霜的事情同飞弧大致说了说,飞弧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去问了温诀,彼时温诀正坐在房里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看着,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飞弧,天黑之前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屋,等入夜了,我们就离开。”
“……是。”飞弧顿了顿,又忍不住道,“可是主子,我们难道要一直这么避下去,您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这样的日子不会很久的。”温诀缓缓合上书,抬眸看向飞弧,“待我走了,你寻个地方将我埋了,到时候他寻不寻的着,也就不重要了。”
温决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平静而淡然,然而听见的人,心里却恍若塞满了一坨浸水的海绵,沉重而酸胀,堵的发慌。
“恩公,您在说什么,您怎么会死?”
温诀轻轻扯了扯嘴角:“每个人都会死。”
“恩公!”小松一句话没说完,鼻子酸的失了声,眼睛也变成了通红。
温诀瞧着他这副样子,脑海里不自觉便浮现出殷无咎难过时候的模样。
他小时候最爱哭了,长大后虽然好了些,可找不到自己,也不知会不会偷偷的躲起来哭鼻子。
小松的爷爷这几日去了乡下他姑奶奶的家里做客,他当时说要照顾爷爷才提前打烊,不过是搪塞谢凌霜的借口,如今为了自圆其说掩人耳目,他偶尔端着东西打老人家的屋子进进出出,营造出一种屋里有人需要照顾的假象,如此风平浪静的等到夜里,飞弧找到趴在墙头暗中观察的几个眼线打晕了。
他以为扫除了一切的障碍,殊不知隐在暗处的两双眼睛,早已将他这一切举动都尽收眼底。
“竟然是他!”等飞弧重新走进了那间屋子,谢凌霜低低开口道。
“你认得他?”殷无咎问。
“他是老温的暗卫。”谢凌霜也只是两年前去将军府的时候偶然之间撞见过他一次,两人甚至还交过手,只是对方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并不显于人前,所以谢凌霜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
不过他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温崇洲的人,也就是说,温崇洲很可能就在这里。
殷无咎闻言,连日来高悬半空的一颗心,稍稍落下了些。
既是暗卫,那必是极其信任的人,应该不会毁坏那人的尸体吧!
殷无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间黑漆漆的屋子,等着屋里人接下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飞弧走了出来,是空着手的,心里不由一空。
在八分确定温诀就在这屋子里的前提下,殷无咎潜意识里以为飞弧会带着温决从这里出来的,可是他竟然两手空空。
这让殷无咎顿时怀疑,自己是否弄错了。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彻底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见飞弧的身后,一个男人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披风,宽大的斗蓬遮住了头脸,看不清模样,但是这“密不透风”装扮,这出类拔萃的挺拔身形,却是那么的熟悉。
殷无咎看着那人,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天灵盖,浑身上下都僵硬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仿佛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漫长,殷无咎从那种呆愣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仿佛蒙了一层薄膜的眼睛渐渐恢复了视觉。
院子里的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朝着后门的方向行去。
他的手上拄着拐,那拐有些短,他于是微微的弯着腰,长衫下的双腿似乎格外的沉重,每一步都迈地那么艰难。
殷无咎看着他这副虚弱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的模样,脑海里无由便想起了两年前的事情来,那时候他为了报仇潜入将军府,后来被这人带出来,那之后,对方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这样,连走路都显得那么艰难。
是了,上一次,自己在他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这一次,又刺了一剑,他即便没死,也必然是受了重伤的。
很显然,殷无咎已经接受了温决没有死的事实,即便这很不可思议,但他还是很快的接受了。
因为不管他心里对温决的欺瞒有多少的怨愤,可内心深处,终究是希望他能活着的。
即便他嘴上固执的不愿承认!
后门的门槛莫约寸高,几岁的孩童都能轻易迈过,但男人抬脚的时候,竟然被门槛绊了一下。
殷无咎心中一紧,身子下意识就动了一下,仿佛想要上去将他扶住,不过下一秒,那人身后的人便扶住了他。
殷无咎顿了顿,缓缓卸掉了起身的蓄力。
他此刻简直心乱如麻,一时迷茫,一时惊喜,一时又无比的惶恐,害怕那人不是他,害怕眼前只是自己的幻觉……
“是他吗?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耳边传来谢凌霜纠结而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
这些话落在殷无咎的耳中,让他再也按捺不住,纵深从墙头的隐蔽处跳了出去,一把拦在了刚刚出门的温诀与飞弧面前。
毒药的侵蚀,让温诀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不过短短几日,腿脚都没了什么力气,刚刚险些摔那一跤,让他此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脚下的路面上,以至于都没有察觉到前方多了个人。
还是过了几秒,见飞弧仍旧没有继续往前走,他察觉到不对,这才抬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