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贵妃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但还是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视线不经意扫过温诀被皇帝抓住的手,眉头不由的皱了皱。
钱贵妃说道:“温将军也在啊!”
“下官见过贵妃娘娘。”温诀不动声色抽出了手,起身对着钱贵妃行礼。
钱贵妃阴阳怪气的说:“不必了,将军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本宫怕受不起这个礼。”她是真不明白了,陛下怎么就这么看重这个小子,若不是当初见了他容貌尽毁的恐怖模样,她甚至都要怀疑这小子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陛下了。
温诀因为深得皇帝宠幸,所以就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这皇城之中,这般的冷嘲热讽他早就习惯了,只权当做听不懂也不往心中去,不痛不痒应付了几句,然后便告退离宫去了。
回到温府时,天色已经昏沉了,府中一派灯火通明,十分的热闹,温诀刚迈步走进大厅,一个十二三岁岁的小姑娘立马就跑着迎了过来:“三哥三哥,你可算回来了,大家都等着您吃晚饭呢。”女孩说着,就要动作亲昵的挎上温诀的手。
温诀微微侧身避开了对方的动作,视线扫向客厅里,却见地上桌上皆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而钱夫人的怀里也抱着一个,这些箱中古董花瓶,金银珠宝甚至还有地契房产,略略看去样样皆是价值不菲。
他可记得,以前这小姑娘从不叫他兄长什么的,甚至有时候还学着温德明唤他贱种之类,温诀虽然不愿意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但是小小年纪便已学的这般见风使舵、尖酸刻薄,也着实是叫他喜欢不起来。
温莲面色僵硬了一下,但是在注意到温诀的视线时,却又殷勤的为他解释起来:“三哥,这些都是皇宫里送来的,说是给咱们府里的赏赐呢,我听父亲说,你这次出去,又立下了大功劳,三哥您可真厉害啊,您是莲儿心中的大英雄!”
温诀听她一顿声情并茂的马屁拍完了,道:“南熙,将这些东西都依例入库。”
众人闻言,面上都不由闪过一抹疑惑,显然是有些不明白温诀这话的意思,但是很快,南熙就让他们明白了。
南熙对着一个侍卫吩咐了一句,那侍卫出去,转眼带着七八个侍卫进来,将那些金银财宝全都搬了下去,甚至有个侍卫走到钱氏面前,要求钱氏将手里抱着的首饰匣子也交出来。
钱氏下意识将东西往怀里藏了藏,一副不愿意的模样,但是在接触到温诀淡淡的目光时,她顿时心里一凉,几乎是条件反射,就将被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匣子一把推进了对面的侍卫手中,仿佛多拿一秒这些东西就能要了她的命似的。
只是等给出去了,反应过来又是一阵抓心挠肝搬的肉痛。
不远处的温莲瞧见这一幕,眼里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然后悄悄将自己刚刚抓在手里的一个金镯子塞进了怀里。
然而她手刚从怀里抽出来,突然一片黑影罩在了她的头顶。
“五小姐,请把东西交出来吧。”
温莲瞧着眼前的大高个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装傻道:“什,什么东西?”
侍卫半点不给面子的说:“五小姐刚刚藏进怀中的镯子,还请小姐莫让属下为难。”
温莲转脸看向温诀,似是想撒娇装可怜的求个情,但是看到温诀那不近人情的模样时,一瞬间就泄了气。
她收回视线,恨恨的咬了咬牙,然后从怀里拿出东西,重重一下拍在了侍卫的掌心里:“给你便是了!”
温诀见他们将东西搬的差不多了,道:“我已在宫中陪陛下用过晚膳,诸位不必等我了,且自便吧。”
说完这话,他径直穿过厅堂,往后院而去。
依温崇洲的出身,护国将军的职位,可以说是差不多坐到了顶峰,皇帝再想赐他,也就只能赏赐些物质上的东西了,温诀上辈子的父亲虽说没给过他多少关爱,但是却从未让他在钱这东西上发过愁,温诀并不痴迷金钱,但是依照他如今的处境而言,要打的是一场持久仗,这场仗也许要用上他十几件乃至二十几年的时间,需要铺路的地方数不胜数,而有了这些物质上的基础,温诀行动起来会顺利很多。
回到屋内,温诀如往常一样命南熙在外间守好门,不放任何人进入,然后他自己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府邸。
刚出去时,他隐约感觉有人跟在了自己的身后,很显然那些人是事先埋伏在府外蹲他的,不过因为温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们只跟了一小段就跟丢了。
温诀照常在外面换过装扮,然后去了安置王二狗的客栈。
他站在客栈外面的时候,隐约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窗台,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一双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在温诀看过去时,小孩面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朝着温诀用力的挥舞了几下。
等温诀上楼之后,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殷无咎站在门内,似乎恨不得扑到温诀的身上来:“师父,你回来了。”
温诀心中一动,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曾经在街上捡回去的一只流浪小猫,那小猫一开始很怕生,进了家就躲在角落里,但是熟悉了之后,就每天趴在窗台上等着自己下班回来,然后一下冲到他的脚边,亲昵的蹭他的脚。
温诀收回飘远的思绪,说:“晚饭可曾用过?”
殷无咎道:“吃过了。”
温诀走到桌边坐下,将手中拎着的包袱放在桌上展开,小孩好奇的伸着脑袋去看:“纸,笔,书,木头……咦,这是什么东西?”小孩指一个,便低低的嘟囔一声,指到那块大大的黑色东西时,一时卡住了壳。
温诀说:“这是砚台,还有那个,不叫木头,叫纸镇?”
殷无咎拿起那两快长条在桌上敲了敲,道:“还不就是木头嘛!”
温诀同他解释不通,就直接摊了纸在桌上,然后用纸镇示范性的压住了,桌上茶壶里有现成的清水,他研好了墨,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殷无咎大字不识一个,盯着瞧了一会儿,除了觉得温诀写字的动作好看之外,就再也看不出更多的门道了,别说温诀写的什么,就是温诀写的这几个字算不算好他都不清楚。
温诀落下最后一笔时,将毛笔递给王二狗,道:“你试试。”
“我,我不会!”殷无咎顿时慌乱了,模样看起来十分的无措。
温诀说:“我知道你不会。”
“那你他娘的还让我写!”殷无咎条件反射就是一句。
温诀抬手就是一巴掌,只是在落下时,看见小孩吓的闭眼缩脖,一双小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怂样儿,那将要落下去的巴掌,又停在了半空。
“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温诀语气严肃道。
殷无咎睫毛轻轻颤了下,支支吾吾道:“不准,不准说脏话。”
“记得就好。”温诀手落下来,曲指在桌上那方宣纸上轻敲了敲,说,“日后再犯,我可要重重罚你。”
殷无咎下意识问:“罚我什么?”
温诀视线落在宣纸上那已经干涸的自己上,道:“便罚你将这三个字抄写百遍。”
第41章
“啊?”殷无咎闻言顿时小脸皱成了一团,温诀写的这三个字比划很多,小孩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难,更别提让他写一百遍了。
温诀说:“若不想写,日后就好好约束自己。”
殷无咎想了想,觉得都好难,他平日里说话时候已经够注意了,可有时候还是会飙出那么一句两句的,于是思考再三,他竖着食指小小声的商量道,“师父,一百遍太多了,少一点可不可以啊?”
“不可以。”温诀不苟言笑。
小孩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蔫蔫儿的说道:“好吧。”
温诀说:“从今日起,我教你识字,这三个字是你的名字,你便从此学起。”
“你要教我识字?”殷无咎顿时眼睛一亮,但是转眼他又变得纠结起来,一脸苦恼的说:“可是我要学的是武功,不是认字呀!”
温诀:“……这二者并不冲突。”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是个死脑筋呢小孩一听这话,又多云转晴了,原来拜师不仅可以习武,还能学习识字啊?
这师父拜的划算!
“师父,你把笔给我吧。”想通之后,殷无咎主动的说。
温诀把手中的毛笔递给殷无咎,看着小家伙捏着毛笔在眼前里比划来比划去的,半晌找了一个自己觉得不错的姿势,朝着纸上落了下去。
那一笔下去,墨水直接渗透了纸背,再接着往下,笔画东倒西歪,顺序错乱,而且还斗笔,这就算了,一个字还写的缺撇少捺的。
就是照葫芦画瓢,也不至于画成这样吧!
温诀看的眉心直皱,但是在小孩自己觉得终于完成,兴奋的抬起头来看向温诀时,他还是十分捧场的给对方点了个赞。
温诀语气里透着温和与赞许:“写的不错,很棒。”孩子还小,需要鼓励,培养兴趣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小孩听了他的话之后,整个人都灿烂了,不要温诀多说,自己就道:“那我再多写几遍,今天晚上定要将其学会了。”
他说着,自己拉了张凳子踮着脚坐上去,然后又开始写下一个字。
温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纠正他:“握笔的姿势不对”。
殷无咎闻言就换了个姿势,但是这一换,却比之前还别扭,温诀看不过去了,靠过去抓着他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给他掰到正确的握笔点上,然后把着他手教了几遍他写字的比划顺序与需要注意的问题。
温诀手上缠着布条,但掌心的热度还是能清晰的传到殷无咎的手上,那感觉很新奇,叫他不由就分了神,忍不住的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即便在这样的室内,男人仍旧用兜帽紧紧的罩着自己的脸,再加上面上散落的发丝的遮挡,殷无咎压根就看不清温诀的脸,这种神秘的感觉,叫他不由又生出了几分探究欲。
温诀见他不认真学习,反倒盯着自己看起来,声音严肃了几分,道:“不要分神。”
殷无咎撇了撇嘴,说:“师父,你为何一直戴着帽子?”
“……为师说过,长得丑,怕吓到你。”温诀还是那套说辞。
殷无咎记得第一次见到温诀的时候,这人脸上似乎缠着绷带,他当时受了暑气,晕晕乎乎的也记不太清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只记得似乎挺惊悚,之后他就晕过去了,从那之后,再见到温诀的每一次,对方都是这副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不叫人窥探分毫的模样。
难道师父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因为怕吓到自己,所以之后才从不露脸的?
殷无咎如是想着,心里顿时觉得好感动,他仰头看着温诀,眼圈都红了:“师父,你对二狗真好!”
这是闹哪样?
温诀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开口说:“你如今唤做殷无咎,王二狗这么名字,最多在为师面前提一提,见了外人切不可再用。”
“是,徒儿记住了。”王二狗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半晌,他又接着说,“师父,其实你不用怕吓到我的,就算……就算真的很丑,无咎也不会嫌弃你的。”
感伤的气愤因为小孩这么一句话,彻底荡然无存,温诀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于是转而道:“写字。”
殷无咎总算扭过头去,将视线落回了面前的宣纸上,不过他的注意力却还固执的停留在温诀的帽子问题上:“师父你这样,能看清东西吗,走在街上会不会撞到啊?”
“能。”温诀长得本就高,看小孩的时候多是俯视,而且他这帽子材料轻薄,直接能透过布料看到外面的情况,并不如何影响观感,不然他这成天这么遮着整张脸,指不定早撞墙撞树掉沟里一百回了。
殷无咎闻言,总算是放弃了说服温揭下帽子的念头,开始安心学习起如何写好自己的名字来。
这小孩认真起来的时候倒也真有认真的样子,趴在桌上整整一个时辰没再挪过地儿,一直到将温诀带来的那摞纸都写完了,往旁边摸的时候,摸了一手空,他这才从专注中回过神来。
殷无咎咬着鼻尖看向温诀,见对方坐在一边,手里捏着一本书看的认真,他想了想,突然开始在自己写过的一堆宣纸里扒拉起来,半晌挑出一张自己觉得写的最好的递给温诀,搭讪似的道:“师父师父,你看我写的好不好?”
温诀从书册里抬起头来,接过那张纸看了看,虽然比划时深时浅、粗细不均,但是三个字一个没错,而且竟然写的挺端正。
“写的很好。”温诀这一次的夸赞,是由衷的。
殷无咎被夸的特别开心,兴奋的说:“师父你再多教我一些,嗯……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呀?”
温诀提笔在空出来的位置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温……诀……”殷无咎看了看,这回也不用他带,自己先念了一边,然后说,“师父你的名字比我的可简单多了,我定能一下就学会的。”
温诀瞧着小孩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是,为师可是收了个聪明的徒弟,不过今日太晚,先睡觉,明日再继续学吧。”
殷无咎点了点头,然后将那张纸小心的叠起来塞进了怀中,末了还了拍拍自己的胸脯。
温诀如前几日一样,等小孩睡下之后,合衣躺到了对方的身边,他最近事多,要两头兼顾导致睡眠严重不足,所以躺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昏沉中还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