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面前,他早已忘记了疲惫,只知一个劲儿的往那抹单薄的身影游去。
抓到少年冰凉纤细的手腕时,温诀心中陡然一阵恐慌。
那种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感受到。
温诀将殷无咎抱进怀里,先是给他渡了一口气,然后带着他快速向水面游去……
殷无咎睁眼时,入目昏黑一片,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是不是死了?
随着视线渐渐恢复,他发现自己趴在一块礁石上,而温诀就躺在他的旁边。
男人浑身湿透,一身玄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露出来的脖颈手背的肌肤苍白如纸,看起来像是死了一般。
殷无咎下意识朝着温诀伸出手,隔着面具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感受到那浅浅的,微热的气息时,殷无咎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盯着温诀看了一会儿,脑海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那念头叫他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
“喂,喂,醒醒……”殷无咎努力控制着呼吸,试探着叫了温诀几声,又伸手推了推对方的身子,见温诀毫无反应,他轻轻收回手,然后,反手抽出了背上的剑。
——只要这一剑刺下去,他就能替爷爷报仇了。
到时候,爷爷在天之灵就能安息了;而他也不用,再背负着这段仇恨过活。
“宿主,宿主宿主宿主……”
温诀被一连串的呼唤声唤醒意识,在脑海里骂道:“叫魂啊你。”
系统:【宿主您可算醒了!】
温决头痛道:“你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吗?”
他之前将殷无咎从水里带到岸边,险些累死不说,还因为运动过度诱发了心脏病,于是就昏了过去,这刚睡没多久,就被吵醒了,身上真是难受的不行。
系统说:【我马上就真成叫魂了。】
“什么意思?”温诀在心里皱眉。
系统:【您老再不醒,就要被您徒弟捅死了。】
什么!
温诀乍然意识到什么,心下一惊,猛地睁开了眼。
一寸,只差一顿,那锋利的剑刃便要刺入他的胸膛。
温诀心惊之下,只来得及用手去接。
他手上戴的手套材质特殊,本来十分结实,可偏偏这御天剑却是这个世界设定中,最为锋利的兵器。
所以一瞬间,温诀的手就见了血。
他感觉自己手要废了,无奈之下,只得用脚踹开了殷无咎。
捏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温老师心里那是一千一万个的累与塞。
虽然早已接受了自己作为温崇洲时,与殷无咎之间那无法化解的恩怨,但看他拿刀刺向自己胸口的动作,温诀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得有些受伤。
殷无咎跌坐地上心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失败了,那人能容许他活着,可自己刚刚险些要了他的命,他还能让再放过自己吗?
怎么可能!
殷无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死期,,但他却不知道,他就是杀了温诀,温诀也不会要他的命的。
温诀心中满是疲惫,再也没有心思孤寂殷无咎的心情,从而去想些圆场的话,他沉默的从礁石上站起身来,然后往后退去。
殷无咎暗暗握紧了手中染血的剑,说:“你要干什么?”
温诀嗓音嘶哑:“你呆在此地别乱跑,等本将军回来。”
话落,他也不给殷无咎说话的机会,催动轻功便向空中飞去。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江边一处石壁,那石壁高耸陡峭,若非温诀轻功卓绝,必然也是无法上去的。
温决的不破攻与轻功如今已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要想取得玉城城防图并不困难。
莫约一个时辰后,温诀便得手了,然后他依次爬上那数座了望塔,点了守塔士兵们的穴道。
他这手点穴功法便是从那本《玄穴真诀》里看来的,书中记载,这一计穴手,能定住士兵整整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足够他办许多事情了。
温诀从塔上跳下,那些士兵们依旧直挺挺的站在了望塔上,从下面看过去他们与平日里无二,很难叫人发现异常。
估摸着差不多了,温诀探手入怀,然而下一秒,他的面色却僵住了。
——他之前放在怀中的信号弹,不见了!
温诀出来时怕出意外,还特意多准备了两枚,甚至用防水的牛皮包了,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他竟然连着牛皮纸将所有的信号弹一块弄丢了。
怎么办呢?
找呗!
温诀沿着来路往回找,那信号弹若是掉在路上还好,可若是在他们落水的时候沉入了海中,那便没戏了。
一直回到丢下殷无咎的那块礁石上,温诀都没能找到他的信号弹。
温诀离开了之后,殷无咎不敢轻举妄动,一直都在原地等着,看见温诀回来一言不发的在大礁石上寻摸,他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
温诀说:“可看见一牛皮纸包?”
殷无咎摇了摇头,问:“那是何物?”
温诀没吭声。
这信号弹是他按照现代的方法让人造出来的,以前他同殷无咎讲兵法时曾提到过这东西,殷无咎肯定是知道的,所以未免引起对方的怀疑,温诀压根就没打算当着他的面用。
只是这信号弹丢了,他们的船也没了,现在又该怎么办?
第78章
温诀坐在礁石上,有点头疼的摁了摁太阳穴,计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殷无咎对于他的计划全然不知,只好兀自在心中揣测,良久,他试探着问道:“你遗失的东西,可是信号弹?”
他记得以前师父给他讲战争兵法时,提到过那东西,他们现在深入敌营刺探军情,而浔城江边又有大批武装士兵整装待发,这人方才若拿到了消息,必定是要传回去的,而信号弹便是最快捷的途径,故此殷无咎才有这大胆的猜测。
温诀知他一向聪明,但对方能一下猜出这个,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嗯,只是如今信号弹丢了,今夜的行动,怕也只能取消了。”
殷无咎沉默了会儿,说:“若你信得过,消息可交给我来传递。”
温诀有些意外:“你有什么办法?”
“我……”殷无咎只说了两个字,意识到什么,陡然停了下来。
在殷无咎说要送消息时,其实温诀想的是这孩子打算自己游过江去,此时见他如此,便自然而然的将他这种表现归咎为知难而退了,于是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想殷无咎接下来却说:“你只管将要传达的消息交给我,我定送到了。”
温诀盯着少年看了半晌,见他眼神笃定,竟真的有些动摇了。
他自己教出来的徒弟什么性子他心里清楚,这孩子会这样说,想必是真的有办法。
不然就交给他吧,就算不能成功,到时候大军没有如期而至,也不过是失去一次偷袭的机会而已,日后再来便是。
思及此,温诀便将今夜的行动计划告诉了殷无咎。
殷无咎学了这么多年的兵法,也听过许多战例,此时听完温诀的部署,心中一时震惊,他不由地想,这人若非是自己的仇人,也许他也会如军中其他士兵一般,十分钦佩他吧。
撇弃人品好恶不谈,这人确实是一个厉害的将领。
半个时辰后,了望塔上站岗的士兵们看见一艘中型船只从远处驶来,在离着江岸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船上的人将刀子含在口中,然后下饺子一般,纷纷跳下了战船,然后分散开来朝着岸边游去。
那些人上岸之后,江堤上的他们的兄弟被悄无声息的放倒,而这些放哨的士兵们因为被点了穴道,只能僵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发不出一点警戒的信号。
又过半个时辰,数十条战船出现在江上,靠岸之后,船上跳下来无数武装士兵,如入无人之境般登上了陆地。
于此同时,城中一片火光大盛,远远便听见有人大喊着着走水了走水了,听那喧嚣之声,简直一片混乱。
屠蒙战被属下叫醒时,听说他们的粮草库着火,顿时勃然大怒,一边责问看守的人,一边大吼着让人去救火,同时自己也披了衣裳前去看情况。
他素来心机深沉、老谋深算,却也没料到这粮草失火不过是温诀的调虎离山之计,粮草一烧,分散兵力的同时,也扰乱了敌军军心。
而另一边,大商的铁骑趁乱杀到了城门口。
谢凌霜率领的二十八军突击队潜入城中,放倒了城墙上的防卫兵,然后拔了城门上数重插销。
“不好了不好了,敌军入城了!”
消息传到图蒙战耳中,三万铁骑营将士已攻入了玉城之内,并且瓦解了城中多处防线。
驻扎着十数万大军的城池,还未经攻城便被敌军闯了进来,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得到消息的人,顿觉后背一阵冷汗,甚至有种见鬼的感觉。
西南大军虽说人多势众,但是因为毫无防备,一见商军打进来,顿时方寸大乱,这军队一但乱了,那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她们被打的抱头鼠窜、落荒而逃,俨然成了一盘任人□□踩踏的散沙。
温诀立在城楼,耳中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嚎叫声,眼前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火光与鲜血染红了半边天地。
这一场仗,他们以少胜多,打的极其漂亮,可是温诀心里,却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看着屠蒙战带着那群士兵们仓惶往南门方向逃去,温诀淡淡吩咐道:“鸣金收兵,不用追了。”
谢凌霜说:“将军,我们何不趁此将敌军一网打尽。”
温诀缓缓道:“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莫追,我们此战能胜,皆因敌人毫无防备,可此番若是逼急了他们,以至他们怒而反杀,到时候敌军悍不畏死,又比我军人多,局势定然逆转,败亡的就是我们了。”
这道理谢凌霜也懂,只是刚刚杀的太过瘾了,没考虑到这个,这时候被温决这么一提,他顿时就冷静下来,立马大声将他的命令传达了出去。
这一战之后,就得清理城池,打扫战场重新布防。
谢凌霜向温诀汇报完战果,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将军,您先前不是说好的放信号弹吗,如何又改成了信件?还有,那信件是如何送回来的啊?”
温诀愣了一下,问:“什么信件?”
谢凌霜满脸疑惑:“你不知道?”
温决思考了几秒,问道:“是随我同去那小孩送来的?”这小孩指的自然便是殷无咎了。
谢凌霜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布,他将那布帛展开,里面包裹这一块白玉玉佩,这玉佩温诀认得,是先前殷无咎问他要过去的,说是要用做信物……不过此时此刻吸引温诀注意力的却不是它,而是那一方白布上的血迹。
温诀展开看了,上面正是自己之前让殷无咎传递的军令,字也很熟悉,是殷无咎的字。
想来是他划破了手指,用血写上去的,只是:“这东西不是那孩子送回来的?”为何谢凌霜却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谢凌霜说:“那小子不是跟您在一起吗?这东西,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娘的恰好砸我脑袋上,险些没给我砸晕过去。”
天上掉下来的,这话说的就有点玄乎了。
若是人为抛掷,那也不可能让人毫无察觉,除非对方也有他这般来去无踪的身手,可是很显然,他的徒弟如今并没有这样的功力。
可不是如此,那这信与玉佩,又该是如何送过来的呢?
温诀正疑惑间,天上飞过一群乌鸦。
尖锐的叫声传入耳中,叫他脑海里顿时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了,在原着小说中,男主角,也就是殷无咎,有一只灵禽,书中记载,这灵禽聪明伶俐、十分通灵性,曾经帮助过男主许多次,莫非这东西,其实是那灵禽给送来的。
——要问这灵禽是什么,自然就是那只当年险些被温诀给炖成大补汤的金雕了。
之前他问殷无咎有什么办法,殷无咎不说,现在想来,也许他当时就是为了召唤金雕,而又不愿意让自己看见,所以才让自己先走的吧。
这孩子,还真是从小谨慎到大呢。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换做那个正派的温崇洲,得知男主有这么个通灵好用的神鸟,八成是要想办法夺为己用的。
只是谢凌霜说没见过无咎,那无咎现在又在哪儿?
“将军,您做什么去?”
谢凌霜见温决突然一言不发的下了城楼,尔康手追问。
“有些事情。”温诀敷衍的回道。
谢凌霜一脸的不满:这说了和没说毛区别啊!
温诀一路快步来到江边,他先去了先前的那座礁石上,海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巨石,上面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他最后是在江岸边码头上寻到殷无咎的,少年脸朝下趴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温诀险些以为他死了,探了鼻息脉搏,发现只是昏过去,这才松了口气抱起殷无咎时,温诀见他面色发红,摸了摸,也没觉得烫,就干脆先带了回去。
折腾了这么一夜,天已经亮了。
往来士兵们看见他们的将军怀中抱着一个人往城中快步行去,都不由投去好奇都目光。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被将军如此抱着?
有认出了殷无咎的人:“这不是昨夜随将军渡江那小子吗?”说到这里,他陡然压低了声音,“诶你听说没,昨儿个将军出海时,这小子与将军在船上,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