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可衍记得有那么小半年时间,他在哪里过得都不舒心。
在学校里要随时警惕罗岭骆给他使绊子,回了家以后又要防着沈明晋发酒疯。
但也就那么小半年,后来忽然有一天开始,罗岭骆不再带着人欺负他了,虽然见到他有时候还是会冷嘲热讽两句,但再没有对他动过手。
那时候沈可衍其实是奇怪过的,但也一直没找到原因。
正好那阵子他在跟大树爷爷学跆拳道,他便把原因归结到了这上面。
再后来他跆拳道学得精了,人也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小时候那些琐事自然就很少再想起了。
如果不是罗岭骆提,他几乎不会再去想以前那些事情。
何况罗岭骆现在的意思……是那时候,也和藤白有关?
沈可衍胀了一个晚上的脑袋感觉更胀了。
他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从那个具体时间开始,罗岭骆不再带人去欺负他的。
他过去的记忆里也的确没有出现过藤白,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大树爷爷说过藤白是这两年才开始经常有往这边来的,以前说是来一趟都难。
如果是因为大树爷爷跟藤白说过什么,藤白特意照顾的他,高一能说得过去,那小时候呢?
他记得那时候,顶多才岁吧?
“沈可衍你大爷的,有靠山豪横了?跟老子吵架都你妈走神?!”
罗岭骆忽然拔高的音量一下子拉回了沈可衍飘远的神思,沈可衍拧起眉头抬头看他,就看见罗岭骆抬起了一只胳膊像是要揍人。
他懒得应付,正打算避开,忽然看见罗岭骆抬到一半的胳膊停留在了空中。
他一愣,罗岭骆明显也是一愣。
两个人都下意识地朝罗岭骆身后看去,看到了冷着一张脸的藤白。
沈可衍看到藤白面无表情地看了罗岭骆一眼,而后松开了罗岭骆,朝他看来。
朝他看来的瞬间,藤白脸上的冰瞬间融化了,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仔细看的话能从他的眼底里看出一点点亲近的意味。
很奇怪。
从昨晚到现在,沈可衍满脑子都是藤白,想到最后想起藤白就脑袋发胀。
可这会看到人站在自己面前,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只有和藤白眼底藏着的那点亲近一样的情绪。
他开口问藤白“你怎么下来了?”
“你说五分钟来找我。”藤白走到他面前。
沈可衍听到这话,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才发现距离他给藤白发消息说五分钟已经过去了七八分钟。
他又朝罗岭骆那看了一眼。
罗岭骆明显是有点怕藤白。
他虽然还是一脸的凶狠,但藤白来了以后他就没骂人了,沈可衍看过去时,他狠狠瞪了沈可衍一眼,用唇语说了句“就你会抱大腿”,就冷哼一声离开了。
沈可衍本来还不确定昨天晚上看到罗岭骆看藤白的忌惮眼神有几分真,这会几乎是完全确定了。
罗岭骆是真的怕藤白。
按照他的意思,他见过藤白应该不止一回。
可藤白明明说他不认识罗岭骆。
沈可衍正想得出神,忽然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
微凉的触感叫他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身旁先响起了藤白的声音“别看他。”
沈可衍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遮住他眼睛的手离开了。
沈可衍微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光亮,就看见藤白站在了他正对面,恰好挡在了罗岭骆离去的那个方向。
他有些奇怪地微仰起脑袋看藤白,就听见藤白说“从刚刚我下来到现在,你一直在看他。”
沈可衍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藤白话里的意思,他忍不住笑,有些诧异道“吃醋了?”
藤白不说话。
沈可衍打量着藤白,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藤白身上对罗岭骆的抵触情绪,仿佛很不喜欢。
这根本就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
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你认识罗岭骆?”
藤白看着他,眼底带了点疑惑。
沈可衍思索了片刻,补充道“就刚才那个人。”
这回藤白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我问你的时候你明明说不认识。”沈可衍盯着藤白。
“昨天晚上?”藤白像是在认真思考,片刻后开口,“是他吗?太黑了没看出来。”
说完后,他又补上一句“不太认识。”
沈可衍见藤白表情不像是在说假话,又想到罗岭骆刚才的那些话,便又开口问藤白“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罗岭骆?”
藤白看着沈可衍,似乎在思考。
片刻后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眉头很明显地皱了起来,一向没什么波动的眼底浮上了十分明显的不开心。
这让沈可衍有些诧异,见藤白半晌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他正想又开口问,忽地听到一声极其洪亮的声音从楼顶上传来。
“阿白!你上学书包不带了?”大树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撞的不是我的腿是你的脑袋,快上来拿书包!”
沈可衍仰头往上看去,看到了某一层有一个脑袋探出来。
这时候耳旁传来藤白的一声“我上去一下”,紧跟着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沈可衍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份小笼包和一袋奶。
他盯着手里的两样东西,片刻后回过神来的时候,藤白已经穿过了花坛,走进了对面的楼里。
沈可衍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手里的早餐。
奶就是他常喝的那款,至于小笼包,不用吃光闻味道,他就能知道是哪家的。
藤白第一次在他家住,那天早上给他带的就是这家的小笼包。
沈可衍那时候以为是巧合。
藤白巧合地跑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巧合地买了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小笼包。
可现在……根本不是巧合吧。
藤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他的?
又为什么相处的这一个月以来,从来不提认识他这件事情。
沈可衍脑子里乱哄哄的,本来想着等藤白下来了直接问藤白,可当他看到背着书包从楼里走出来,身上原本的棱角收得一干二净地朝他走来的藤白时,他忽然有些问不出口了。
他看到藤白走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不吃早餐,又问他自行车停在哪里。
沈可衍下意识地指了指停车的位置,藤白就走了过去,而后把车推出来,停到了他面前,对他说“上来吧。”
沈可衍站在车边没动,他看着藤白,喉咙里卡了半天,才问出来一句“阿白,爷爷跟你讲起我的时候,都有讲过什么啊?”
藤白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沈可衍忽然的称呼,还是因为沈可衍的问话。
隔了一小会,他才看着沈可衍说“没讲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沈可衍盯着藤白。
藤白回视着沈可衍,像是在思考,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又是好一会过去,他才看着沈可衍,抓着车把手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蹭到了车铃。
一阵短且急促的铃铛响过后,他的声音才响起“爷爷说过,你想要和我做朋友。”
沈可衍一怔,有些愣地看着藤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渐渐的,他的眉头轻蹙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跟大树爷爷,说藤白?
第135章
沈可衍最后还是没问藤白爷爷是什么时候跟他说过的这话。
他觉得比起问藤白,他更应该先自己好好想想。
他坐上车以后安静地吃完了手里的小笼包,自行车路过垃圾箱的时候,他将手里的垃圾扔了进去。
看着呈弧线被扔进垃圾桶里的东西,清晨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往后吹,卷着藤白身上的气息,叫沈可衍生出了几分的困意。
虽然感觉有很多事情要想,但靠在藤白背上后紧绷的神经却不自觉地松开。
沈可衍中途犯了几下迷糊,再清醒过来时是听到周围热闹的说话声。
睁开眼发现藤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骑到了学校附近,路上来来往往都是学生。
车子停下了正在等红绿灯,沈可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藤白虽然人是朝前的,但一只手被到了身后,虚扶着他。
周围不少学生也在等红绿灯,有临海高中的,也有其他学校的。
不少人三不五时地朝他们这边看两眼,可能是临海高中的早就习惯了两个人进来越发好的关系,基本上看两眼就忙着吃自己面前的早餐去了,反倒是其他学校的看过来时会多看几眼。
沈可衍这会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周遭的环境,他微垂下脑袋,看着面前藤白虚扶住他的手,感觉心脏小抽了一下。
藤白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动的人。
不论是长相气质,还是其他各方面,都几乎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能正是因为他给人这样的根深蒂固的印象,所以沈可衍很多时候对他做出来的一些亲近照顾行为都由着心动很少去多想。
可一旦多想的那个念头开了一个头,只会一次比一次让他心颤。
红灯变成了绿灯。
车子开始向前滑动,然后藤白那只手仍然虚扶在他身前没有动。
不知道这样扶了多久。
沈可衍想着,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进了藤白的手心里,一点点嵌入,而后十指相扣。
被他握住的手很明显地颤了一下,甚至连原本平稳行驶的自行车都抖了两下。
隔了一会前面才传来藤白的一声“醒了?”
沈可衍答应了一声,将脑袋靠在了藤白背上。
周四和周五用来月考。
高三第一次比较正统的全年级考试,许多学生早早就已经开始进入了紧张的状态。
临海中学惯例考前半天不安排课程,早上的几节课老师也都拿来给学生们巩固错题。
下午开始自习以后,整个教室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氛围。
这种紧张氛围前两年沈可衍一次也没感受过,月考对以前的他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
然而对成绩开始上心了以后,沈可衍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考前的紧张,那点紧张的氛围再被旁边从早读开始一到下课就疯狂背文言文的冯史星一带动,一下子叫沈可衍暂且把脑子里纷乱的事情放在了一边,也跟着装进了学习内容。
因为昨晚几乎没睡,沈可衍早上没忍住在课堂上睡过去几次。
分明几个星期前对他来说还是寻常的事情,今天却让他有了负罪感,以至于中午午休开始,他就按着藤白给他安排的学习计划开始闷头学。
沈可衍记性好,原本语文成绩就算不上差,英语勉强能过得去,每次考出来比较难看的都是几门理科。
理科想要往高分考难,但从零分往及格分跳却相对容易许多。
再加上藤白专门为他定制的学习计划,沈可衍投入地学了一个下午,恍惚间都差点以为他这次考试能直接冲第一考场。
临海高中附近学区房多,就读的又基本是市里的本地学生,因此一直以来都没有强制学生住宿,晚自习也是自愿选择。
一般走读生很少会主动留下加入晚自习,但每次大考前就不一样了,几乎大半个班放学了都不会走。
沈可衍没留过,今天也没想到要留,毕竟老爷子还在家里。
然而等到下午放学沈可衍收拾书包的时候,藤白却忽然开口问他“你想留晚自习吗?”
这会班级里大多数人都出去吃晚饭了,有那么四五个学习认真的在自己座位上啃着面包继续埋头学。
教室里很安静,因为藤白开口问他的声音也很小。
沈可衍便也跟着放轻了声音“爷爷不需要人照顾吗?”
“爷爷说要去隔壁的郑奶奶家吃饭,说郑奶奶手艺好。”藤白说得认真。
沈可衍听完后愣了两秒,轻笑出声,放下书包说“好,那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学校外面美食多,晚间的客流量没有中午大。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出来吃饭,前几次沈可衍就发现藤白的口味和他很静,因此几次出来吃饭几乎都不会产生什么争议。
吃完饭回去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往日里恨不能珍重每一分每一秒下课时间和同学聊天的人这会一个个都分外自觉,背书的背书,问题目的问题目。
沈可衍回到座位上坐下,桌子上摆着他最后一节课下课前正在做的题。
是一道画图的数学题。
以前看到题目连解他都懒得写,有时候心情好才会画几条辅助线,不过那样的情况太少了。
他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沈可衍有两分恍惚,没恍惚太久,很快又重新进到了题目里。
十分钟后仍然做不出来,他拿着试卷扭头看向了身后的藤白。
藤白跟有心灵感应似的,恰恰好抬起头来看他。
六点还没到,太阳开始落山了。
大片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霞光透过窗户和风一起钻进教室,走廊上三不五时有几个嬉闹的学生路过,很快又放低了声音。
沈可衍鼻前漂浮着傍晚带着室外花香的清新空气,他看着藤白接过他手里的试卷,而后低下头认真去看。
他忽地轻笑了一声。
低头的藤白一下子仰头朝他看来,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