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间的价位是楼下卡座的三倍不止,因此清吧里平时生意一般的时候,很少人会包楼上的房间。
但今天明显不一样。
乐队的歌迷占据了楼上楼下两大领地,沈可衍上去时楼上也已经不剩下几个房间了。
凌哥应该是提前给楼上的员工打了电话,两人刚从员工通道到二楼,就有个人领着两人进了一个不大的房间。
沈可衍带着藤白进了房间关上门。
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单向玻璃,站在玻璃前往下看,正好能看见他平时驻唱的地方。
沈可衍在玻璃前对藤白指了指楼下:“我就在那里唱歌。”
藤白站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圈住,应了一声,又凑上来细细碎碎地亲他。
沈可衍笑着回应藤白的吻,亲了有一会他拉开两人,他笑道:“我马上要下去了,阿白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藤白没有听歌的习惯,沈可衍原本以为藤白会说没有,没想到他真的报了一首歌出来。
沈可衍听到歌名愣了一下。
是两三年前的歌了,他记得他似乎还唱过,以前清吧生意比较差的时候,还没什么人点歌,凌哥让他随便唱点什么,他就自己找了份歌单,都是一些比较安静好唱的歌,这首歌就在其中。
沈可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多想,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眼,是凌哥打来的,应该是催他下去。
他没有马上接,亲了藤白两下,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给藤白,才晃晃手机跟藤白说:“我下楼了。”
下楼还是走的员工通道。
他今天里面穿的是一件浅色毛衣,特意没穿校服裤,因此没有换服装的必要。
他进了工作室翻到之前用的那把吉他,正拿出来调试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沈可衍愣了一下,扭头看向站在器材室门口的凌哥。
凌哥脸上带着笑,走进来在一旁坐下:“我以前见过那小孩,好几次。”
沈可衍动作一顿,看向凌哥。
“都是你来这唱歌的时候,好几次晚上我都在酒吧外面看见他,有两回他还进了我们酒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点了酒也不喝,就安静地在那里坐一个晚上。”
凌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根夹在指尖,没点上,只是笑了一下又道:“我还以为是哪家的乖学生受了情伤来我们这种清吧‘买醉’呢,现在看来应该是早就看上你了,来蹲你的吧。”
经过前面几次,沈可衍几乎很快反应过来。
他轻笑了一下,心底有点满又有点酸,低下头继续调试手里的吉他,调了两下他忽然又停下问凌哥:“你是怎么看见他的?”
“那么漂亮的小孩,眼瞎才看不见吧。我有一回蹲在外头抽烟,看那小孩在酒吧外面的巷子口站着,我就抽了三根烟,十五分钟。”凌哥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烟,“路过跟那小孩搭讪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等我抽完烟的时候那小孩走了,我以为他就这么走了呢,结果过了两分钟他又回来了站在原地方,就是脸上戴了口罩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笑死我了。”
他说话间沈可衍已经调试好了手里的吉他,背到了身上。
见沈可衍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忽然有些好笑有问:“你不会以前一直没看到过他吧?”
沈可衍应了一声,凌哥瞬间乐了:“我记得我这酒吧开了没多久他就经常有来,这都……两年多了吧,你俩这阵子才好上的?”
沈可衍不回答了,形同于默认。
凌哥在旁边乐半天,才道:“不过你一般也很少看周围的人,我记得以前好几次路上我碰见你,每回如果不是我叫你你都没看见我,这样想想好像也不奇怪。”
他说着见沈可衍背上了吉他起身,也不再多说,拍拍沈可衍肩膀:“今晚辛苦你了,快去吧,外头现在应该正闹腾。”
沈可衍答应了一声,就抱着吉他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凌哥就点上了手里的烟,抽了一口吞云吐雾地正要起身离开器材室,门口先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凌哥看清楚人,面露嫌弃道:“你那么大一家追债公司都没生意的吗?大晚上的不带人去讨债来我这破地方还白嫖我的烟,一点大哥的样子都没有。”
陆擎武嘴里叼着一根烟,面容在白雾下有几分失真,他没有看器材室里的人,而是看着外头沈可衍离开的身影,直到沈可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他才扭头问屋里的人:“那小孩你之前说他叫什么?”
“谁?”凌哥走到门口,看了眼没人的走廊,“小沈?”
陆擎武点了点头。
“沈可衍啊,怎么了,你在哪还见过他?”凌哥问。
“没有,”陆擎武吐出烟圈,“你之前是不是说他爸经常到处欠钱。”
“是啊。”凌哥一提到沈明晋,脸色就难看了下来,“不然那么乖一小孩用得着在我这地方玩命吗?”
他刚吐槽完一句,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陆擎武,脸色难看道:“不是你有雇主要你讨他爸的债吧?靠,那不省心的玩意儿,我都告诫过小沈很多次让他不要替他爸还钱,这孩子就是心太软。”
陆擎武吞云吐雾地思索了一阵,抽完一根烟,灭了扔进一旁丢烟头的地方,才再一次开口道:“不太确定,不是我这边,是钱伍天那边,他这两年一直在跟一家贷款公司合作,用一些下作手段让人到那家贷款公司借钱,从中赚取利润,今年我和那家贷款公司建立了合作,前两天他们刚给了我一批讨债名单,我记得里面有好几个姓沈的,就住在附近的片区。”
他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份文件,问:“你记得那小孩他爸叫什么吗?”
凌哥沉着脸想了一会,没想出来:“小沈没跟我说过你这个,你们讨债不是都把那些人的远方亲戚都一个不剩地挖出来嘛,看看那个亲属关系里有没有小沈的名字不就行了吗?”
“比较麻烦。”陆擎武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把名单里姓沈的所有人都截了出来,然后发到群里让手底下的人把这几个人的资料全部发到群里。
不多时,几人的信息就全部出现在了群里。
凌哥着急,直接拿了陆擎武手机快速一个一个翻,翻到一半,看到亲属栏里面熟悉的名字,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险些气得直接摔了陆擎武的手机。
“妈的绝了,要不是我不认识小沈那个爹,我真是想找人上他家把人揍一顿,扔到医院里躺病床上估计就安生了。”
他说得生气,又抬脚踢了一脚身旁的墙。
踢完了他又扭头问陆擎武:“你看看他欠了多少钱。”
陆擎武退出了手机里的资料界面,又点进一开始的那份文件,看到后面的数额,他轻啧了一声:“又是一个被钱伍天骗到家底都不剩的人,你自己看吧,别把气撒到我手机上。”
凌哥听了陆擎武的话,接过手机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上面的数额,还是气得直瞪眼:“上次二十万,这次直接一百万,靠,钱伍天现在做的什么生意你知道吗?”
陆擎武收走手机,面色不善开口:“他对我的人防得很严,我估计他那个酒吧下面有个小赌场,但能进去的都是经过他们重重身份审核的,我的人一直没机会混进去。”
他说着似乎感到烦躁,又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不过肯定不止这一点,那么个小赌场根本不够他薅羊毛的,这批贷款公司送过来的名单里,都是一些普通人,他肯定还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在酒吧。”
凌哥听着陆擎武的话,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地抽了好一会的烟,凌哥有些不忿的声音才再一次在空荡的楼道里响起:“当年那事只让那家伙进去蹲了三年局子,真是便宜他了。”
他说完,扭头看了眼陆擎武的脸,见陆擎武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过几天是不是又到日子了,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陆擎武没有回答。
半晌后他灭了烟,才沉着声音开口道:“不用。”
他说着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又是一小阵的沉默后,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才再一次在走廊里响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再把他送进去。”
十二点没到,凌哥请来的乐队就匆匆赶来。
沈可衍提前下班,和凌哥打了声招呼,带着藤白离开了。
今天比昨天的温度还要低上不少,一出门就是迎面的冷风。
沈可衍正拉着外套拉链,拉链拉到一半,被冷风灌了个满怀,冷得一哆嗦,藤白就站到了他面前,替他挡住了风,而后垂下脑袋接过他手里的工作,替他将拉链拉了上去。
两人站在酒吧门口,附近来来往往不少人。
沈可衍看着藤白细心地替他把拉链拉到顶,而后又将拉链外面的纽扣也一个一个替他按上。
余光中不少人从旁边路过,似乎是对两人感到好奇,都会看两人几眼,而几乎每个看过来的人看到藤白,都会忍不住惊叹一声。
沈可衍想到刚才凌哥和他说的话,看着藤白动作,眼底浮上笑故意问藤白:“阿白,你以前来过这吗?”
藤白动作一顿,片刻后按上了最后一颗纽扣,抬眸看他。
沈可衍见他不说话,眼底笑意更深,他拉住藤白的手,昭示自己主人家身份一般地将藤白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拉着人往外走:“老板说两年前就在这里见过你。”
证据摆在面前,某个满是秘密的家伙总算是答应了一声,然后用上惯用的伎俩,往沈可衍身边靠,转移话题:“衍衍,我饿了。”
沈可衍扭头看向藤白。
两人待一起的时间久了,他每天看着藤白都在注意,这会走在人群里借着路灯的灯光,才发现藤白相较半年多以前又长开了不少。
少年的眉眼间稍稍退去了几分少年的气息,个头似乎也窜高了一些。
两个人都在长个的年纪,但藤白明显长得比沈可衍快,原本沈可衍还能到藤白耳朵上面的位置,现在看,平视的时候沈可衍甚至连藤白的耳垂都有些看不到。
沈可衍看久了藤白看哪都喜欢,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藤白有一点被冻红了的耳垂,继续逗藤白道:“既然你两年前就来过这里,应该对这边很熟吧,想想有什么好吃的?”
藤白总算是对沈可衍的话有了回应,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沈可衍,叫了一声:“衍衍。”
沈可衍忍不住笑:“那你老实回答,我以前半夜在这边驻唱,你每次都会跟着来吗?”
藤白盯着沈可衍,看了那么一小会,才拉着人继续往外走,答应道:“有时候不会。”
“有时候不会?”沈可衍抓住了重点,“就是说你大部分时候都会跟我来吗?”
沈可衍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在这里半夜驻唱的天数。
他也不是常年驻唱,不然身体早就耗不住了,也就几次比较缺钱的时候和寒暑假。
寒暑假另说,读书的时候他晚上在这边工作完,不是逃课就是去学校里睡觉,但藤白明显不可能这样。
沈可衍不禁又开始懊恼起他没有早点看到藤白,他有些心疼地在口袋里挠了挠藤白的手:“你……”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跟了那么久都不到他面前来,可一想到他小时候忘了藤白那么多回的事情,就瞬间问不出口了。
于是他改了话头:“你晚上这么跟我着我,第二天怎么上课啊?”
“我会找地方睡。”藤白说。
他说完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沈可衍想深了再担心,又开始了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吃那家吧。”
沈可衍顺着藤白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了一家门店很小的馄饨店。
是他早上出来时经常吃的一家。
沈可衍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他以前一个人吃时候的心情了,但一定不会太好,甚至有可能吃到嘴里是什么味道都不会太留意。
然而现在这些单薄的回忆里被加上藤白的色彩以后,叫他一下子忍不住心颤了起来。
他握紧了藤白的手,点点头,和藤白一起进了那家馄饨店。
馄饨店里主打馄饨,两人要了两碗小馄饨,坐在温暖的小店里吃完。
沈可衍记忆里没有馄饨的味道,现在被补上了。
清淡的咸甜口味,倒一点醋以后就多了点酸味。
吃完馄饨两个人打了车回小区,到时已经夜里一点。
第二天还要上学,两人很快地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时焰焰都已经缩在了它的狗窝里呼呼大睡。
沈可衍把吹风机拿到了卧室,他想先给藤白吹头发,却先被藤白按在了桌子旁的凳子上。
脑袋上呼呼的热风和藤白柔软的指尖惹得沈可衍生出了几分的困意,他等着头发稍微干了一些,转回身搂住藤白的腰,埋在藤白的怀里让藤白帮他把头发吹完。
几分钟后吹风机停下,沈可衍要起来给藤白吹头发,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只手接过藤白手里的吹风机让藤白到椅子上坐下,另一只手点开了手机,看到是一条进来的转账短信,是凌哥给他结算了今天晚上的工资。
沈可衍看了眼就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按着藤白给藤白吹头发。
藤白吹到一半也往他怀里靠,搂着他脑袋在他肚子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