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开口:“真的假的?”
陆擎武没说话,意思十分明显了。
徐凌错愕地看着陆擎武,片刻后反应过来,怒骂道:“陆擎武你疯了吗?那天你把我支开就是跟小沈说的这个?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你替你老婆报仇牵连一个孩子进来干嘛?他还是个学生啊,他才那么小,他能帮你干嘛!”
陆擎武闭着眼睛任骂,没有丝毫要反驳的意思。
他知道他这个决定本身就有些铤而走险,但这是摆在他面前最快的方法了,他太恨钱伍天了,所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他原本设想好等沈可衍汇报好消息,就让手下偷偷把他带走,他没想把沈可衍卷进纷争。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怎么进的手术室?伤重吗?是你们掐架的时候把他牵连进去的吗?”徐凌又开口质问陆擎武。
陆擎武白着一张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徐凌就听见那个哭得浑身抖的小男孩的声音:“不是的,是安安…安安没用,被坏人抓走了,厉害哥哥为了救安安,才从楼上掉下去的。”
徐凌表情一僵:“从楼上掉下去?几楼?”
“五楼。”陆擎武开口。
徐凌下意识地看了眼藤白,算是知道藤白浑身的血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脑子里一时间嗡嗡作响,根本不敢相信前几天还好好坐在他面前跟他说话的人,现在正在手术室里面抢救。
五楼。
五楼掉下去会怎么样,徐凌想都不敢想。
手术室外再一次陷入安静,这一次安静一直安静到了深夜,“手术中”几个字消失,医生从手术室里面出来。
一群人顿时围了上去,沈明晋在第一个,死死拉住医生的手,红着眼睛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凝重:“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是目前状况不太理想,病人的脑部受到撞击,如果三天内无法苏醒过来,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医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门口的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夏安安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在手术室门口响起:“表…表哥,什么是植物人?厉害哥哥为什么会变成植物人?”
小孩无知的问话将众人的崩溃无限放大,沈明晋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大了几分,沈可衍被几个护士推出来。
藤白第一个反应过来走上前,走到病床旁看着病床上正戴着氧气罩没有丝毫血色的沈可衍,一直木着的发红眼眶里瞬间滚出一滴眼泪。
护士推着病床疾步往ICU赶去,藤白紧跟在旁边,看到沈可衍还带着血迹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掉落到病床旁。
他抬手抓住那只手,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他的手凉一点还是沈可衍的手凉一点。
徐凌几个人反应过来,也连忙要跟上。
然而他和陆擎武刚跟到病床旁,就发现前面的藤白将沈可衍挡得严实。
虽然藤白没有什么表情流露,但徐凌还是从他身上捕捉到了几分,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去碰去看沈可衍的感觉。
没时间给徐凌想更多,沈可衍已经被推进了ICU。
ICU的门在几人面前合上,护士的声音在合上前响起:“今天不能进ICU探视,明天开始允许一天内申请两次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声音落下,沈可衍就和众人被彻底隔开。
深夜的ICU门口没人,沈明晋靠着门跌坐在地上,有些失声地哭着:“小衍,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都怪爸爸把你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怪爸爸……”
徐凌被沈明晋哭得一阵烦躁,他下意识从口袋里摸烟,发现出门太急没带,看着沈明晋还在哭,他一时间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开口逼问沈明晋:“你光知道怪你有什么用?小沈这几年帮你还过多少次钱?一个小孩初中刚毕业就出来没命打工,你要是真知道错,早干嘛去了?这么多年时间还不够你戒掉你那点瘾的?”
徐凌的骂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尤为突兀,沈明晋被骂得一愣,埋下头抖着肩膀哭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凌脾气本来就不好,一见沈明晋这副窝囊样子,顿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他烦躁了就想找烟抽,这会烟也没有,他怒气无处发地踢了旁边的墙一脚,一脸阴霾道:“都有错,谁他妈都有错。”
他骂着猩红着一双眼看沈明晋:“你就不该吸那他妈的破毒,我就不该脑子坏了介绍陆擎武给小沈认识,陆擎武不整那破事,你们……”
他无力地看着那两个哭得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的小孩:“你们又他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见两个小孩子哭得话都说不出一句来,他烦躁地挪开视线,最后落到了藤白身上。
藤白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少年像刚才在门口手术室门口一样,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盯着ICU的门,呆愣僵硬得仿佛人偶。
徐凌知道不应该把气撒到藤白身上,比起无辜程度这孩子和沈可衍其实差不了多少,但一想到沈可衍宁可走这么危险的路,都不肯动一点和藤白分手的念头,难免还是会迁怒藤白。
徐凌和沈可衍认识三年多,在他眼里沈可衍跟他的亲弟弟没区别,每次看着沈可衍累得不行还强撑着到他的酒吧里驻唱,再一想到他家里那些个每天想着怎么吃喝玩乐的同龄小孩,就感慨心疼得不行。
但他知道沈可衍性子要强,不受人恩惠,这几年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三不五时地给沈可衍涨点工资。
他有时候看着沈可衍会想,这孩子都命苦这么多年了,该苦尽甘来了吧?
结果甘没等来,等来了更大的劫难。
“也不该坚持要跟你谈什么恋爱。”徐凌说这话时已经放低了声音,吐槽一般说得很轻。
因为这件事情是沈可衍自己的选择,他说不了什么,何况真要说起来,也怪不上藤白。
但藤白还是听见了。
他听见的瞬间,就扭头看向徐凌,不知道是不是脸上有血的缘故,原本冷淡的眼神多了几分叫人不敢直视的冷意。
“什么意思?”他看着徐凌开口问。
徐凌拧着眉一时间没有说话。
藤白看起来一无所知的样子,就说明沈可衍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沈可衍明显是想把藤白保护在舒适圈内,徐凌也承认这孩子的确有让人不愿意破坏他的美好的那份魅力。
既然沈可衍没说,他自然做不了那个自作主张的人。
然而他没开口,藤白却先行一步开了口,直击靶心:“我爸做了什么?”
徐凌见藤白语气笃定,话在喉咙里绕了一圈,最后豁出去开了口:“你爸拿出三百万,逼小沈在三天内把他爸欠的一百万还上,如果还不上,就得离开你。”
他的话一出,就见藤白的脸色迅速难看了下来。
少年的身上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沉,片刻后他又开口问:“衍衍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几天前,具体哪天我忘了,那天我找他时他说他发烧请假在家。”
藤白垂下眼眸,发暗的灯光下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
片刻后他忽然有了动作,转身快步从ICU门口离开。
徐凌看着藤白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往前迈了一步,张了张嘴像是想要把人叫住,最后却停下了动作,低喃道:“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能更差了。”
出租车在别墅门口停下,不多时别墅的大门被打开,黑灯瞎火的一个身影往楼上快步走去。
刚走到二楼,感应灯自动亮起。
二楼某个房间的门被打开,穿着深蓝色睡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头发半干不湿的。
人还没完全出来,声音已经先在走廊里响起:“是阿白吗?我吹头发的时候看到门外停了辆出租车,看人影像是你,怎么这么晚……”
女人的话说到一半,忽地看清楚阿白,顿时被吓得惊呼了一声,连忙走上前去摸藤白的脸:“怎么回事?阿白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哪里受伤了?受伤了为什么不去医院,你等一下我马上去叫家庭医生。”
藤白一把拉住女人,开口:“我没受伤,他回家了吗?”
尽管藤白没有说是谁,女人还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刚回来没多久,现在在书房,你真的没有受伤吗?那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女人演戏多年,对于人血还是动物血几乎一闻就可以闻出来。
藤白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抬脚朝书房走去。
女人面上满是担心,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书房的灯大亮着,藤镓木坐在书桌后面,看起来像是开视频会议。
他正在听着电脑里的人说话,对于忽然被打开的门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丝毫不好奇也不在意进来的人是谁。
藤白径直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将藤镓木桌子上的电脑“啪”一下合上,冷眼看着藤镓木。
电脑被合上的瞬间,藤镓木总算有了表情,眉头皱了起来,不悦抬头。
“你……”他正想开口,结果看到藤白满身的血,明显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两分,但他开口却没有过问藤白身上血迹的,而是道,“手松开,我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很重要?”藤白的手按在电脑上没动,片刻后他忽然抬手,直接拿起藤镓木的电脑砸在了地上。
在场的两个人都表情一滞,满脸惊讶地看向藤白。
藤白从小到大就很少情绪外露,别说砸人东西这种事情,他哪怕因为什么事情生气不开心到极点,最多也就是表情更冷一点,连骂人都不会有。
还是藤镓木先反应过来,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愠怒,沉声开口:“藤白你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知道你这一个随手的举动可能毁掉的是多少金额的交易吗?”
藤白冷眼看着藤镓木,面目表情地把藤镓木的话尽数还了回去:“那你知道你一个随手的举动,毁掉了什么吗?”
藤镓木拧起眉头看着藤白,愠怒着不说话。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拿出一旁的平板,沉声道:“我不管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现在没空和你解决你无聊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惹怒我,不要觉得你是我儿子我就可以一次又一次迁就你。”
他说完明显不打算再理藤白,就要打开平板。
藤白垂眸看着他,冷声开口:“你再开一次我就再砸一次。”
藤镓木明显对藤白蛮横的言语感到错愕,他再一次抬头看向藤白:“你发什么疯?”
“钱就那么重要吗?”藤白问他。
藤镓木明显气急,压抑着声音开口:“你大晚上跑回来乱发一通疯,就为了从我嘴里问这种没有一点意义的问题?藤白,你在国内待的这几年把脑子都待坏了吧?”
眼看着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重,一旁的女人微拧着眉头上前,尽量舒缓着语气拍了拍藤白的肩膀,柔声道:“阿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妈妈好好说说,妈妈知道你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女人柔声的话让藤白冷冽的脸色稍微缓和两分。
藤白的视线依旧紧锁在藤镓木身上,但还是开口回答了女人的话:“我身上的是衍衍的血。”
女人表情一滞,片刻后错愕道:“怎么会这样?那孩子受伤了?严不严重,现在怎么样了?”
藤白没再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问藤镓木:“你有没有拿三百万逼衍衍三天内还上他爸欠的一百万。”
藤镓木对上藤白的视线,冷嗤一声:“你与其来问我,倒不如去问问他爸为什么要欠下一百万,他爸不欠钱,我就是想逼他也没有机会。”
“那就是有了。”藤白笃定开口。
藤镓木面无表情:“就这么一点事情,值得你跟我发那么大的脾气?”
藤白的脸上浮上一抹错愕,错愕后紧跟着涌上失落和不敢置信。
不只是藤白,一旁的女人也神情诧异地看着藤镓木,在藤白开口前,她先不满开口道:“藤镓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
藤镓木寒着一张脸不说话。
女人的脸因为愤怒发红,她一只手拉着藤白的衣服,对着藤镓木开口:“阿白都说了他身上的血是那个孩子的,你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就算了,看到阿白一身的血你连问一句人怎么样了都不会吗?那么多血啊,你竟然说得出‘就那么一点事情’这种话!”
“见不得人的事情?”藤镓木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表情里满是愤怒,“是我拿刀去砍的他吗?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才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出事,藤白现在站在这里质问我,都是因为什么你不明白吗?”
藤镓木看着女人,很快视线又挪到了藤白身上,残忍开口:“因为你们无能!藤白,你不够清楚那我就让你清楚一点,你生活里发生的每一件让你感到无力的事情,都是因为你无能,如果你能力够,如果他能力够,我区区的三百万能够威胁到谁?我做了什么,别人做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有没有反击能力。如果你有能力,我伤害了你的爱人,你就应该用你的手腕把我加注到他身上的痛苦全数还到我身上,而不是站在这里作为一个弱势方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藤白看着语气坚定说出这番话的藤镓木,沉默了半晌后,开口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