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和沈可衍躺在床上看天,沈可衍偶尔在他身边瞎掰扯两句,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睡了,谁也没有喝水,因此水壶里的水还是满的。
藤白的心思不再倒水上,下意识地拿右手去拎水壶,这水壶不轻,提的把手又细,直接压在了他的手上缠着的纱布上,正正好压住了他手上的伤口。
他疼得下意识手一松,水壶砸在了地上,水壶没碎,只是盖子开了水淌了出来。
然而床上的人却是翻了个身,醒了过来。
沈可衍醒过来时有一瞬的迷糊,很快便清醒过来,他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时,就见藤白正弯下腰去扶暖壶。
他当即点了床上的油灯,正要下床,藤白已经扶好了水壶。
“你接着睡吧,我口渴倒个水,吵醒你了。”藤白将水壶放好,没再倒水。
沈可衍觉得藤白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他还是下了床:“我也有点渴了。”
他说着走到桌子旁,正要拿水壶,忽地看到藤白手心的纱布上似乎有血渗出。
他当即调转了手的方向,拉住藤白的手往上抬了抬,而后清楚地看到了藤白手掌心的纱布红了大片,还有血在不断渗出。
“你的伤口怎么裂开了。”沈可衍微皱起眉头问藤白。
藤白看了眼伤口,又看了眼沈可衍,视线最后落在沈可衍脸上,没有说话。
沈可衍隐隐能感觉到藤白的状态有点奇怪,但现在藤白的伤口处理问题比较重要。
这大晚上的,还是在山顶,去医院肯定不现实,但也不能任由藤白那伤口就这么流着血。
不过这个小屋子既然藤白时常会来,应该会有急救箱之类的东西。
沈可衍去柜子里找了一圈,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医药箱,里面有一些基本的止血药消炎药和一些常用药,纱布和镊子也都有。
他把医药箱拿出了,拉着藤白到床旁坐下。
藤白虽然一直不说话,但很配合。
他摊开了手掌给沈可衍帮他拆纱布,换药,期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直到沈可衍给他缠上新的纱布,正缠到一半的时候,藤白的手忽然握住,将沈可衍的手整个圈进了手心。
沈可衍一怔,抬眸看他:“你干什么?”
藤白没有看他,而是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之前你问我懂不懂爱。”
沈可衍一愣,差点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问过藤白这种话。
好在记忆上来得快,那会藤白好像还说他搭讪来着。
藤白捏着沈可衍的手,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又说:“我好像是不懂爱的。”
他说完这话,才抬头看向沈可衍,发黄的油灯朦胧了他的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捏着沈可衍的手紧了紧,问沈可衍:“衍衍,什么是爱?”
第23章
什么是爱。
沈可衍觉得这个问题他并不比藤白懂多少,不管是亲情层面,友情层面还是爱情层面。
但林洛应该懂些,至少在爱情层面上是的。
于是沈可衍搜刮着脑内林洛记忆里关于爱的东西,很快他发现,虽然他不是十分懂爱,但林洛的爱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
把自己放到谷底追着一个人跑这事,再给沈可衍活十辈子他都干不出来。
在他所认知的爱里,基础是双向奔赴。
想了半天,沈可衍也没想出来可以回答藤白的,于是他跟藤白逗趣:“你是要我回答哲学层面,还是感情层面,还是生理层面?”
说完他被藤白捏在手里的手挣了挣:“手撒开,我帮你把纱布缠完先。”
藤白配合地松开了手,却没有回答沈可衍的问题。
直到沈可衍帮他包扎完,他才看着沈可衍说:“你的层面。”
沈可衍收拾医药箱的动作一顿。
“我的?”沈可衍重复了一句,笑了一下,继续将东西收拾进医药箱,拿起放回到柜子里面。
放完后他朝床边走回去,说了句:“就是一辈子吧。”
沈可衍活过的二十七年,没谈过恋爱,这和他一直很忙有脱不开的关系,再加上他对恋爱这件事情一直不太上心,也没有碰到过觉得合适的人。
但他有预感,如果碰到了合适的人,他和那个人相恋了,那就会是一辈子的事情。
藤白听到沈可衍的回答,明显怔了一下,他抬眸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可衍,眉间有几不可查的轻蹙。
然而等沈可衍看向他,他又移开了视线。
沈可衍还是觉得藤白有点不对劲。
虽然藤白的表情八百年看不出来什么区别,但和他相处久了,沈可衍渐渐能感觉出藤白偶尔的一些细微情绪变化。
比如现在,他就感觉藤白似乎心情不太好,而且仔细看,脸上似乎还泛着点不太正常的红。
沈可衍走近藤白,仔细看了看藤白的脸,确认他没有看错。
藤白本来就白,脸红起来会特别明显,但由于油灯的缘故,房间里光线不太亮,再加上刚才藤白手上的伤口裂开了,沈可衍的注意力就都放在了伤口上,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的异常。
他在藤白身旁坐下,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藤白的额头。
沈可衍的手背不算凉,是正常的体温。
他的手贴上藤白的额头,明显感觉到藤白的额头比他的手烫很多。
他眉头一皱:“你发烧了?”
“发烧?”藤白好像并没有所觉。
沈可衍见状,就又去把医药箱拿了出来。
他记得医药箱里有电子体温计,他拿出来给藤白测了一下。
38.5,果然发烧了。
沈可衍按亮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这山路不好走,从这里赶去医院,至少要两个小时,路上还得一阵倒腾。
他在医药箱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盒退烧药,看了眼生产日期,还很新。
“先吃粒退烧药,然后睡一觉,如果明天早上起来还发烧,我再陪你去医院,可以吗?”沈可衍看着藤白问。
他一直一个人独居,上一次照顾发烧的人还是他爸,那也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
换了他自己发烧,不是烧到快四十度,他基本上药都不会吃,直接喝两口热水倒头睡一觉就行。
可看着藤白坐在那红着脸的样子,沈可衍就是觉得不能那么潦草对他。
藤白没有马上回答沈可衍,而是看着他,眼底似乎有一点拉扯的纠结。
半晌过去,他才反应慢半拍似的点了点头。
沈可衍见藤白点头,便给他倒了杯水,又剥开药把药放到他手上。
然而藤白接过药以后,半晌都没动,就低头看着手里的药,跟研究似的。
沈可衍以为他在研究药有没有问题,便开口:“没过期,我刚看了保质期,一个月前生产的,快吃吧,吃完睡觉。”
藤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点完后,还是盯着那药不动。
沈可衍就又这么跟他僵持了小半分钟,然后他发现,藤白其实根本没在看药。
那眼睛盯着手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愣愣的。
这是有点烧糊涂了吧。
沈可衍觉得有两分好笑,他把药从藤白手中拿走,藤白的视线就顺着他手上的药挪了一路。
他忍住笑,对藤白说:“我喂你吧,嘴巴张开。”
藤白平日里就挺配合沈可衍的,这会发着烧,看起来更加听话了几分。
他老老实实张开嘴,视线从药上离开,到了沈可衍脸上。
沈可衍把药放进藤白嘴里,然后端起水杯贴到对方唇边。
然后他发现,藤白嘴巴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还就那么看着他。
沈可衍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他拿起藤白的左手,让对方握住杯子,用教小孩的语气跟他说:“喝水,把嘴里的药咽下去,病才能好。”
说完他还十分贴心地做了个拿着水杯喝水的动作。
不知道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的动作起了作用,藤白这下子倒是老老实实地拿着水杯喝了口水,把药送了下去。
沈可衍见状,将杯子从他手里拿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拉着他上了床。
木屋的被子比疗养院的被子厚点,但山上的夜里尤其凉。
沈可衍想了想,还是像昨晚一样,将两条被子叠到了一起,然后征求藤白意见:“我们俩一起盖被子?”
藤白又是点点头。
沈可衍便拉开被子先坐进去,刚想让藤白也进来,一扭头,发现藤白已经学着他坐进了被子里。
他也不能肯定藤白是在学他,只是藤白拉开被子坐进被子里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在学走路。
于是沈可衍又尝试着躺下,然后他发现,藤白就是在学他。
他躺下后,藤白也跟着躺下,动作,角度,速度几乎都跟他一样,甚至躺下了以后,还扭过头看他,那表情像是在问他,我做的好吗。
沈可衍实在是没忍住笑,笑了半天,他才重新坐起来,要熄灭油灯。
眼看着藤白要跟着他坐起来,他一把按住藤白:“这个不用学,你闭上眼睛睡觉。”
藤白倒是没再坐起来了,但也没闭眼,就这么看着沈可衍。
沈可衍熄灭了灯躺下,藤白的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沈可衍躺好闭上了眼睛,本来以为藤白会像之前那样学着他,但他闭眼后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并且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一直没有撤去。
又等了一会,还是这样,沈可衍便睁开眼朝藤白看去。
哪料他刚转过脑袋,藤白就收回了视线,假装没事人似的躺好闭上了眼睛。
沈可衍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就跟自己皮孩子溜着他玩捉迷藏一样。
他盯着藤白看了一会,发现藤白似乎没有再睁眼的迹象,这才勉强打算放过这个发烧的皮孩子。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到藤白脖子的位置,将人盖全了,才重新躺回去睡好。
然而没躺过两分钟,他感觉到旁边的人有了细微的动静,像是在侧身。
沈可衍没动,等到旁边的人似乎悄悄侧好了身子,他才猛地一个睁眼朝藤白看去,不出意料地将藤白抓了个正着。
藤白看到沈可衍睁眼似乎怔了一下,他反应了两秒,眨了眨眼睛,最后破罐子破摔似的,也不躲了,就这么看着他。
沈可衍见过很多喝了酒变了个人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人发了烧变了个人的。
虽然奇奇怪怪,但还挺可爱。
但可爱也掩盖不了藤白还在发烧的事实,他不能跟藤白这么折腾一晚,他受得住,藤白受不住。
沈可衍看着藤白,和藤白那双澄澈的眼睛对视了半晌以后,他靠近藤白,问:“藤白,你需要拥抱吗?”
藤白似乎愣了一下,但他这次没有反应慢半拍,而是很快点了点头。
沈可衍笑起来,他往藤白那边靠了靠,抱住藤白。
这具身体比藤白要矮上十多公分,骨架也比藤白小些,因此说是沈可衍抱藤白,倒不如说是他躺进了藤白怀里。
大半夜起来折腾了半个来小时,沈可衍着实是有些困了,他把脸埋进藤白怀里,轻声说:“现在可以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我们就下山。”
这次藤白很老实,说睡就睡,马上闭上了眼睛。
漆黑的木屋里,两个身体依靠在一起,呼吸的声音交织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其中一道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夜色下有人睁开了眼。
藤白感受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他微垂下脑袋,看着怀里熟睡的人。
沈可衍应该是很热,他额角渗出了汗,打湿了额前的头发。
但他依旧搂着体温偏高的藤白没有放手,像是怕松了手自家野孩子就撒丫子跑出去受凉了一般。
藤白慢慢地抬起一只手,将沈可衍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往后拨。
手指触碰到沈可衍的脸,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指尖蔓延遍藤白全身。
他感觉他的身体好像更烫了,比发着四十度的高烧还要烫,一股火在他心底烧着,叫嚣着某种冲动。
一种想要把沈可衍紧紧抱住,勒紧,揉碎进骨头里的冲动。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脑袋埋进沈可衍颈肩,轻轻蹭了蹭。
他不能勒疼了衍衍。
沈可衍梦见自己抱住了一座火山,火山喷发了,他被烧醒了。
醒来后浑身的热汗,天还没亮,他的手还搭在藤白身上,手下的温度却是烫得灼人。
意识渐渐回笼,沈可衍意识到不对,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点亮了油灯。
油灯下藤白的脸红得吓人,眉头更是紧皱着,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
沈可衍当即下床,鞋都没穿,拿了医药箱里的温度计就回来。
39.5,比睡前烧得更厉害了。
沈可衍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正常情况下,过去一个多小时,退烧药应该起作用了的,怎么会越烧越严重。
必须要去医院了。
沈可衍的眉头紧蹙起,他用被子将藤白裹成一团,拿了藤白手机来想要找藤白司机的电话。
找了半天的通讯录,没有司机的号码,只看到一个叫“管家爷爷”的。
沈可衍没多想,拨了过去。
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那边传来老人带着睡意和担忧的声音:“少爷,这么晚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