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陆远铭并没有意识到这么多,他只是别过头,调动着所有的感官, 去感知这个人。
昨日楚宵向他提出了收拢侯府权力的计划,可晚上陆彦的到来,意味着他们的计划被迫提前开始, 陆远铭也顺势要求分家。
当然楚宵和陆远铭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陆彦不会轻易罢休, 而他在这府中盘踞多年,根节颇深, 很难扳倒,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来准备。
幸好楚宵上午说了计划之后,陆远铭就让陆一去找大管事,当时大管事被革职之后,但仍忠心耿耿等待着陆远铭。
陆远铭回来后,便让人将对方安置在城中一处偏院中,昨日陆一找到他后,连夜带着大管事进府。
但即使有大管事作证,陆远铭也清楚自己的二叔有多么难缠。
这么多年来,陆彦就像一只贪得无厌的蛀虫,一步一步地蚕食着侯府的家业,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暴露了一切, 陆远铭也不愿意这么形容这个他曾经觉得可亲的二叔。
而楚宵真的能够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面临对方的逼迫,不落下风吗?
陆远铭并非不信任楚宵的能力,只是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前几日才嫁给自己,就要面对这么多的东西,陆远铭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头的感受。
从早上起对方出门,陆远铭就有些担心,直到好消息的传来。
而此刻对方回来,陆远铭除了想亲口听听他会怎么描述今天的事情,他还想知道他现在的心情。
当听到少年带着愉悦的语气,呼吸比平常急促一些,陆远铭眼前虽然仍然是一片漆黑,但脑海中好像能够勾勒出对方的样子。
他是知道他的男妻长得是不好看的,或者称之为平庸,于是陆远铭尽量想象出一张毫无特色的脸,眼睛小小的,鼻子可能有点塌,嘴巴……
不过他一定有天生会笑的唇,才能笑的如此生动。
这一刻,陆远铭突然生出了一种比平时还热烈的渴望:如果自己能够睁开眼睛,亲眼看看他的样子……
该多好。
这时楚宵的出现,令几个跪在地上的丫鬟大喘了一口气,刚才她们本想给世子喂些吃食,没想到世子的神色可怕极了,她们还没碰到世子,手中的碗筷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劲风打散,几人又怕又惧,忽然想起世子不许人近身的规矩,纷纷磕头告罪。
而世子妃一来,不仅安抚好了世子,让世子神色转霁,还和世子如此亲密,在听到世子妃的话语之后,几个丫鬟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世子只要世子妃一人亲近……
不需要世子妃发话,丫鬟们便十分有眼色地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慢慢退了出去。
等她们一走,楚宵也将陆远铭扶好,不过他的手并没有从青年劲瘦柔韧的腰间立刻收回去,而是又停留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挪开,语气则看不出任何问题,十分自然说道:“世子,现在侯府已经肃清,陆彦也被禁足不得出,不知世子想要如何处置他?”
察觉到楚宵的动作,陆远铭只是意味不明地低头“看”了一眼,这边又听到楚宵一本正经地叫自己“世子”,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至于谈到了正事,陆远铭思绪重新转了回来。
他现在仍然需要在外界制造出重伤难愈的假象,不便出面,那么侯府诸事应该有人做主,陆远铭几乎不需要多加考虑,就知道最适合的人选是楚宵,他的男妻。
其实陆远铭心中不是没有疑惑。
他和楚宵相处的日子不过这短短几天,他又眼瞎,连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而楚宵的身上也有一些疑点,一个被认为命格可以冲喜的男人,一个虽是小吏庶子,却藏着厉害手段的人就这么嫁入这个时候的自己,这个人真的值得他信任吗?
这短短几个月,经历了无数波折与背叛的他,陆远铭不应该轻信任何人,可为什么,面对楚宵,他却下意识地有了偏向。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初时以为他浅薄又不堪,然而这几日,却发现和他想象的大有不同。
陆远铭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涌现出了无数的好奇,但不管是怎样的一个人,对方对他色相的迷恋仍然是一眼就知的事情……
陆远铭想。
陆远铭眉心一展,淡淡道:“既然如此,以后侯府就由你来管理,至于陆彦……”
陆远铭语气忽冷:“这么多年,他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这段时间,趁我身体不便之时,更是猖狂至极,先将他禁足,不容许任何人进出,等那些药膳鉴定完毕,若是他真做了不可饶恕之事,那么叔侄情分也到此为止,将他移送官府吧。”
当然陆远铭在之前就已经清楚那些药膳有问题,他本来就没有想过会放过陆彦,只是这一步比他设想的快很多。
而陆志,陆远铭并未提及,一来陆志是礼部侍郎,并非现在能够扳倒的对象,二来让楚宵知道这件事,除了徒增烦恼,也没有提及的必要。
楚宵闻言点点头,同意了陆远铭的安排,移送官府,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这样一来,陆彦因为侵吞财产,起码就要关上三年的时间,再加上谋害子侄,没个十年八年的怎么可能出来。
而古代的监狱可和现在的不一样,一升堂就要挨廷杖,陆彦养尊处优,又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一棍打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不过楚宵见陆远铭既然知道药膳的事情,那么对方应该也清楚这件事并非只有陆彦一人所为……
为什么他不提陆志呢?
是不确定这件事,还是对自己不够信任吗?
但这也很正常,楚宵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是陆远铭,此时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只相处过几天的人,对方能够把侯府之权交给自己,已经足以说明对他能力的看重了。
不过这离楚宵想要做的事情还差的有点远。
楚宵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陆远铭只穿着单薄中衣时透出的一段若有若无的笔直腰线,他现在稍微多碰一下对方,陆远铭都会全身僵硬,肌肉紧绷,如果楚宵想要触摸他的眼睛,恐怕还没有摸到就会被对方挥开。
可偏偏楚宵从系统那里得知要想驱除那处的世界意识,只有持续不断的亲密接触才能够治疗,但以他和陆远铭的关系,还远不到这样的地步。
而这其中的原因又是不能向人提及的事情,楚宵不免有些为难起来。
但楚宵向来想的开,知道这件事需要一步一步地来。
楚宵一边拿着勺子,像之前一样给陆远铭吹了吹,刚喂了一口,他便接过话题长驱直入地说道:“如果真的查出药膳有问题,那世子有没有想过,此事若非一人所为呢?”
陆远铭没想到楚宵会这么直白……
他咬着对方喂来的食物,慢慢地咀嚼着,心中不住地想,到底要不要和他说明呢?
楚宵这时见陆远铭沉默不语,也不着急,只是对方吃起东西每次小口小口的,样子有些可爱。
说起来今天楚宵忙了一天,除了早上吃饱了,其余时候都没空吃饭,这会儿早就饿了。
他看了一眼碗中的食物,看起来是那么地好吃,陆远铭又吃的这么香,楚宵便不以为意地又舀了一勺自己吃了一口。
这时听到了什么响动,陆远铭也回过神来,下一秒,他就立刻明白过来,楚宵也在吃东西,而且用的还是自己用过的餐具!
虽说陆远铭这几日也不是不知道每次喂完自己后,楚宵都毫不嫌弃地继续用一样的餐具吃饭,但像这样一人一口,还是陆远铭从未设想过的亲密之事。
这个小色鬼……
陆远铭的耳根瞬间有些发烫,他悄悄攒住了手,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清咳一声,别过头去语气变得漠然起来:“既然你猜出,我也不瞒你,这段日子我养病期间,我这两位长辈确实勾结在一起,想图谋不轨,只是陆志有官职在身,若想对付他,还需要从长计议。”
说到这里,陆远铭神色幽冷至极,虽然他早就接受了这件事,但想到在这样的关头,这两位平常待他们不薄的长辈竟然也背叛了他,这让他怎么可能不恨!
当然比起他身上背负的一切,这些已不足以牵动他从尸山血海中磨砺过的心神。
就在这时,那人带着温柔的语气再次响起:“我知道了,世子,来,再吃一口。”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陆远铭已经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巴,他含住勺子的时候,才想到刚才的片段,不免浑身一僵。
但很快,陆远铭就毫无异色地吞咽下去,唯有深深闭紧的眉目中,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暴露着他心头的不平静。
片刻后,陆远铭忽然转过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上,谁背叛自己,他大概都不会有任何动容了,但这个人要是敢背叛自己,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第50章 拯救侯府世子
因为陆彦的事情, 陆志本想去找陆远铭说情。
在陆志看来,他和陆彦毕竟是陆远铭的亲叔叔,这陆远铭将陆彦禁足, 简直是不敬长辈!
况且要管理侯府这上上下下多少的差事,陆彦这么多年也出了不少力, 这虽有罪过, 但难道就没有功劳吗?
而贪污之事,更是难免……
就拿这国家来说,旧朝昏君治国无方, 只图享乐,到后面竟有卖官卖爵之事,苛□□败, 民不聊生, 因此天下纷纷起义。
可新朝建立之后,依旧免不了这一遭。
这原因很简单, 对于陆志来说,他的体会更深。
他以前就是一个穷秀才,也曾有过青云之志,想着若是能当上一官半职,定当要这天下海清河晏。
但真等他戴上这乌纱帽的时候,陆志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天真!
这官场之上,要顾忌的地方太多了,人情世故,立场站队,都是需要考虑的大事,这来来往往哪个不需要打点东西?光靠一点薪水怎么可能够,贪污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当一个清官太难了。
而陆志心知肚明的是,自己根本不是靠能力得到的官职,靠的是自己那个军功赫赫的弟弟,因此他比常人更害怕自己会失去一切。
在想通这些的事情,就注定陆志不可能再有曾经的志向,他只能随波逐流。
陆志想到这里,更是打定主意,要和陆远铭好好说道说道,但在这时一个下人前来禀告,陆志从他口中听到一个消息后,心头顿时大乱。
原来陆远铭知道了药膳的事情,正在让人调查。
其实这件事,陆彦曾经和陆志商议过一次,陆志当时也同意了。
当然陆志想的比陆彦更多。
如今朝中隐隐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首相萧安为首,他们本是旧朝世家,当年扶持司马潜出了不少力,自然希望司马潜能够有所回报,重用公卿子弟。
而另一派是以副相张合为首,他们曾是白衣,实打实地靠着卖命的功劳走到如今的地步,反对像前朝一样,觉得应该重新建立录取人才的新制度。
皇帝的弟弟裕王司马曲则被萧安拉拢,至于后者,平南侯陆通和张合曾经有过一些交情,于是传言平南侯更支持后者。
陆志曾经也旁敲侧击过陆通,但陆通却什么都没说。
陆志心头不免有些不满,在他看来,明显支持萧安更为稳妥。
萧安乃当朝首相,又是国丈,这两重身份足以让他屹立不倒。
况且司马潜如今已有四十,子嗣不多,皇后萧薇不是司马潜的发妻,但已经为他生下了嫡次子司马原,现在十三岁,被立为太子,虽然能力平庸,但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至于司马潜的其他几个儿子,长子司马承十六岁,母亲正是司马潜第一个妻子楼明玉。楼氏曾是豪门大户,不过比起萧家这样的士族还是差了一大截。
而楼明玉也不得司马潜的喜爱,从司马潜为了获取萧家的支持,娶了萧薇可见一斑。
新朝建立后,司马潜封萧薇为皇后,司马原为太子,楼明玉退居第二,只是贵妃。
至于老三司马徽十岁,母亲薄氏,倒是颇为受宠,家族却无权无势,更不可能威胁到太子之位,其他的子嗣年纪更小,竞争力也几乎为零。
而如今陆通已死,陆志在朝中也过得不如意,他急需一个通往首相萧安所在派系的敲门砖。
这也是陆志同意陆彦计划的其中一个原因。
可是现在倒好,这件事被陆远铭知道了!
陆志慌乱之后,又镇定下来。
先不说这件事他只是知晓,并没有亲自动手,陆远铭再怎么查,也没有证据。
再说了,陆志清楚二弟陆彦的性格,他知道此事的利害关系,绝不可能承认,只要不承认,自然也不会供出自己来。
而且陆志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这短短几天里,陆远铭分明还和之前一样在病床上苟延残喘,侯府却突然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这其中的原因,陆志几乎不需要思索。
今天前,他们只是给陆远铭娶了一个冲喜的男妻,就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样子!
难道这冲喜之言,果真是真?
想到这里,陆志连肠子都快悔青了,他在心中将那圆慧大师咒骂了数遍,最后思虑完毕,决定还是先朝陆彦通个气。
只是上次没能进陆彦院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不过这在陆志眼中也不算什么,他很快吩咐人下去,收买几个看守的下人,再将信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