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眯了眯,双眸深邃。这时就听刘夏突然道:“启禀太后,臣倒是觉得李大人此法可行。皇宫里死了宫女、太监,内务府还要拨银子安抚家眷,首领太监们料理起后事也颇为麻烦。若是用他……”
他瞟了垂首握拳的包龙图一眼,接着道:“倒是省了不少事呀。国库现在捉襟见肘,能省下一两银子也是好的。”
矗立在一旁隐着身的卫岚不住摇头:“真是过分啊。小孩子心灵很脆弱的,而且还特别容易记仇。”
莫良狠剜他一眼,又面露微笑注目着太后。
太后道:“皇上,你认为呢?”
秋慕恒从龙座上起身,躬身道:“儿臣谢过母后恩典。”
太后道:“你……”
真真是骑虎难下,不应也不行。
太后叹道:“好吧。陈忠!”
陈忠跪下,磕头道:“奴才在。”
太后道:“你尽快让他熟悉宫里的规矩。包龙图,小心侍奉皇上,听见了吗?”
李延昭提醒道:“包龙图,太后在问你话,还不快叩谢圣恩?”
包龙图叩首道:“……是。”
夜凄凉,月如钩。
包龙图坐在殿前门槛上,手指摩挲着早已干了的手背,微微出着神。
有风拂过,带着桂花的清香,轻撩着他的发丝,也在撩拨着他一颗已遍体鳞伤的心。
他依旧戴着这个面具,就连皇上赐他晚膳的时候,他都不曾全部揭下。
秋慕恒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看着他,看了他好久。
他看着他在月下萧索的背影,心里觉得很难受,却说不清为何而难受。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会有这样的心情,可能是因为目睹到他那滴眼泪。
很晶莹、很纯粹的白,滴在他黝黑的手背上,却依旧通透清明,未沾染尘埃。
他曾听一个宫女提起,民间有句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那么眼睛流泪,是否也可认为是心在滴血?
——他的心在滴血,又该由谁来抚平?
秋慕恒慢慢走到他身边,慢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包龙图明显吓了一跳,身子抖了抖,猛地转过脸来看他,眼里闪烁着慌乱。
他没有起身行礼,因为陈忠还未来得及教他宫里的规矩。
秋慕恒自然不会怪罪。他忽然拉住包龙图的手,柔声道:“你随朕来。”
他将包龙图拉进布库房,吩咐侍卫未经传唤不得入内。关了门,对一脸茫然的包龙图笑道:“朕这几日被师傅逼读书逼得太紧,不曾练过摔跤。你来陪我过几招。”
即便没学过规矩,包龙图也知道不能和天子动手。忙道:“我……我不敢。”
“我让你打,你只管打便是。看招!”
秋慕恒忽然一拳击在包龙图肚子上。包龙图吃痛,抱着肚子弯下了腰,秋慕恒趁机扭住他脖子,身子一拧,使出一招过肩摔,生生将他摔了出去。
包龙图人再老实,挨了打也是会还手的。这一摔,将他肚子里沉积的怒火全摔了出来。他怒吼一声,冲上去抱住秋慕恒腰身,想将他推倒。
秋慕恒毕竟学过摔跤,知道如何制敌。只见他轻松闪过,伸手在他背上一推。
包龙图扑了个空,本已收不住脚,再给他顺力推出,登时砰地一声,头撞上了墙角绑着的沙袋上。
秋慕恒勾勾手指,笑道:“来呀!来呀!”
包龙图怒极,又扑将上来。秋慕恒暗笑,这小子怎么不长记性,本想故技重施,没想到包龙图这一扑是假的,趁着秋慕恒躲闪的空当,他飞快扫腿,将秋慕恒绊倒在地。
还不算完,他直接骑在秋慕恒背上,顺手出拳,击在他腰眼,愤愤道:“你还打不打我?”
秋慕恒痛哼一声,忽然咬住他手,趁他惊呼松懈之际,从他身下爬出,又与他扭打成一团。
他们就这样大战了几十回合,最后双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仰天倒下,再没力气扭打。
就听秋慕恒忽然哈哈大笑,笑得畅快淋漓。这八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痛快!
只因他自打从娘胎里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皇帝。自幼的抚养教诲,自与寻常人不同,一哭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是众目所视。他必须时时刻刻循规蹈矩,不得有损半分皇帝威仪。
可这些礼节规矩,于一个八岁孩子面前,其实与枷锁无异。他这一生中,只有在今天才纵情大笑过一次。
想孩子贪玩爱闹,乃人之天性,天子终究也是人。可他平日与小太监、侍卫比划的时候,他们都顾忌皇帝身份,不敢真打,实在无趣得很。今日能和包龙图不顾身份,纵情扭打,实在是生平从所未有之乐。
到底是秋慕恒恢复的快些,他率先坐起,看住还在气喘吁吁的包龙图,笑道:“龙图,你可知自我娘亲过世后,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快乐。认识你,真好。”
包龙图微微一怔。
“打了这么久,你心里的气也总该出一些了吧?”
原来皇上叫他来摔跤是为了……
他脸上还戴着那个弥勒佛的面具。原本肥嘟嘟的笑脸上蹭上几片脏,就显得更为滑稽。
秋慕恒忽然伸手,扯开了包龙图脸上戴着的面具,笑道:“你还戴着它做什么,喘得过气么?”
包龙图“啊”地一声惊呼,急忙用双手覆面。
他咬住下唇,手忍不住一直在颤抖。
秋慕恒已看到他真容,也是微微一怔。
包龙图急忙坐起身,想冲出去,却被秋慕恒忽然拉住了手!
他将他拽了过来,扶着他的双肩,让他正视自己的脸。
包龙图当然不敢看他!他嗫喏道:“皇、皇上,我的脸……我……”
原来这就是“奇丑无比”的真相。
秋慕恒看住他,眼波尽是温柔,“李延昭竟敢欺骗朕,你分明一点也不丑。”
包龙图心下一颤,将头垂低,吃吃道:“可我天生面黑……他们……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你脸是黑了些。”秋慕恒笑了笑,“可我知道你的心却不黑。不像这宫里,个个生得白白净净,心肠却一个比一个黑。你实在比他们好得太多。”
这话带给包龙图的震撼着实不小。他痴痴地看着秋慕恒,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而出。
秋慕恒让他伏在自己肩上发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背脊。
这也是包龙图和秋慕恒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而这一触,奠定了他们日后深厚感情的基础。
房梁上,隐形的莫良和卫岚比肩而坐,一直看着下面的两个少年。
上午唱了回黑脸,现在自然要扮白脸了。
趁着包龙图用膳时,莫良悄悄将一颗避毒珠给他喂了下去。
这可是以卫岚名义才能申请得到的灵界宝药,可使人百毒不侵。
包龙图哭过后,人变得精神很多,仿佛涅槃重生般,重拾少年活力。
他们两个就席地而坐,聊些有的没的。当秋慕恒说要跟他做朋友时,包龙图明显受宠若惊不敢接受的神情。
莫良忍不住摇头叹道:“这么扭捏,将来绝对是受的命。”
卫岚就看住他,眼波莹莹,目中含笑,“这是你的经验谈?”
莫良的脸就青一阵红一阵,耳根爬上道道红晕。
他人忽然站起,背对卫岚抛下句:“别打扰人家培养感情!走……走了!”便迎着月色,乘风而去。
卫岚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宠溺地叹了口气:“唉……这么扭捏,果真是受的命。”
——在他身下情动吟哦的,乖觉小受的命。
第35章
出了皇帝寝宫,莫良和卫岚直奔太后宫殿。
小皇帝尚未大婚,所居宫殿距离太后的凤曦宫并不太远。
他二人既是隐身,倒也不必翻墙,大大方方从宫门直进。穿过两重院落后,才是太后寝宫。这一路走来,只有凤曦宫外围有侍卫值守,进到二重院后再见不到值夜守卫,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太后房中烛火未熄,映着窗纸忽明忽暗,看来是还未就寝,却不见门前有宫娥服侍。
莫良道:“咱俩只好在这等着了,看她什么时候睡熟,你进去给她打一针,也算完事。”
他们两个夜入皇宫,除了想看看秋慕恒和包龙图的情形外,最大的目的是想让太后生病卧床不起,好让他们的计划顺利推进,以免被太后阻挠。
李培植的流感病菌就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卫岚已向他借了注射器,他们便想趁着太后熟睡之际将病菌注射到太后体内,准保她至少五天下不了床。
莫良正要席地而坐,卫岚忽然拍住他肩,将他拉到窗前,“嘘”了一声,附耳倾听,只听得房内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良眉头一皱,忙问:“什么情况?”
探头向着窗缝中张望,奈何太后寝殿窗户的所有缝隙都用油灰塞满,连一条细缝都没有。
“哎哎。”卫岚将他注意力引来,然后右手食指沾了唾液,轻轻润湿窗纸,指尖再稍微用力,在窗纸上扎了眼睛大小的小孔,却无发出半点声音。
莫良笑了笑,也学他捅破窗纸。二人一上一下,窥视房中情况。
就见太后床上纱幔低垂,帘后太后披头散发,赤身盘坐在一面相俊朗的男人身上,双臂环住他背,仰着脖子上下频频晃动。
那男人紧紧抱住她,深情拥吻。两人都已掌握了彼此的节奏,配合十分完美。太后也没了平日矜持和雍贵,情不自禁地嘤咛出她的喜悦。
莫良差点没跌倒,得亏卫岚扶稳了他。
窗外两人面面相觑,无意间撞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尤其莫良,顿时满面通红,背靠墙蹲了下来,脸上尴尬尽显。
“难怪寝宫周围无人守卫,原原原来……原来……!”
卫岚也随他蹲下身来,很是平淡道:“女人比男人更受不住寂寞,何况她才二十五岁,正值青春。”
“那个男人哪来的!”
卫岚就叹道:“她又不是你的真姐姐,你干嘛一副吃了瘪的表情?再说这种事在宫闱中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了。想想则天武曌大圣皇帝,在后宫中豢养多少面首,以供欢愉。”
莫良睨他一眼,因着心中躁意,声音也大了些,“你就说武则天不就完了嘛!整那么一长串,骗字数呀?”
卫岚就有点哭笑不得。这样尊称皇帝谥号不显得更正统嘛!再说,他又不是作者,骗什么字数。
莫良一边以凉手熨帖双颊降温,一边问道:“你说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结束?咱俩好进去给她打针。”
卫岚白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这种事哪里有准的?两人情投意合了,没准会做一晚上也未可知。
莫良干咳一声,也知道自己问的鲁莽,拽拽他衣袖,道:“那咱俩……就这么干等着?”
卫岚长长叹出口气。人家两人跟那“办事”,他实在不想偷听偷看,也没那个兴趣。
“……要不咱俩就这样进去,反正他们正是情动时,屁股上轻轻扎一下或许也根本察觉不到。”
莫良的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可……可他俩都光着,刘婧又是个女人,不……不太好吧?”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在外面听他们两人干柴烈火一晚上吧?”
“……这方面我倒是很有经验。”
“你说什么?”
“不是!我是说……咱俩蒙着眼睛进去算了。”
“费劲。”
卫岚直接轻声推门而入,距离床前十步位置,迅速调试好注射器,准备对着正不住欢吟的刘婧臀上扎一下。
“慢着!”
莫良忽然横在卫岚身前,刚好阻住了他的视线。
看他一脸慌乱,双手大张不住摆动,卫岚轻轻挑眉,“怎么?”
“非非非……非礼勿视。”
“你当我想看她?让开,打完这针赶紧走了。”
莫良却死活不肯让开,就是执意不想让卫岚看见刘婧胴体,哪怕只是扫着个边也不行。
他干脆将注射器夺了过来,叫道:“不就是扎个针吗!我来!你告诉我应该捅哪。”
……行不行啊?卫岚叹气,手指摸在莫良臀上一处,轻轻用食指一戳。
莫良条件反射地“呀”了一声,叫声竟比床上两位还要销魂。
看他反应这么纯情,卫岚姑且不同他计较。说道:“就是这里,你且轻轻推针,千万不要推得太急。这针针孔小,只要不扎错位置,她应该感觉不到疼的。”
莫良哦了一声,颤颤巍巍走了过去。临近床前,他将眼睛闭上,凭着感觉将针孔靠近。
谁知这时床上二人互换了位置。此刻刘婧已被男人压在身下,翘臀正好对着莫良。
莫良看也不看一针扎了上去,他这带着紧张,手劲自然不受心念控制,劲儿大了些。就听那男人“哇”地大叫一声,早……泄了。
莫良这才知道,原来这一针,不偏不倚正中靶心,一针穿菊,直捣对方虎穴。
出凤曦宫的这一路,风中回荡着卫岚爽朗的笑声,他差点把肚子笑破。
莫良双手覆面,不住感慨此生再无面目见人。
卫岚好不容易止住笑,去拨开他手,道:“不就是扎错了地方。再说你这针扎的,比我指的位置更管用。”
“别提了,丢人!”
“反正他和太后淫/乱后宫也犯的死罪,你这一下,就当替皇帝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