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真冷冷道:“跟我玩这个?看我玩不死你!”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风声,容鸿雪的左手连拈三下,已经将迎面打来的三枚挟在掌中,右手的中指和拇指则连弹五下,将右面打来的五枚刹那打落。
他的两只手同时动作,解决掉正面和右面的攻势之后,他已掠在了座椅右侧,将先前撮在掌心的三枚依次射出,与左面追来的流光相撞,随后接住剩余的两枚。与此同时,本应打烂他后脑勺的暗器,全部“扑扑扑”地嵌进了座椅前面的桌子上,将雪白的桌面镶成了乱棋盘。
眨眼的功夫,容鸿雪做完这一切,细细端详手里的两块物什,不由哑然失笑。
碎银和碎水晶,易真将之前那双筷子碎尸万段之后,又一分不少地还给了他。
“好嘛,”他笑着说,“是我班门弄斧了。”
易真揉了揉手,懒得跟他说话。
“小真。”容鸿雪忽然认真地唤他,“英雄争霸赛的赛场就是这种地方,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易真停下脚步,抬眼看他。
“上一秒还在跟你谈天说笑的人,下一秒就会突然拔刀相向。与世隔绝的星球,所有人全在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降低他人的警觉心,怎么样才能用最省时省力的方法,淘汰最多的人。”他站在易真面前,轻轻执起易真的手,将那一枚碎银和一枚碎水晶落进他的掌心,“就像我刚才那样。”
易真与他对视,彼此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的瞳孔。
“况且你还在防备我,从你踏进来的那一刻起,你的领域就张开了,完全把我囊括在内,是的,我知道。”容鸿雪偏头,一根根地合上他的手指,“这样,你都差点没防住,那对别人呢?”
易真皱了皱眉:“因为出手的人是你。”
容鸿雪笑了:“你觉得,刚才我用了全力?”
“别轻视这场战斗。”容鸿雪叹了口气,犹如为他真心实意地惋惜,“单打独斗,你很厉害,可是集体作战,你就失去优势了。”
易真的心口一颤,容鸿雪的话确实直切要害,让他无法反驳。
“你想做什么?”
男人略微俯身,嘴唇若即若离,几乎擦到了易真的前额,声音亦变得又低又沉,像耳语,也像自说自话的喃喃。
“小真,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和我的目标应当是一致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我可以当你的后盾,我会支持你,直到我和你都梦想成真……”
易真一个抬头,眉心似乎蹭过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顾不上计较这个,盯着容鸿雪,沉声问:“你猜到了什么?”
容鸿雪怔怔看着他,旋即微笑道:“还不能告诉你,你的实力,远不到我跟你坦白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你要教导我,当我的老师?”易真问。
“没错。”
“你想怎么教我?”
“体术、精神操控、武器认知、机甲类型……所有你能想到的。”容鸿雪说,“这十来天,我不说倾囊相授,你想学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易真陷入思索。
“不用犹豫啦,小真,你变强对我也有好处。”容雪鸿噙着笑,“你讨厌我,我轻视你,但在现阶段,还是让我们相互利用吧。
“——你觉得如何?”
易真果断道:“成交。”
权衡利弊,抛开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谈,让一个体质和精神力都超S级的驾驭者来免费给自己当老师,确实是易真眼下可遇不求可的事情。
并且,易真也很想知道,除了书里换着花全角度多方位正面展示的床上的功夫之外,他的实际战斗能力到底有多厉害。
容鸿雪笑了起来,说:“我喜欢干脆利落的人,和我做交易。”
易真说:“喜欢归喜欢,你该松手了。”
容鸿雪慢慢松开抓着他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不饿吗?我饿了。我叫他们做了肉汤,热热地喝一碗,刚好给你补身体。”
他看着易真的,却又不像是在完全看他,更像是透过眼前这个人的皮囊,观察着什么东西。
易真不置可否,容鸿雪没有质疑他盖亚的事,也没有如他之前所说,要拷问自己为什么改变性格、体质爆发。结合他对盖亚说的话,以及方才的言论,易真现在倒真有点相信太阿说的,容鸿雪的确探知到了部分的真相。
艾灵默默围观完全程,放下茶杯,旁边的罗瑞雷欧就没见过这阵势,此时张口结舌,老管家和一屋的佣人也呆住了。
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剧情走向,为什么冲突跟和好都像闪电一样,曲折与迅速齐飞,离奇共诡异一色?
他以“你是弱智”作为惊心动魄的开头,他以“喝碗热汤补补身体”作为暖心温情的结尾,中间夹杂着你死我活的对轰,暗流汹涌的谈话,两个人犹如开了十倍速快进剧情,上一刻剑拔弩张,这会就一前一后到餐厅吃饭去了?
你俩好有本事,我服了你俩。
易真吃饭时喜欢跟人聊天,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今晚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除了艾灵,还有容鸿雪,他因而一句话也不说,速度吃完晚饭,就向训练室走去。
容鸿雪放下餐具,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眼神幽暗,意味不明。
[玩家,男主角的优先级大于系统课程的优先级,他提出要给你上课,那系统课程是否选择适当暂停几门?]太阿问。
“明天再说吧,”易真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得缓一缓。”
[好的,玩家。]
门开了,易真站在门口,忽然捂住额头,急忙拉上了门,把训练室闭得死死。
再怎么名贵的品种,也不过是普通的花而已,三笑蝶栖息的月露玫瑰已经彻底枯烂了,于是它盯上了蚀骨灵蝎给自己垒的窝。两个小东西完全不顾易真临走前的嘱咐,不知掐了多久的架,室内全是蝎毒的腥气,和浓郁不散的冷香。
这味道要是飘出去,毒死三四个嫌少,七八个绰绰有余。
“苍天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我认为,这是地球时代较为普遍的一种家庭状况,即丧偶式育儿。]太阿忽然说,[根据我记录的资料,目前最适合的解决方案,是叫老公进来收拾。单身母亲要抚养两个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孩子,其实是非常艰难的。]
易真:“…………”
苍天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第42章
第二天,易真提上鹰狼弓,跟着容鸿雪一直下到了他的专属训练室。
合金地板犹如包了水银的镜子,纤毫毕现地照出踩在上面的人影,一路走过来,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间训练室建成到现在,除了我,只有你来过。”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容鸿雪说,“录指纹,以后你可以自由出入。”
易真有一间训练室,类似他这么独的性格,不会喜欢别人——尤其是他,入侵自己的私人领域的。容鸿雪深知这一点,索性把这层闲置已久的空间拿出来耗费。
易真不说话,依次按了双手的拇指和无名指上去。
两个人都刻意避开了彼此的矛盾点,容鸿雪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去羞辱容鸿雪。少了惯常的争执和针锋相对,他们之间没有其余闲话可说,相处氛围倒是比之前正经了不少。
“这是我当年游学回来的时候,使用的训练室,”容鸿雪站在地板中央,四下蓝光如水,将他苍白的皮肤衬出了机器人一般的冰冷无情,“我在这里待了四个月,然后就去参加比赛了。”
“结果得了总决赛的亚军?”易真问。
容鸿雪笑了笑:“原来你知道。”
易真随意地观察四周,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好奇我为什么是亚军?”
易真顿了顿,没回答。
和太敏锐的人说话,总是更省心省力一些。
“很简单,因为没意思。”容鸿雪轻描淡写地说。
“真是个拉仇恨的解释啊。”
容雪鸿说:“回中央星的前一个月,我就报名了争霸赛,本来打算独自去,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带,什么都不准备,裸赛一把,看看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不过容擎到底比我多吃了几年饭,他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等我回来之后,他已经给我建好了这间训练室。”
易真凉凉地乜他一眼:“好眼熟的作风。”
“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容鸿雪噙着温和的笑,“那时我年少气盛,他领我下来看时,又是背对着我的——也是现在这个位置。我险些将刀横插进他的喉骨,一转一错,他连救命都喊不出来,血也不会喷得太多,很快能一命呜呼。”
易真说:“你也说了,险些。”
“不错,”容鸿雪回头看他,“我正要下手,他就转过头,对我说了第二句话。”
“这句话平息了你的愤怒?”
“恰恰相反。”容鸿雪笑得更开怀了,“他对我说,鸿雪,我知道你出生在下等的地方,所以也没有生日。如今你长大了,也有出息了,这间训练室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从今往后,这天就是你的生日。”
易真默默听着,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假如他跟容雪鸿是朋友,此刻他便能上去拍着对方的肩膀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兄弟我们干了这碗酒再不提那个老狗逼;假如他跟容雪鸿是床伴,此刻也能上去拍着对方的肩膀说春宵苦短,你是要跟我干炮还是跟我继续聊这个老狗逼;假如他跟容鸿雪是仇人……虽然拍不了肩膀,但还是可以哈哈大笑着说这老狗逼就是你的福报啊,恭喜恭喜!
然而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床伴,仇敌么……前段时间还适用,眼下已经不大贴切了。
所以他只好一字不发,安静旁听。
“太生气的时候,人是做不出那种愤怒的表情的,”容鸿雪笑得露出了森森白齿,“我只是想笑,特别想笑,我一笑起来,脑子就冷静了,也能想更多的事情。我说好啊,谢谢您,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确实很适合当我的生日。”
同样很适合当一个人的死期,易真心道。
容鸿雪赞许地看他,仿佛再次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我在这里特训了四个月,上了赛场之后,从初赛打到复赛,又从复赛打到决赛,千场千胜,没有一次败绩,赢得我都烦了。”
当然咯,你是男主角,世上最龙傲天的龙傲天,剧情怎么会允许你输?
“所以到最后一场,我跟圣四元德决战的时候,我完全可以看出来,他赢不了我,哪怕拼到自爆,也顶多跟我打个平局。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乏味透了,无聊透了。于是我收了手,对他说,我认输。”
易真说:“还是很拉仇恨的解释啊。”
容雪鸿说:“容擎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但他已经不能表现——或者说不敢表现出来了。他一直以为我会止步百强,但没想到我居然能成长到这一步。我在争霸赛中展示出来的实力,使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对我……不过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惬意地说:“两年后的同一天,他死无全尸,我独揽容氏——我跟他都有光明的未来。”
易真:“……”
那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兄弟。
“现在,”他对易真说,“我把这间训练室给你用,想拿冠军,就去拿好了。”
易真:“你说得轻巧……!”
他呼吸暂停,拳风猎猎,瞬间扑到了他的鼻尖!
这一拳刚劲狠辣,易真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的指令,摩罗幻身发动,他的头颅骤然散成了空气中扭曲的黑雾。容鸿雪很轻地“咦”了一声,闪电般变招,一腿将易真劈飞了出去。
易真重重摔在墙壁上,脊梁骨发出嘎巴一声脆响,他的鼻腔火热,咳出一口腥甜。
“你他妈……”易真瞪着他,眼中迸出血丝。
疯子的行动是永远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哪怕前一秒他还在与你感慨原生家庭的不幸,笑着说小真你一定能得到冠军啊,也不妨碍后一秒他就突然暴起对你下杀手,把你打到口鼻都向外喷血。
他咬紧牙关,立即迅猛错身,避开了紧接而来的直拳。这一拳再次冲着他的脑袋而来,假使它击中,那么易真的颅骨只会变成一个装着红白之物的碎碗,但它没有打中,仅在墙上留下了深深凹陷的坑洞。
“你的对手可不会在突袭之前先通知你,”容鸿雪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早点习惯,不然就要当十天的沙袋了。”
“你想让我越多少级揍你?!”易真头也不回地怒吼,他的身形已掠成了无形的狂风。
风中传来了金属鸣叫的声音。
易真的耳朵一动,和昨天的筷子一样,这也不是常规暗器,像容鸿雪这样的绝世高手,真正做到了飞花摘叶皆可杀人的境界,他随意投出来的东西,哪怕一片绒毛,亦有刀锋的威力。
他不敢托大,折桂十二指凌空刺出,双手蛇一般地窜出去,只听清脆的叮当两声,宛如金玉相击,几乎同时响起,他已经衔回了两样事物。
是一对乌黑无光的沉重手环。
易真的速度都被这份量拖得一坠,他当机立断,即刻向后飞甩。
手环发出坠地的巨响,容鸿雪在他身后笑:“等级压制的镣铐,我一口气上了三副,总算压到了A级。现在我不用精神力,统共只高你四个档次,三十招以内,能全身而退,就算今天你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