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觉完全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火热的呼吸拍在程未晚的后颈之上,程未晚只觉后背背着一个火炉一样,他知道自己该履行承诺了,嘴角绷得紧,开口问道:“孟先觉,你能走吗?我带你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没有得到回音,程未晚疑惑地扭头去看,却发现孟先觉双眼紧闭,神色萎靡,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
程未晚抿唇,转头去看乌重。
却发现乌重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定定地望着程未晚。
活尸是不会有任何感情波动的,但程未晚从乌重的眼中看见了类似与祈求和担忧一类的东西。
凌肆夭的声音忽然响起:“晚晚,孟先觉已经昏过去了。”
程未晚起先因孟先觉的接近而僵硬起来的身体逐渐放松,他眉头蹙着,冷冰冰地对乌重道:“想让你主上活命,跟我过来。”
乌重一怔,但随即就反应过来,脸上的担忧逐渐消失,他放松许多,紧紧跟在程未晚的身后。
孟先觉的身体情况非常复杂。
他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复杂的咒印,维持这个咒印的运转就需要耗掉孟先觉接近一半的力量,另外一半支撑着孟先觉调出了海上明月楼,亏孟先觉还能撑着身体,站那么久。
若是换成心志不坚的,或许早已被海上明月楼吞噬掉了。
程未晚由于不知道那个咒印的用处,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他只将自己的灵力输送进孟先觉的体内,助他体内的筋脉恢复,伤口愈合,再辅以珍贵丹药灵丸,至此,孟先觉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一切都忙完,程未晚也感觉有些体力不济,他趁着天色还亮,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打开窗子,借助冷风吹头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凌肆夭,你和我说实话,你为何要让我救孟先觉?”
凌肆夭从系统空间出来,化出实体,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程未晚心中“咯噔”一声,他不安道:“是主系统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吗?”
凌肆夭道:“是有关于异常数据流的消息。”
程未晚拧眉道:“怎么,是主系统告诉你孟先觉就是异常数据流?”
凌肆夭:“……”
“倒也不是。”
程未晚顿时没了再听下去的欲.望,他单手托腮,胳膊肘支在窗框上,冷风吹得他眼角有些发红,一头银发凌乱在了风中。
“晚晚,主系统给我发邮件,”凌肆夭耐着性子说道,“说是他捕捉到了异常数据流出现的踪迹,只不过他没有办法定位,但系统计算了一下数据流的流向,发现它是在推着剧情走的。”
程未晚拧眉:“推着剧情走?”
凌肆夭心头一松,想着总算吸引来了程未晚这个小东西一点注意力,便继续卖力道:“没错,因此主系统给我的提示是,保持剧情大致走向不变,这样至少能保证我们与异常数据流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最终目的不同,他是想毁掉这个世界,而我们,是想保护这个世界,到那时候,把他揪出来,轻而易举。”
程未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还是点头:“的确。”
程未晚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凌肆夭,那按照你的意思,也许那个在幕后,推动着我们现在的剧情轨迹与原着重合的黑手,是不是就是异常数据流?”
凌肆夭点头:“的确是这样的,但那个幕后黑手,我们都不知道是谁。”
程未晚忽然站直身体,他眼中的光亮得出奇:“那凌肆夭,你说,我如果非要逆着剧情来呢,到时候,是不是他就会出面拦我,我是不是就能抓住他,将他的数据清除,我就能回家了?”
而至此,他心中那抹疑虑消失。
孟先觉在错误的时间点炼化乌重,并不是异常数据流随心而为,而是受到异常数据流的影响,使正常的剧情流向提前。
只是,孟先觉身上还有许多谜团,程未晚并没有办法解释孟先觉做许多事情时强烈的目的性和近乎于预知的能力。
程未晚想不通,便不再想,只是一双眼睛殷切地望向凌肆夭,希望他能肯定自己的想法。
凌肆夭有些迟疑,但他看到程未晚的目光,心里软成一团,理论上可以这样思考,可放到实际行动上,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可行性并不高。
但他不忍让程未晚失落,只好轻轻点头:“的确是可以这样不错,但……”
后面的话程未晚没听进去,忽然就想到了多多和阿姨,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想回家。
越早越好。
而不远处,已然转醒的孟先觉藏在一颗矮树背后,他看见程未晚那个久违的舒心笑容,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可忽然想到那个笑容并不属于自己,心中的那个缺口顿时又变得酸涩。
程未晚是和凌肆夭在一起的,他笑得那么开心。
心口凹凸不平,其中发酵着酸麻的痛。
他忍了许久,才稳住嗓音,喊道:“乌重。”
乌重颔首:“属下在。”
孟先觉轻轻眯起眼睛,微风扬起他的发丝,他思考一会,问道:“乌重,‘数据流’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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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风华咒】迎战
乌重的脑子已经死了太久,他费力地思考着,发现自己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好低头:“属下无能,不知。”
孟先觉并没说什么,他贪恋程未晚的那个笑容,贪心地又多看了一会,才觉出风冷,垂眸伸手掐了一根枯枝,裹紧大氅,朝自己醒来时身处的那间小矮房走去了。
即使他知道自己这样要惹人厌,但他还是听到了。
晚晚不过是个怕黑,想家的孩子而已。
他想完成晚晚的愿望,他想送晚晚回家,他想让晚晚开心,只是,他不知道,晚晚的家在哪。
但是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孟先觉最先派出乌重来百户村看守,为的就是将百户村的危险程度降到最低,提前为他打出一条通路,到时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百户村这边的事,回天门交差的时候便也省事许多。
因此他动身的时候很利落,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带,只为能早日完成这份差事,去找程未晚。
可到最后,程未晚出现在他的面前,猝不及防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他的目的没有达到,还落了一身重伤,他也心甘情愿。
身体终究还是需要时间恢复的,但程未晚在这,他也就没有急的必要了。
况且,章成灿那个不争气的,半路后悔,贪生怕死,迟迟不敢过来,故意绕了远路,距离这里还相当远。
孟先觉静立在阳光之外,他从桌底捡起来一个被摔豁了口的花瓶,往里面倒了一些水,将他掐下来的那根枯枝养在里面。
他等着,枯木逢春,死灰复燃的那一天。
程未晚被风吹得头痛,终于想通,关上窗子,不再折腾自己。
凌肆夭看他:“晚晚,我刚刚追踪了一下章成灿的形迹,按道理来讲,应该明天就到了的,但我估计他路上遇到了什么东西,又绕了一条远的路,我估算了一下,距离他到达百户村,至少还需要十天。”
程未晚拧眉:“章成灿是蠢货吗……”
凌肆夭见程未晚的一张脸快要皱成了包子,眨眨眼睛,忙补充道:“晚晚,横竖那两个女鬼已经逃脱,不如我们再猜一猜她们什么时候会出现?”
程未晚没什么耐心:“她们都逃跑了,还会傻不拉几地再送上门来?”
“晚晚,你要知道,那些苟活于世的厉鬼,它们是凭借什么活着的,”凌肆夭坐在椅子上,下意识地绷直上身,不放过程未晚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假如你饿了一个月,突然有人给你送来一盘肉,你吃不吃?如果这盘肉被别人故意打翻了,你怎么办?”
程未晚勉强打起些精神,支棱起耳朵听凌肆夭说话,末了,自己加上一句:“那我可能会痛揍打翻我肉碗的人一顿。”
凌肆夭轻笑:“也许那两个女鬼也这么想。
“但是,她们可能和你不一样,她们会选择吃饱了再打架,晚晚,不如我们赌一赌?”
程未晚顿时来了兴趣:“赌什么?”
凌肆夭胸有成竹道:“我们就赌在半个月之后的月圆之夜,阴气最重的那一天,那两个女鬼敢不敢现身。”
娘娘的老窝还在那娘娘庙里,娘娘庙之下还有数十个鬼新娘,也足够娘娘在元气大伤之后恢复休养的了,谁都不舍得将这块肥肉扔了不管。
因此,娘娘惦记着那些“滋补品”,或许比他们还要着急出现在百户村。
到此,程未晚才明白了凌肆夭的良苦用心。
一是为告诉他半个月之后女鬼会再现身,二是为告诉他,不必再气恼章成灿,横竖都要等上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程未晚挑眉,轻笑,心中的烦躁忧郁一扫而空:“好,我跟你赌。”
程未晚将女孩儿的尸骨还给了两个孤苦的老人家,并参加这场规模不小的葬礼。
全程程未晚的心情都是沉重而忧郁的,只有在阳光照射过来的时候,他心中才稍有放松。
他从这里也看个清楚,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穷困,没有条件安葬女孩的家庭,只不过是找了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借口。
他也终于知道,穷和不用心,真的是两回事。
程未晚安抚着两位老人,终于受不住这苦闷的气氛,找了个借口出来转一转。
如果忽视掉这百户村中满溢的鬼气和死气,其实风景是还不错的。
由于每个月结姻亲的那一天都会下雪,百户村的气候也就彻底乱了,终年积雪覆盖,即使是盛夏的阳光也难以融化那坚冰冻雪,天地素白,不知多少年,这个村庄没再见过生机勃勃的绿。
最怪异的事情不是百户村内漫天遍地的银白,而是百户村仿佛被人为围在了一个圈里,圈里冰天雪地,圈外四时俱备。
百户村周围的村庄变成了福地,每年收成颇丰,甚至都比百户村最繁盛的时期还要繁荣。
可笑赵家丧心病狂,每个月都往娘娘庙送去一个女孩儿,就是为祈求风调雨顺。可他们彻底泯灭了人性之后,换来的只是一个被他们养肥了的鬼和一个满目疮痍的村庄。
帮助那对老夫妻将女儿安葬之后,时间就显得格外地快了,孟先觉似乎也在安心养伤,除了偶尔来找他说几句话之外,没再打扰过他,程未晚见孟先觉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倒也安下心来。
他们一起数着日子过,章成灿到达百户村的那一日,正巧是月圆之夜的前一天。
天气渐渐冷了,程未晚不知为何有些打不起精神,变成这副模样似乎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他那股精力充沛的劲消失不见了,整日整日的不出门,懒懒散散地缩在系统空间里,腿上盖着一个小毯子,连个手指也不想动,就那么通过大屏幕看着章成灿的一举一动。
章成灿带着魏庄和朱曲两个人,从一艘有些破败的灵船上走了下来,他们风尘仆仆,衣角上都沾满了灰尘泥泞,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眼皮低垂着,几乎要垂到地上。
程未晚盯住了大屏幕上章成灿那张有些刻薄的脸,又一次地问出了在心底重复过无数次的话:“凌肆夭,章成灿他真的是男主?”
凌肆夭一脸无奈:“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知道是章成灿他自己的问题,还是异常数据流影响的原因,让章成灿变成了这个样子。”
程未晚揉揉酸痛的肩膀,伸了个懒腰,道:“开始干活了。”
凌肆夭看着程未晚不太有精神的模样,有些担心:“晚晚,要不今天晚上你好好睡一觉,明早再开始吧?”
程未晚不想耽误时间,都不和凌肆夭商量,直接从系统空间出来,披上衣服,径直拉开了门……
只是没想到,门外站着一个人。
这人黑发墨瞳,仿佛半点颜色也无法沾染,他穿了一件黑底红边的袍子,月光散落,映出袍子上的暗纹。
手中的刀刃出鞘,寒光熠熠。
是孟先觉。
孟先觉见门被拉开,立刻抬头,他们两人的视线在月光之下交错,孟先觉率先开口:“晚上睡不着吗?”
程未晚将自己的视线滑开,打算绕开孟先觉,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直奔娘娘庙。
孟先觉却不让,他暗中将目光往程未晚身后送,道:“凌肆夭,他人在哪?”
“你找他有事?”
孟先觉喉结动了一动,他望着程未晚许久,才道:“没。”
程未晚收声,于一片寂静之中收回自己的视线,干巴巴凶巴巴地道:“那就别挡路。”
孟先觉站在原地,望着程未晚于黑暗之中越来越小的背影,良久,轻笑一声。
等到程未晚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孟先觉松一口气,冲着藏身在黑暗之中的那个影子道:“章成灿到哪里了?”
乌重低声道:“主上,他往娘娘庙的方向去了。”
孟先觉一顿,忽然想起,刚才程未晚走上的路是去往娘娘庙的唯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