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夭朝他翻白眼:“我说你没看过你就肯定没看过,快过来。”
而孟先觉站在一旁,眸色渐深。
鬼修就是一种肮脏,狡猾,不能见光,永远都只能在阴沟里活着。
程未晚,当你被淤泥裹身的时候,你会如何呢?
留给他们在草地上撒欢的时间并不多,凌肆夭担心后方天门追上来,催促着孟先觉尽快召出灵船。
孟先觉也有这种担心,可是他的那艘灵船已经在上一次奔逃之中被剑心宗那些疯子给炸毁了……
不过,鬼宗之主的灵船,可不只有一艘。
坊间有传,天麓九成的财富都主要集中在三个地方,天门、鬼宗和地下灵石矿脉。
而孟先觉作为鬼宗之主,自然是拥有取之不尽的财富。
程未晚后知后觉,但这一次,也着实被孟先觉的出手阔绰给惊到了。
之前他们乘坐的那艘小型灵船机动性强,隐蔽性强,但舒适度降低很多。
他也就以为孟先觉会召唤出比之前空间稍大一些的灵船,但他没想到——孟先觉召了一座“宫殿”出来。
金墙碧瓦,层层飞檐,琉璃宝顶正中央镶刻着一颗明珠。
程未晚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是这艘灵船的动力供给核心。
上品灵石做动力源,实在是财大气粗得不知天高地厚。
而凌肆夭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妈呀。”
第89章 凉意
如果不说,程未晚根本不会认为这是一艘灵船。
金碧辉煌到眩了他的眼,若是就那么静止地落在地面上,程未晚真的会以为是哪个神志不清醒的人在这片荒郊野岭造了座行宫。
孟先觉轻描淡写说道:“其他的灵船都还在修缮之中,只有这一艘能照常使用,只能委屈你们些。”
凌肆夭:“……”
不不不,一点也不委屈的好吗。
只是打造灵船这种东西极为耗时,就算是顶尖的工匠,一个月能造出来一艘已实属不易,一般只有规模大些的宗门才会拥有多艘灵船。
而且就算有多艘灵船,平日里宗门肯定也是将这些灵船保护起来,定期修缮维护,只有在宗门大典或是门内弟子大量外出时才会亮出来,提升宗门门面。
哪像孟先觉这样,炸毁了一艘也无关痛痒。
可这一次,光是孟先觉一个人就已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向他们暴露出了三艘灵船的存在。
有些规模小一些的宗门,如果有一艘灵船的话,可是要供起来的好吗。
这只能证明,人和人,就是有区别的。
灵船之上还有水池与喷泉,被群殿环绕的中央,是一块精心配置的露天花园,里面繁花似锦,草木长青,如果在长时间的赶路飞行之中觉得疲惫,还可来这里透透气。
凌肆夭是真的惊了。
他就算作为一个系统,自诩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般豪华的灵船,往往系统空间里都是应有尽有,但也没到能到在系统空间里造个花园的地步。
孟先觉不理大惊小怪的凌肆夭,他静悄悄地把程未晚拉到一旁,眼中含了些春日的暖光,低声道:“晚晚,你想住哪一间?”
千里从程未晚袖子中探出头来,扬着脑袋看孟先觉。
程未晚不动声色地将千里按进去,挑眉问他:“这些不都一样吗?看你安排。”
孟先觉轻轻地笑了。
他便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用手掌包住程未晚的手,拉着他走向小花园左侧不太起眼的那一间。
程未晚的人形纤瘦,骨骼好像都比他小了一圈,孟先觉掌心粗糙干燥,轻而易举地就包住了程未晚的手。
孟先觉拇指轻轻摩挲着程未晚的手背,感受着掌中温热,低声道,“从这里一路不停,只向前赶路的话,到达鬼宗也已是三天之后,这间卧房里有天然的灵泉,可以解乏。”
程未晚起初是不信的,天然的灵泉在地面上都极为难找,更别提将整个灵泉都保存下来,再转移到灵船上。
然而,推开门的时候,程未晚发现自己错了。
灵泉,真的是灵泉。
水声清脆连续,灵气在水面之上缭绕不绝,程未晚挣脱孟先觉的手,向灵泉那里走去。他试探性地向被激起的水花中伸入一根手指,感受着水流冲击的力量,灵气缓缓滋润他的皮肤,程未晚眨眨眼,稍有不舍地抽回手。
灵泉四周布了一个聚灵阵,维持着灵泉的灵气不散,周遭的数颗灵石在向外散发着灵气,来温养灵泉。
程未晚藏去眼中的惊讶,轻声道:“谢了。”
小千里又探出头来,以极高的难度将自己的身体打了个结,冲着孟先觉,结的形状正好是“谢谢”的手势。
孟先觉将小千里的动作彻底无视,似乎是还有事情要做,又同程未晚叮嘱了些便离开。
门页合上不久,复又传来敲门的声音。
还不等程未晚答话,一颗脑袋就探头伸了进来。
“晚晚,外面是大晴天你闷在屋子里干嘛呢?”问完话,凌肆夭才发现,整间屋子里灵气十分充裕,甚至还有一池灵泉,登时扁嘴道,“我说你怎么闷在屋里不出来,孟先觉那臭小子可真偏心。”
程未晚轻咳两声:“你找我有什么事?”
凌肆夭推门进来,神色有些凝重,道:“我刚才收到了系统的警报。”
程未晚的心情顿时沉重,问道:“警报?”
凌肆夭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随口道:“天麓最近出了许多事。”
程未晚坐下,静静地听。
“一件事就是孟先觉被逐出师门这件事,成了各个宗门的谈资,宗门若要处罚弟子,总是要先把孟先觉拉出来遛一遛。”
孟先觉有心理准备,颔首。
“另外一件是就是最近鬼修变得异常活跃,天麓对鬼修的唯一态度就是将鬼修赶尽杀绝,但是孟先觉的身份暴露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天麓第一宗门里出了个鬼修,虽然遭到了众人打压,但也鼓舞了众多活在阴影之中的鬼修。”
这些人定会向鬼宗聚集,而鬼宗不可能不收留他们。
程未晚蹙眉。
这不是个好兆头。
鬼宗有崛起之兆,鬼宗一旦崛起,天麓那些人不可能会坐得稳。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决定得了的。
程未晚将自己脑子里凭空挤进来的那些念头全都挥散,他僵硬地转移话题,问道:“主系统那边可有任何关于第二个重生者的消息?”
凌肆夭摇头,但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晚晚,虽然没有关于第二个重生者的线索,但是有一条信息我们必须清楚。”
“什么?”
“两个重生者,是由一条异常数据流分裂开来,所以他们的内核是相同的,而且,他们受到的伤害也是互通的。”
程未晚锁眉。
“你的意思是,我们如果想完成任务,捕获异常数据流,只要杀死玄微就可以了?”
凌肆夭给了他一个你想得美的眼神。
“只是伤害互通,比如你伤到了玄微,那么另外一个重生者就会感受到相同的痛苦,但他的实力并不会削弱,就算你杀死了玄微,数据这种东西,你只要不是全灭,那这个数据,就不算被清除干净。”
程未晚垂眸:“那我只需要看谁受伤时玄微的表现与平常不同就可以了?”
凌肆夭颔首:“可以这么说,当然,你也可以看玄微格外注意谁的安全。”
程未晚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重岳?”
凌肆夭:“……”
天门掌门是异常数据流,你就扯吧。
程未晚也知晓自己的这个答案有多离谱,轻笑两声不再说话了。
灵船在高空之上飞行得很平稳,越向西南方向行驶,天气就越发炎热,等到傍晚的时候,程未晚从灵泉里沐浴出来之后发现周遭仍旧湿热,他把手当成一个小扇子在自己面前扇来扇去,仍旧觉得心里躁动难安,他擦干发丝上的水珠,随意地拢了衣袍,推门向外走去。
正巧看见从灵室之内出来的孟先觉。
他仿佛忙碌了一整天,从灵室内出来的时候,脸上皆是疲惫,他揉着眉心,却正巧在这个时候看见了程未晚。
上一世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孟先觉都是无法理解为何世人都是喜爱月光的。
他觉得月亮枯燥,冷淡,毫无特色,远不如粘稠压抑的黑夜来的令人痛快。
但此刻。
干燥微热的风扬起他的发丝,发丝遮住他的眼,孟先觉略显烦躁地将发丝拨开,便看见眼前的人仅着一件单薄的袍子,袍子包裹着眼前人清瘦而具有美感的躯体,银色的发丝柔软顺滑,像是月光流泻而下,这人刚沐浴完,身上还有着幽深的冷香。
孟先觉眼中出现一道幽深的漩涡,整个人即将沉沦。
程未晚看到他的时候,微怔,但反应很快,微微勾起嘴角向他打了个招呼。
程未晚的一颦一笑都戳在了他的心尖上。
现在,他清晰地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白月。
孟先觉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稳下心绪,问道:“晚晚,要去哪?”
程未晚转头随口答道:“我感觉灵船上有些热,想出来凉快凉快……”
但他话刚说出口,额角的汗珠就滑落下来,显然,外面并没有让他好受一些。
夏夜的风也是热的,程未晚不喜欢这样,他嘟着嘴,道:“但好像没什么用。”
孟先觉忍笑,轻轻拉住他的手,顿觉那些烦闷的,令他难忍的痛楚都一扫而空,他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程未晚犹豫一瞬,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
在程未晚抿着唇由着他拉着的时候,孟先觉移开小心注视着他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孟先觉带着程未晚在走向下的楼梯。
程未晚都数不过来他们走了多少节楼梯,但他逐渐觉得周遭的空气渐冷。
这种温度正正好,不冷不热,程未晚笑开:“这里正好。”
孟先觉嘴角微扬:“前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将程未晚带到一扇紧闭的门前,门内的冷气满溢出来,几乎快要化出实体,将空气都凝结成冰。
程未晚步子没停,缓缓向前走,孟先觉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但他相信孟先觉,总不至于在这个地方将他冻死。
他好奇心愈发强盛,内心放空的时候,便已走至门前。
大门是精铁制成,门外结了一层霜,他轻轻将手掌覆盖其上,稍一用力,就将这扇沉重的大门推开。
他看到了门内的景象。
门内有些像是一个经由人工开凿的天然洞窟,洞窟的顶部镶嵌满了夜明珠用作照明用,在这清淡皎洁的光芒之下,落入程未晚双眼的,是铺满了整个地面的柑橘花。
暖橙色的花朵肆意舒展身体,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柔软、鲜嫩,花瓣细小,程未晚站在花海之中,花枝刺中他的衣角,是在挽留他。
柑橘花的香气清新,极淡,但存在感很强,程未晚迈开两步,僵在中央,鲜红的双瞳之中满是柑橘花的细小花瓣。
程未晚的眸光变得湿漉漉的,他转头去看孟先觉,孟先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等他,高大的身影在地面上落下一片黑沉沉的阴影。
孟先觉嗓音低哑:“这处是灵船上的冷库,里面有解暑的瓜果,晚晚,你挑一些。”
几句话将他自己撇清。
程未晚唇角挂起笑意。
他看到,孟先觉的手藏在袖子里,根本不敢露出来,生怕被他看见紧攥的双拳。他以魂体状态跟在孟先觉身边跟了一段日子,不会不了解孟先觉。
孟先觉,在装傻。
这些柑橘花,是他布置,也是他费尽心思,与那封情书一样,送出的“礼物”。
柑橘花。
藏于微末之中的爱。
第90章 宝物
对于那些富有意义的花朵,程未晚其实很少有研究,他活动下稍显僵硬的身体,弯下腰,捡起一朵小花来,他在孟先觉的目光之下有些踌躇地转身,将小花送至鼻间嗅了嗅,随后,抬眼,眉眼弯折:“你弄的?”
孟先觉的喉结滑动一下,他有些艰难地说道:“是。”
程未晚故意板着脸:“你真的喜欢我?”
被送至他面前的千里此刻还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那封情书也被他一点一点用布巾蘸水,擦掉了背面的那些污泥印记,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的灵囊之中。
孟先觉经历过许多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都不曾惧过,正如乌重所说,即使内脏从血洞流出来,他也能塞回去继续打,继续拼命。
他有些紧张,稍显笨拙地从怀中掏出那块程未晚送他的玉佩,他眼中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闪烁电光:“晚晚,你上次送我的玉佩,我还留着。”
程未晚滑开自己与孟先觉对视的目光,视线乍然落到翠色的玉石表面那两滴红褐色的血滴上。
孟先觉也低头,看到血迹的时候脸上破天荒地浮起一抹慌乱,他垂着眼眸,用袖口擦干净了血迹,然后像是展示自己珍爱一样,将封住小花的玉石送到程未晚面前,在证明自己有真正在留着。
程未晚轻轻将孟先觉的手推回去,以灵力将小柑橘花烘干,随后又将其分解,送至孟先觉的身前,孟先觉对曾程未晚没有任何防备,他眼中藏着疑惑,却任由这朵小花向自己飞来,随后,如蝴蝶翕动双翼一般,稳稳落在自己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