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鄢:“……”
贺灵城:“……”
原本还欢天喜地的楼鄢心思沉重,转身叹气离开,贺灵城忍不住又多看了江肃一眼,道:“江少侠是真不嫌事大。”
江肃微笑回应:“我不明白贺副使的意思。”
贺灵城不想与他多言,他最初担忧江肃受教主欺辱,可如今看来,他竟觉得江肃本就是有备而来,江肃根本不需要他来担心,他更该担忧的,是千万不要站在江肃的对立面。
他不太喜欢小心思多的人,下意识便开口,喃喃道:“教主已下了令——”
江肃接口回答:“不许我再跟着你们?”
贺灵城点头。
江肃将剑一收,也不练剑了,他回去收拾自己行李,顺便喂好了马,等到了午后,他也不曾见到李寒山,想来也许是谢则厉故意拖着李寒山,不许他二人再有见面的机会,他却并不着急,又等了片刻,直到看着魔教中人套了马车,他才起身,走到客栈二楼的窗边朝下看。
楼鄢搀着谢则厉上了马车,李寒山策马在旁,却极为踌躇,恰一回首,二人目光相对,江肃见李寒山有些着急,这才开口,以唇形与李寒山传递消息。
——等我。
李寒山好像一瞬便安了心,马车已动,他纵马跟上,走出几步,却还要回过头看一眼江肃,那目光好似恋恋不舍,又如同有所催促,让江肃莫要再在原地拖延,最好早些赶来。
可他一看江肃,却忽而觉得很不对。
他与江肃认识才多久?如今竟像是一刻也不舍与对方分离,这情愫暧昧,说是普通好友……他自己都有些不信。
……
等魔教教众尽数离开,江肃才返回客栈马厩,牵出了自己的马。
这马是张问雪赠与他的,说是千里良驹,莫说魔教不过是比他早了片刻离开,就是他落后魔教行程一两日,他都能追得上。
毕竟谢则厉只得乘坐马车,马车速度极慢,他一点不着急。
他翻身上马,纵马出了城。
魔教队伍果然还未走出太远,江肃这才勒住缰绳,令马儿慢悠悠踱步上前,装作偶遇,还与马车外骑马的贺灵城和乌歧打了个招呼,道:“贺副使,乌歧护法,真巧啊。”
贺灵城:“……”
乌歧:“……”
巧什么巧,两刻钟前他们才见过吧!
谢则厉在马车内,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些时日如影随形的噩梦,正觉浑身轻松,却在下一刻猛地听见马车外传来了江肃的声音。
谢则厉咬牙忍着心中怒意,颤着手挑开马车车窗的纱帘,往外一看,果真就见江肃骑着马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绝不可动怒,一面高声道:“江肃,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顺路而已,谁跟着你们了。”江肃说,“这路又不是你们魔教的。”
谢则厉忍着心中怒意:“……那你要去何处?”
江肃认真回答:“去魔教。”
谢则厉:“……”
江肃想了想,又改口,道:“去魔教附近的小镇。”
谢则厉咬牙:“哪个小镇?”
江肃:“哪个都好。”
谢则厉:“……”
谢则厉咬牙切齿,心中怒意几乎便要尽数爆发,江肃却左右一看,令马儿靠近了马车,走到谢则厉的马车边上,这才微微低头,凑上去同谢则厉道:“教主,半途之中,不太方便吧。”
谢则厉:“……”
“虽然楼宫主就在后头,可马车不隔音。”江肃说,“届时谁上谁下,只怕在场所有人都要知道了。”
谢则厉:“与你何关!”
他已开始呼吸不畅,江肃看上去却心情愉悦,说:“的确和我无关,可和教主的面子有关。”
谢则厉:“你……你……”
“莫生气,莫与魔头发脾气。”江肃开始念念叨叨,“人生就像一场戏,气出病来无人替。”
谢则厉:“……”
谢则厉几乎将牙咬碎,可江肃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他只能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他一闭眼,脑内便是江肃碎碎念叨的那句莫生气,等等,莫生气,江肃说让他莫与谁发脾气?
贺灵城骑马在策,目睹全程,心情复杂,不知该要如何言语。
莫与魔头发脾气?这魔头说的该不会是江肃自己吧……
他叹了口气,却也心知肚明,江肃若是真的想跟着他们,除了少主之外,只怕谁也拦不住他。
可偏偏少主就不想拦他。
贺灵城不免又回首,却正见李寒山将目光停在江肃身上,唇边笑意若隐若现,显是心情愉悦极了,而他与少主相识这么多年,实在鲜少看见少主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贺灵城不由又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
正道中人可绝不会有什么好心思,就那个武林盟,天天想着送人来圣教中勾引圣教教主,这简直都要成武林盟传统了!
贺灵城很忧心。
这一回教主倒是抗住了,可少主怎么又落进了正道的温柔陷阱。
……
等到了傍晚,魔教众人扎营休息,江肃方寻得私下与李寒山说话的机会。
其实他也没什么话一定要与李寒山说,不过是这一日想到了什么剑招,将剑谱温故知新又看过几遍,提起来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他却全都想告诉李寒山。
可李寒山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后再谈,带着他朝林深处走了一会儿,等确定所有人都听不见他们交谈之后,方才压低声音,极小声与江肃道:“今日父亲寻我去他屋中,同我说了不少事情。”
江肃点头。
“他已将钥匙所在告诉我了。”李寒山道,“待回去之后,我便可将钥匙交予你。”
江肃实在没想到,魔教的这两把钥匙,竟然来得这么容易。
他还来不及点头,李寒山也来不及说出下一句话,忽地便能听见这林子更深处传来些许异动声响。
两人都吓了一跳,更几乎在同一瞬便已将剑挑在了手中,而二人目光对视,压低身体,屏息藏匿踪迹,一同朝着那奇怪声响处摸了过去。
可他们还未靠近,猛地又听见了另一声响动。
像是……略带些压抑的人声?
江肃猛地顿住脚步,一把拖住了李寒山的衣袖。
李寒山迷惑不解,回首看他,问:“怎么了?”
江肃难以言语,半晌方才艰难开口,道:“你爹可能没听我的劝告。”
李寒山:“啊?”
江肃满面为难:“就是……你爹的脾气……确实不太好。”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已听得前方不远又是一阵窸窣声响,而后便传来了同样压低了却极熟悉的两个声音。
谢则厉:“有人来了……”
楼鄢:“没事,他们听不见的。”
李寒山:“……”
江肃:“……”
第29章 隔墙有耳
江肃满心尴尬。
他不想撞见别人亲热,更不想撞见谢则厉这种人与人亲热。
他觉得看了这种事情眼睛可能会瞎掉,而更可怕的是,谢则厉的儿子就在他身边,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人做这种事,怕不是要在这方面留下什么可怕的心理阴影。
江肃勉强咳嗽一声,小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寒山很赞同他的建议。
可两人方才蹑手蹑脚转身走出几步,身后忽地又传来了楼鄢与谢则厉的声音,这一回倒是楼鄢先开口的,呼吸微促,那声调还略带些许沙哑,道:“可你若叫得太大声,我可就不能保证有没有人听见了。”
谢则厉极力压抑自己几乎已要控制不住的呻吟,他惯常嘴硬,恨不得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混蛋——”
后半句话他自己吞进了肚子,化为极为含糊的一句呜咽,好像还带了些许哭腔与求饶意味,弄得江肃一身的鸡皮疙瘩,简直恨不得自己在此刻就聋了,杀了他他也不想听见这种声音。
偏偏那楼鄢还要笑,一面故意与谢则厉道:“教主这不是很想要吗?”
江肃:“……”
李寒山:“……”
不行,听不下去了。
这楼鄢的脑子里装的到底都是什么东西?练功他不行,搞这种事情他倒是很得心应手。
江肃不由加快了逃离的脚步,一边小声嘟囔:“污言秽语。”
李寒山:“他们也有可能是在双修。”
江肃:“……”
也对,梅幽宫的功法天生如此,靠着双修方能进步,那楼鄢这么做也是寻常,如此熟练也没什么问题。
武功没有高低贵贱,他不应该歧视任何一种功法,反正这两人你情我愿,和他也没有关系,此时此刻,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谢则厉忽而骂道:“楼鄢!你做什么?我们不是在双修……啊!”
楼鄢道:“教主,你我之间的时间还长着——”
谢则厉恼怒非常:“本座不允许!”
楼鄢却一点也不理会他的恼怒,还笑吟吟与谢则厉道:“若有下次,我一定好好同教主双修。”
江肃:“……”
李寒山:“……”
江肃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来这里受这种折磨。
他扭头一看,李寒山的脸好似已经红了,也是,孩子年轻,处事还很单纯,没见过这种场面,谢则厉那为老不尊的,成天都在干什么事,实在太过分了。
于是江肃扯住李寒山的衣袖,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们快点回去吧。”
李寒山却一怔,月光穿过树影斑驳洒在江肃身上,那面颊微微泛红,而到了此刻,李寒山好似才终于恍然回神,明白了为何总有人说江肃是江湖第一美人。
如此风华,只消一眼,便足以令人心慌意乱,如痴如迷。
他忍不住回握住了江肃的手,也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回应:“走……走吧,小小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
……
二人方才返回扎营之处,便见贺灵城站在营地之内左右寻找,一见他们两人出现,便立即迎了上来,开口便问李寒山:“少主,你见到教主了吗?”
李寒山:“……”
他仍是止不住面色泛红,支吾一句,贺灵城却根本没有听清,他担忧谢则厉如今的身体,还在不住念叨,道:“教主方才一人往林子里去了,不许任何护卫跟随,连随身死卫都令他们留在了外头待命,如今教主身体有恙,此举未免太过胡来。”
江肃:“可能……他就是想散散心吧。”
李寒山:“……嗯……嗯嗯!”
贺灵城:“……”
贺灵城蹙眉看着两人,见二人眼神避闪,面色微微泛红,神色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他沉默片刻,看了看面前的那片小树林,又猛地回首在营地里左右张望,却压根没见到楼鄢的踪迹。
贺灵城也懂了。
他好歹年岁稍长,经历过无数波澜,也见过谢则厉养在教中的那些个美人儿。他主管教中内务,这些事他见得不算少,面皮自然也没有李寒山和江肃那么薄,而此刻他心中愤愤,沉默许久,方才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恼怒。
教主怎么能让少主看见这种事呢!
他们在林子里就没考虑过会被人看见吗!
这也太丢魔教的脸了!还会对单纯的少主产生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令人生气。
贺灵城摆了摆手,不再拦着江肃和李寒山离开,发生了这种事,他觉得少主实在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方才所见的阴影,而他去搬了把椅子,在营地之内寻了处地方坐下,打算等着谢则厉回来。
为了少主的身心健康,他必须要提醒一下教主了。
……
贺灵城在营地内等了许久,几乎都要打起瞌睡,方才等到谢则厉孤身一人回来。
谢则厉看似面容疲惫,走路时步履轻浮,显然是累极了。而贺灵城一见他如此,再算算时间,不由神色更加凝重,心中已经脑补起了小树林里发生的无数奇怪画面。
谢则厉本来就心虚,偏偏一回来就见贺灵城在等他,可他也不能露出任何不对劲的表情,只能强行维持冷静,问贺灵城道:“贺副使,你有什么事吗?”
贺灵城看着谢则厉,此事不好直说,他便只能委婉暗示,道:“教主,树林之内并非密不透风,幕天席地也只是戏本中的温情,若被人发现了,只能是江湖谣传的源头。”
谢则厉:“……”
贺灵城不再多说,同谢则厉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他相信教主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还有下一回,教主一定能够更加谨慎,绝不会轻易让人发现。
而谢则厉满心惊恐。
贺灵城为什么会知道?难道刚才他在树林中听见的声响,竟然是贺灵城?
他仔细想了想,贺灵城武功不高,就算刻意想要隐匿自己的踪迹,楼鄢也不可能发现不了,而方才在小树林内的人若是贺灵城,那也就是说……楼鄢发现了,却故意与他说没有人会听见。
他一时抑不住心中恼怒,再想想方才楼鄢嘴上说着教他如何双修,最后却全都是在骗他的,不由更加生气。
方才他与楼鄢约好了一前一后出来,以免令人生疑,如今他好容易才平复下心中怒气,便转头又回了树林,要找到楼鄢讨一个说法。
可他才朝那林子内走了几步,甚至还未离开营地范围,便已见到楼鄢心情愉悦慢悠悠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