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在这里呢!喂!有没有人在啊!”
吧台上的酒杯里还有刚刚调好的鸡尾酒,但调酒师不翼而飞,刚刚从阮陌北手中收走茶杯的侍者也不见踪影,总是面带甜美微笑的女仆们更是连身上的熏香味道都不曾留下。
只有他们的声音,无望地回响在奢华的大厅中。
阮陌北站起身,在整个大厅中走了一遍,找寻其他人的身影。
在经过餐桌旁时,他不动声色地摸走了一把餐刀,别再裤腰带上,用衬衣挡住。
面对恐惧,所有假装出来的气质涵养和彬彬有礼都不翼而飞,被忘到了脑后。
尖叫声混杂着咒骂,女士们也顾不得是男是女了,紧紧抱住身边的人,惶恐地寻求着安全感。
阮陌北走到通向西区长廊的门前,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了一点光芒,那点光迅速靠近,终于得以看清。
是贺松明,他端着一盏电子油灯,快步朝已然炸锅了的大厅走来。
这种时候纵然冷静如贺松明,也说不出“稍安勿躁”之类的话了,他神情凝重,面对猛然站起身向他发出连番质问的客人,艰难道:
“……所有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了我一个。”
满座哗然。
有人就要冲上去,桂露伸出手,没能拦住,漂亮的长指甲刮到那人口袋,被扯的发出一声痛呼,用力攥住发痛的手指。
领口被一把攥住,贺松明整个人踉跄着向前,那人比他矮半个头,他沉默着,准备承受接下来的一切怒火。
“行了!”阮陌北站起身,他几乎算爆喝一声,引得其他人纷纷看去,在众人的印象中,一向好脾气的阮陌北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情绪激烈过。
当然,现在大家都很激动就是了。
那人虽并未因阮陌北的制止停手,动作却下意识有了半分迟疑。
就是这会功夫,阮陌北已然大步流星地走来,他按着两人肩膀,用力将他们分开。
“你现在就算揍他一顿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些不见的人不会重新出现。”阮陌北深吸口气,看向贺松明,道,“为什么停电了,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应该是电闸跳了,我这就去看看。”
“等一下!你不能走。”副总站起身,眉间布满阴云,“你现在是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万一你趁机跑了,我们要怎么办?”
“电闸在后楼一层,大家可以跟我一起。”
“不要。”秘书小声道,她紧紧抓着副总胳膊,如果不是大家都看着,绝对会钻进副总怀里,“太黑了,我不要去。”
僵局之中,阮陌北闭了闭眼,主动道:“这样吧,我去调电闸,领班留在这里陪着大家。”
桂露:“你一个人吗?”
“我跟他一起。”说话的是副总,副总要亲自过去调整电闸,应该算件稀奇事吧,可这一群人里面,却没有一个自告奋勇说要代替副总,陪着阮陌北去的。
大厅中陷入沉默,见众人无异议,贺松明只得道:“电闸在后楼中央,把那副最大的画掀开,能看到后面的电表箱,这是钥匙,如果是保险丝断了,就要去五金房拿新的,五金房的钥匙是这一把。”
从贺松明手中接过两把大小不同的钥匙,阮陌北将它们放进口袋,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个给你。”贺松明将电子油灯给阮陌北,“注意安全。”
“好。”阮陌北拎上灯,“走吧,副总。”
两人沉默的按照贺松明指引的路径,从西区穿过,前往主建筑的后楼,外面的灯光透过窗户,提供勉强的光亮让眼前不至于一片漆黑,窗柩投下的阴影把空间分割成一块块。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从脚底出发,蔓延至地毯和墙壁。
阮陌北走在前面,副总落后他一步,两人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走廊里,大厅中的混乱已经被远远甩到了身后。
“副总,我们为什么要在天黑的时候来这里度假?”阮陌北拎着灯,问道。
“没办法,只有这段时间大家都能抽出空来,不赶巧凑上了夜里,加上我和庄园这边有点关系,就选了来这里。”
副总听起来相当懊恼,“谁知道竟然……哎,老李哎!怎么就……”
阮陌北扯了下唇角,毫不掩饰眼中的嘲弄,反正副总只能看到他稳健的步调。
“小阮啊,你就不害怕吗?”
“我心里又没有鬼,没什么好怕的。”
阮陌北背对着副总,未曾看到话音落下的瞬间,对方眼中露出的凶光。
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后楼,阮陌北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那副画,昨天他跟贺松明过来看线路的时候就注意到这幅画了。
庭院中,巨大的树占据了几乎整个画面,天空湛蓝,阮陌北一直没明白为什么要放这样一幅画在这里,漂亮是很漂亮,好看也是真的好看,但意义在哪里呢?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阮陌北双手抬着画像底部,猛一用力,滑轮运转,这幅沉重的画像自动升起。
隐藏的电闸箱显露出来,阮陌北用那把较小的钥匙打开电表箱,把灯提起来仔细检查,果然,保险丝熔断了。
副总在阮陌北身后,见阮陌北专心致志检查着保险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袖珍手.枪。
光照亮阮陌北的侧脸,将他们的影子投到身后的墙壁上,副总动作轻缓的将枪上膛。
“怎么样?”副总问道,故意提高的话音掩盖了上膛的轻响。
阮陌北拎着灯,似毫无防备,没有回头:“保险丝熔断了,要去五金房拿新的换上。”
藤蔓身后的阴影中探出,悄无声息地爬行在地毯上,抬起的枝端距离副总脖颈只有不到五厘米,如同准备捕猎的蛇。
副总毫无察觉,他目光阴冷,抬起枪口对准阮陌北后脑。
在手指扣下扳机的前一刻,藤蔓骤然刺出,紧紧缠住副总脖颈,猛然施加的强大力道几乎在瞬间扼断了他的脊椎,让他连一丝声音都没能发出。
手腕和脚踝也全都被冰冷的藤蔓缠住,所有的挣扎都如蚍蜉撼树,手掌失了力道被迫张开,袖珍手.枪掉落,被一片伸出的叶子接了下,才最终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窒息的痛苦和脖颈断裂的疼痛刺入大脑,副总双眼暴突,整个人被藤蔓脖子手臂和脚踝上的藤蔓抬起,迅速拽入了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走吧,去一趟五金房。”
阮陌北回过头,身后已然空无一人。
他愣了下,立刻反手摸向别在后腰的餐刀,戒备地望着四周,凝神听着每一丝声音。
虫鸣阵阵从后院中传来,风带来植物的清香,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
地毯和墙壁上幽绿色的长条痕迹杂乱交错着,像是某种东西爬行留下的痕迹,在灵视中淡淡泛着光。
电子油灯照亮周围一小圈地方,阮陌北低下头,看到了地毯上的袖珍手.枪。
阮陌北蹲身拾起它,□□已经上膛,至于枪的主人……已然不见踪影。
刚刚副总想杀了他。
阮陌北抿住唇,对于可能到来的危险,他早有准备。
副总拦住了想要过来检查电闸的贺松明,在他自告奋勇后,主动提议陪同前来,这样的活让他一个副总亲自动手并不合适,可其他人都未提出异议。
只有一种解释——所有人都知道副总想要做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但现在,他也知道了。
刚才有鬼怪来到了这里,在并未将他惊动的情况下,带走了想要杀死他的副总。
他早有准备,随身带了一把餐刀,但在检查保险丝时不慎疏忽了,光顾着看情况,没能像在走廊上那样,打起十二分注意留心背后的动静。
“鬼”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阮陌北深吸口气,他将□□的保险打开,不再试图寻找副总的踪迹,冷漠地转身,去五金房里拿保险丝。
顺利在五金房中找到新保险丝,回到电闸箱,把它小心换上,阮陌北用力拉下电闸,随着通电声响,所有的灯同时打开。
庄园又恢复了如同白昼般的亮堂。
灯亮后,灵视留下的痕迹就不那么清晰了,同时这些交错痕迹也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阮陌北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下那片幽绿。
墙壁细腻的触感,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带着格外的凉意。
副总不见踪影,阮陌北也不想冒风险循着痕迹蔓延的方向去找,找到副总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又何必呢?
关上电子油灯,阮陌北原路返回,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所有的侍者女仆都仿佛人间蒸发,不见了。
在进入大厅的之前,他特地停下脚步。
阮陌北能听到众人交谈的声音,灯亮后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吵闹。他将脸上的表情调整为惊慌失措,抬手将头发抓乱,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厅。
“不……不好了!”
他气喘吁吁,在众人齐刷刷看来时,脚下打了踉跄,要不是领班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就要摔倒在地。
“怎么了?副总呢?”秘书最先站起身,见到阮陌北全须全尾地回来,她脸上呈现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副总……副总他不见了!”
“什么?!”
“你说清楚,什么叫不见了?”
“刚刚我们到了后楼,发现是保险丝熔断了,我们俩就去五金房里找零件,我找着东西,突然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然后……然后副总就不见了!”
“爬?!”
“你不会在骗我们吧?什么东西爬着把副总带走了,开玩笑呢!”
有人小声道:“也不是不可能,李主任他不就是——”
“别乌鸦嘴!”
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完完全全暴露在阮陌北眼皮子底下,他气息混乱,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的手指向西区长廊。
“别在这说了,大家赶快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副总!”
一行人纷纷站起身,快步向着那边跑去,很快,就只剩下了阮陌北和贺松明两人。
领班望着众人匆忙的背影,眉头皱起,阮陌北慢慢直起身,呼吸恢复平稳,眼中的慌乱消失得无影无踪。
“给。”他将两把钥匙还给贺松明,“回来得太急,好像忘记把画放下来了。”
“没事。”领班回过神来,见阮陌北跟刚才判若两人,他有些许惊讶,“先生,您……还要跟着过去吗?”
阮陌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来的路上我没看到任何人,你觉得去外面叫维修师傅和警察的人还会再回来吗?”
领班沉默数秒,摇了摇头,“当时我正在酒窖看人封锁,灯黑之后我立刻拿了附近备用的电子油灯,但他们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现在是不是可以回答我昨晚的问题了?”阮陌北将头发梳理回原来的样子,他盯着贺松明琥珀色的眼睛,低声道,“庄园从前就出过类似的事,对吧?”
“……是的。”
贺松明闭了闭眼睛,低声道,“那是两年前,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在庄园里失踪了,三天后,我们在花园里找到了她的尸体,她浑身都开满了洁白的花,就连眼眶里也……就像是有植物在她体内生根发了芽。”
“桑切斯家族给了那姑娘家比翼星上的一处矿产,用钱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在那之后,就再也没人提起过这件事了。”
第66章 第三夜
果然, 无论何种时代,人类处理事情的公关方法都大同小异。
“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在庄园中遭遇过灵异事件的凯瑟琳小姐也是十六岁,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一定关系?”
贺松明摇头:“根据我掌握的信息,除了年纪和性别,两位姑娘之间再无相似之处,之后反应说遭遇奇怪梦境的客人更是有男有女,如果受害者都具有每一共同特征,那李先生身为成年男性, 怎么也不应该死在酒窖里。”
阮陌北理智上知道贺松明说得对,感情上却总觉得, 那个姑娘一定是因为某个相当特别的原因, 才如此诡异地死在了庄园中。
而这个原因,和当年的凯瑟琳小姐有关。
“从暮光星上搬走后,凯瑟琳小姐情况如何?”
“她已经去世了六十多年了,享年九十六岁。”
阮陌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凯瑟琳庄园成为度假胜地, 已经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
他身为被投放进小世界的穿越者,对这种大的时间线概念还有点错乱。
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一百四十年前,十六岁的凯瑟琳小姐遭遇了灵异事件, 立刻离开庄园搬离暮光星,之后身体健康, 寿终正寝。
两年前,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于庄园遇害, 尸体在三天后被发现, 开满了花。
而现在, 李主管死在了酒窖里,手臂脚踝上都有奇怪红印,而死亡原因是脖颈上的勒痕,让他窒息。
副总也不见了,失踪现场只留下了满墙满地的灵视痕迹。
“走吧,去那边看看。”
两人跟在人群最后,加入了寻找副总的队伍。
其他人相当着急,他们把整个后楼和五金房翻了个底朝天,甚至都跑去了后花园,看过每一从灌木。
没有,任何痕迹都没有,副总就像那些消失的侍者们,从庄园蒸发了。
秘书浑身发抖,桂露拍着她后背安抚着,面色凝重,阮陌北装模作样地参与寻找,漫不经心地用脚拨弄着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