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陌北坐在笼子里, 还算淡定地望着这群面具黑袍的异族,目光追随拍卖师的喊价, 在不断举起的价格牌之间移动。
他淡定得不像是即将成为哪个血族的食物, 如果身上的衣服能够更长一点, 把腿盖住, 他还能更冷静一些。
察觉到人类的视线,这群血族出价出得更欢了,短短三分钟之内, 价格就已经飙升到了百万。
阮陌北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人类在这里会卖出多少价格,但, 星际时代, 最不值钱的,除了泥土,树木和空气, 就是人命了。
激增到万亿的人口总数让每个人都好像海滩上的一粒沙子, 根本就不起眼。
他之前从不知道芮兹星上竟然有那么多的吸血族类, 现在看来,接连发生的命案应该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毕竟尸体缺失脏器,周围却没有一丝血迹,如果是血早就被被吸干, 就很好解释了。
阮陌北突然有点想笑,都落到这份田地了, 他竟然还想着工作上的事情, 如果能侥幸活着逃出去, 得去申请一个工伤补贴。
突然间,拍卖师的惊呼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场。
“天哪!3号包厢的贵宾出价八百万!八百万!有没有客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
阮陌北有点吓到了,现在这个年代,把他的全身器官都拆下来单独卖,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够这个价格。
没人再加价了,纵然血族们再怎么想要得到眼前笼子里的人类,这个价格都不是他们能够承受得起的。
不断有血族回头向上看,想要知道三号包厢里的究竟是何许人物,当然,他们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看到里面的任何景象。
“八百万一次!”
“八百万两次!”
“成交!”
“让我们恭喜三号包厢的尊贵客人,您以八百万星币的价格买下了这个人类,从今以后,他就是您的血奴了,工作人员将会很快把他送到您身边,请稍安勿躁。”
笼子重新随着平台下降,很快就降下了拍卖台,众多血族的身影自眼前消失,阮陌北深吸口气,有谁花了高价把他买下来了。
根据这几个小世界中的经验,阮陌北直觉三号包厢里的客人会是贺松明,可是,曾经连饭都没得吃,居住在福利院的小男孩,会有那么多钱吗?
双眼被重新蒙上,阮陌北被送往三号包厢,坐在笼子里被众多吸血鬼围观,他都没多少反应,现在却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了。
会是贺松明吗?
手脚被锁住,身上只有一件衬衣,如果真是贺松明,他好像还是头一次这么狼狈的跟对方见面呢。
门被推开,贺松明听到了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话音。
“先生,这是您拍下的血奴,请您验货。”
“嗯。”软底皮鞋的脚步声,阮陌北一下子就听出来,他就是贺松明。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下一秒,他的手突然被握住,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柔软的唇覆盖在了之前被扎伤的食指上,舌尖舔去了那一小片淡淡的干涸血迹。
“没问题。”
“好的,谢谢先生对我们拍卖行的支持,祝您接下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手脚上的锁链被解开,工作人员退了出去,阮陌北坐在笼子里等待着,等待眼罩被解开。
对方却伸手抬起了他下巴,似乎在反复端详着他,阮陌北忍不住吞咽了下,喉结在脖颈上下滑动,成功将血族的注意力从他的脸上,吸引到了颈侧。
贺松明为什么不说话?
他没认出来自己吗?
应该不会吧,他现在和小时候的区别也没有多大。
既然都花高价将他买下来了,应该也不是不想理他,阮陌北告诉自己要有耐心,他一贯都挺沉得住气,但如今面对贺松明,却感觉到了些许焦躁。
包厢中很安静,阮陌北甚至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终于,那双手放过了他的下巴,将他的眼罩轻轻扯开。
视线终于再度从黑暗中解放出来,阮陌北眨眨眼,对上了面具后的那双猩红眼眸。
贺松明单膝跪在他面前,手里还握着那条质地柔软的眼罩,他带着银色的面具,夸张的图案甚至都有些恐怖。
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无机质般冰冷,却在对上阮陌北的瞬间,产生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波动。
“你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对方冷冷道,以阮陌北对他的了解,贺松明在故作冷酷。
“我为什么要害怕?”阮陌北露出一个笑容,他伸出手,想要摘下那个碍事的面具。
贺松明向后仰头,躲开了他的手,他抓住阮陌北的手腕,语气突然凶狠:“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刚刚把你买下来的血族?”
“为什么不可以?你忘记你之前还吃过我那么多东西了吗,小明?”
那个称呼被阮陌北吐出的瞬间,他清楚看到贺松明愣了下,旋即对方深吸口气,眯起眼,如同在按捺心中汹涌翻腾的情绪。
“你竟然还能认得出来我?”
“为什么要认不出来?”阮陌北再度伸出手,这一次,贺松明没再阻拦他,阮陌北成功将那碍事的面具取下。
男人的面容展现在他眼前,贺松明还是他最熟悉的成年人模样,不过眸色猩红,肤色也要更加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非要说起来,他这副模样更像梦境里生活在地下空洞的邪神。
不管他再怎么投喂都十足苍白瘦弱的男孩,一整个白天都趴在课桌上,尽力用衣服将皮肤全部遮住,惺忪的双眼不是因为困倦,而是无法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
果然啊……
同学们口中的“杂种”,并非空穴来风。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贺松明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如何,很快,贺松明重新站起身,拽着阮陌北手腕,略显粗暴地把他扯起来。
阮陌北在笼子里用不舒服的姿势坐了很久,腿都有点麻了,被贺松明一拉,忍不住踉跄两步。
对方拽着他,转身坐在了黑色的豪华沙发中,阮陌北也就借着踉跄的势头,顺着他的力道,从善如流地坐在了贺松明的腿上。
衬衣实在太短了,这样坐着根本遮不住什么,阮陌北下意识地向下拉了拉,就听贺松明低声道:
“你是我买下来的血奴,从今以后,不许再那样叫我。”
阮陌北非常顺从:“好的。”
“现在,我是你的主人。”
好家伙,上个世界还口口声声叫着我主人,现在就又身份调转了吗?你可真是善变啊。
阮陌北不喜欢贺松明叫他主人,同样也不愿意用这个称呼来叫贺松明。
他轻轻啊了一声,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轻声问道:“可是我们从前不是好朋友吗?”
“你似乎还没明白现在的处境。”
贺松明猛然翻身,将原本坐在他腿上的阮陌北整个人掼在了沙发之中,人类的身体陷进皮质座椅,黑发和座椅融为一体,衬得脖颈和从领口中露出的皮肤格外莹润。
血族凑上来,鼻尖碰到阮陌北脆弱的侧颈,大动脉就在皮肤下,随着心跳一下一下跳动着,鲜血在其中奔腾,散发着甜美的味道。
贺松明张开嘴,咬住阮陌北脖颈,尖利的牙齿将柔软的皮肤硌得微微凹陷,只要稍微再用一点点力气,就会将它刺破,品尝到鲜血。
阮陌北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声,他身形和贺松明相似,绝对算不上娇小,被用这个姿势怼在沙发里,实在不太舒服。
包厢中光线十分昏暗,肆无忌惮地滋生着暧昧气氛,就如众多文学作品中描述的一样,血族畏惧强烈的光线,因此不喜欢在白天活动,夜晚的城市才是他们真正的乐园。
他们猎捕落单的人类,在偏僻的小巷里将猎物按在墙上,嘴唇印上脖颈,尖牙毫不犹豫地刺破皮肤,汲取新鲜的血液。
血族嘴唇湿润,一直没有咬下来,更像是在威胁阮陌北。
阮陌北感受着贺松明带给他的刺痛,双手手腕被握住,难以反抗。
阮陌北扭过头,想要看到对方眼中蕴含的神色,贺松明没想到他会动弹,就是这出乎意料的一下,让尖利牙齿割破了脆弱的皮肤。
血瞬间从伤口处渗出,流入血族嘴中,腥甜味道扩散,贺松明瞳孔猛然一缩,苦苦维持的所有自制力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天旋地转,身下的沙发直接被压得向后翻倒,阮陌北仰面倒在地上,还保持着被迫的坐姿,衬衣在折腾之中已经快要掀到胸口。贺松明跪在他身体上方,脑袋埋进他颈窝,正在不断吮吸舔舐着颈侧流出的鲜血。
微凉的嘴唇,湿润的舌头,尖锐的牙齿,鼻尖和脸庞蹭到他下巴,呼吸愈发急促,彼此交错。
然后……然后……
所有的思维仿佛都被冻结,整个脑子都变成了一滩浆糊,如同未知的麻醉制剂,从被吸血鬼舔舐着的地方渗入,麻醉了他的大脑,除却那正在吮吸的唇舌,阮陌北一时间感觉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但好像又有点熟悉?
同样升起的……还有其他难以言喻的感觉。
阮陌北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耳边甜腻的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被贺松明按在身边的双手从对方掌中挣脱出来,正紧紧抓着贺松明肩膀,比起半推半就,更像是将对方压向自己,发出无言的邀请。
在事情朝着不可预料方向发展的最后关头,贺松明在阮陌北颈侧舔了下,唾液迅速让伤口愈合,很快就康复如初。
血族呼吸不稳,苍白的嘴唇已然被血色染红,他垂眸盯着阮陌北,人类眼神些许涣散,正沉浸在血族营造的虚无快.感之中。
所有被吸血的人类,都是这样,血族的唾液里含有一种特殊的化学物质,除了能够让伤口迅速愈合,还能够麻醉人类大脑,让他们沉浸在快感之中,完全忽视被吸食血液的痛苦。
这种快感类似于高.潮,甚至有的人类会因为这种虚拟的快感,一直让血族吸食,最终变成一具干尸。
阮陌北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多少血,抬手摸向颈侧,不见伤口,如果不是还压在他身上的贺松明,以及未曾消散的爽感,简直都要让人怀疑方才是不是发生了幻觉。
这感觉有点熟悉,他之前也被贺松明喝过血吗?
贺松明的脸色比起刚才似乎好了一些,他之前是许久没有进食吗?
刚才的举措,是贺松明对他的威慑,希望他能够明白现今的处境,对方是游荡在暗夜中的异族,而他,是刚刚买下来的人类血奴。
唔,很可惜,他并不怕。
贺松明总不可能直接将他吸干,最差的情况无外乎从喝血变成滚床单,但,如果事情真发展成这种地步,阮陌北感觉自己应该会很享受。
阮陌北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像是被吓到了。
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吗?贺松明盯着他,心中有股自虐的快感。
当年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的时候,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面对贺松明冰冷的眼神,阮陌北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也许他现在应该安抚一下对方,表达自己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主动将手伸出,手腕内侧轻轻碰到对方嘴唇:“你看起来脸色好一点了,还要再喝一些吗?”
贺松明:…………
他怔住了,人类的手腕贴着他唇角,传递着熟悉的温度,他甚至能感觉到强劲的脉搏,很快的频率,就如同十五年前的夜晚,男孩拽着他的手,带他穿越小巷,向着铁丝网的另一头逃离时,两人急促的心跳。
贺松明突然站起身,转而去了另一边,阮陌北慢吞吞地爬起来,他把衬衣重新扯好,赤脚站在地毯上。
贺松明来到小桌边,桌上放着一个高脚杯,里面装着一层薄薄的血,那是不久之前,阮陌北手指里滴出的血。
他拿起一旁的威士忌,到了半杯酒,血液被冲淡,酒液呈现出淡淡的粉色,甚至还有些漂亮。
贺松明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
血是拍卖途中被取走的,贺松明用酒冲着喝了他的血,应该是某种血族的仪式吧。
阮陌北走过去,赤脚踩在地板上,猫一样悄无声息。他来到贺松明身边,曾经瘦弱的男孩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
“你为什么不理我?”
贺松明不吭声,似乎还没考虑好要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他,刚开始的血族阴森而冷酷,不断地对他施压,而阮陌北根本就不害怕,反倒主动配合地,满足血族的所有需求。
人类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白衬衣,薄到近乎透明,这是所有血奴被拍卖时的固定装束,贺松明看着那从领口中露出的大片锁骨和根本遮不住的双腿,只觉前所未有的分外碍眼。
他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随手扯过一旁的袍子,扔在阮陌北身上:“穿好,跟我走。”
阮陌北将袍子展开,套在自己身上,双腿终于不再是大刺刺露着的了,虽然风仍然能从下摆吹进,掠过皮肤。
贺松明重新戴上被阮陌北摘下的面具,转身向着暗处的门走去,阮陌北跟上他,都没注意到那个地方竟然还有一扇门。
门连接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灯光昏暗的阮陌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听着脚步声,紧紧跟随前方的身影。
突然,贺松明毫无征兆地停下来,阮陌北没刹住,一头撞在了他后背上。